地上世界，無數氣浪翻滾糾纏，以【稚童】墜降之點為圓心，徐徐擴散。

  地下世界，則一片死寂。

  凍湖冰面破碎，【稚童】直接鑿出了一條深抵地底五百米的彈道軌跡，最終在【碧王權界】的上方引爆……整座【領域】都被摧毀。

  作為真正的爆炸初始點。

  所有的毀滅，僅僅發生在零點一秒之間。

  與【碧王權界】一同被摧毀的。

  還有「群星計劃」所保留的上百台營養艙，那些坐在艙體中的超凡者，在無意識狀態之間，瞬間就被「風暴釋放」的龐大能量撕裂。

  沉睡狀態中的超凡者，在這種武器面前，脆弱如同白紙。

  他們的「血肉之軀」，在一剎那就被撕裂一。

  【雪籠】的高危罪犯，饕餮，朱望，全都沒有例外，頂級四階和封號，也沒有在這場爆炸之中多存活一秒。

  一切，俱是飛灰。

  「嗡嗡嗡。」

  冰冷的湖水，在黑暗之中繚繞，隱約圍繞成一個極其狹小的圓球形狀。

  湖水逐漸散開。

  大量蒸汽在光球表面升騰。

  這是一枚「熾火」組成的球形領域，仔細看，會發現這是兩重領域的疊加……尚未凝聚出完整「生機之火」的火苗，只是隱約籠罩成一個球形輪廓，真正包裹在外的是一層堅實的寒冰，這層寒冰已經被【稚童】消磨殆盡。

  「淨土」領域包裹在外層。

  簌懸木只剩下一截殘破的軀幹，除卻主幹之外，分支和長葉全都被絞碎。

  球形領域之中。

  密密麻麻懸浮著無數的「鐵鱗」，這是顧慎的第三層防禦，【鐵王座】拆解了顧慎身上的每一枚古墓鐵片，進行了最大程度的抵禦。

  但【稚童】的物理打擊，還是滲透進來了。

  顧慎用力甩了甩腦袋，想要將腦海里縈繞的雜音甩出去，但沒有用，強烈的失重眩暈感將他籠罩，他畢竟是處於「爆炸核心」。

  鮮血在領域之中溢出，蔓延。

  顧慎伸出手，捂住疼痛綻放的部位。

  六階源甲被撕裂了，腰腹肋骨位置，有鑽心的疼痛，更重要的是天鞘碎片裂化後的「詛咒」，他渾身源質都在飛快化散，70%的碎片活性，裂化之後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徹底撕碎。

  他連忙以指尖熾火，接觸傷口。

  黑雪山夢境瞬間降臨。

  這段時間，這一幕已經重複了很多遍·

  但這一次的顧慎來到黑雪山，神情灰白像是一涸死人，那個被釘在石壁上的「旅者」，眼神之中第一次流露出除了枯敗之外的異樣光彩。

  「又見面了。」

  顧慎盤膝坐下的動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乾淨利落：「解毒吧。」

  以往每一次來到「黑雪山」，他都會借著機會，和旅者多說點話。

  但這一次不一樣。

  現實世界中他就快死了。

  旅者伸出乾枯手指，依舊是簡單的拂了拂。

  顧慎起身準備離開。

  但黑雪山上，頭一次，響起了旅者主動開口說話的聲音。

  「感覺怎麼樣？」

  顧慎怔住，回過頭，看著那個被釘在石壁上的身影。

  兩人之間沉默了數秒。

  「感覺還不錯。」

  顧慎想了想，說道：「如果你是問我，活著的滋味。」

  進入黑雪山，解除詛咒，再到退出夢境。

  現實世界裡的時間，並沒有過去太久。

  大概不到十秒。

  在【稚童】打擊之後，凍湖湖底的時間就失去了意義，這裡的一切都被摧毀了，顧慎睜開雙眼，他的精神狀態比先前好了許多……【稚童】最恐怖的「裂變傷害」已經被旅者手動抹除，而肉體上的疼痛，生機之火正在治癒。

  【碧王權界】消散之後。

  原先受限的精神力，也得以鋪散開來。

  顧慎散開自己的精神，探查著這片「徹底死絕」的湖底水域。

  天鞘武器的打擊，超乎想像的恐怖。

  無數粉碎的「天鞘碎片」，充斥在凍湖地底……這裡依舊纏繞著數之不清的裂變詛咒，超凡者一旦靠近，就會立即被附著，不過這些詛咒對他還好，等積累到一定程度，他可以再次回到黑雪山夢境，利用「旅者」的力量解除。

  幸好慕晚秋和穆青陽的肉身，被送出去了。

  否則在剛剛的打擊中，顧慎實在沒信心可以保護十四人隊伍的周全。

  護住自己，已經非常勉強。

  精神力擴散到極致之後。

  顧慎輕聲喃喃：「都死了·」

  他的精神，感應不到有其他的生命氣息。

  這說明凍湖地底的所有人都死了。

  「咕嚕。」

  一道很輕的聲音，在不遠處冒了一下。

  顧慎瞬間往聲音所在的方向，投去目光，他摘下一縷熾火，照亮那個方向的黑。

  深湖之中，一個破碎的氣泡，正在緩緩膨脹。

  死寂的暗流，隱約開始了翻湧。

  詭異的是，自己的精神，並沒有探知到任何異樣。

  顧慎緩緩向著那個方向「浮」去。

  熾火靠近。

  他看得更加清楚……但精神力依舊是無法感知，他分出的精神，全部如同泥牛入海，撞入「氣泡」之中，便瞬間消散。

  顧慎勐地意識到了不對。

  「這是【真理】之域？韓當還活著？」

  隨著這個念頭的出現。

  「嘩啦!」

  那枚氣泡，忽然炸裂開來，凍湖地底的陰暗潮水，也隨之四散，顧慎面前的熾火重新浮現，籠成一個半圓，將洶湧的黑潮遮擋在外。

  他神情陰沉，盯著氣泡炸開的方向。

  一道枯藁般殘破的身影，緊緊抱著一枚圓形的「營養艙」，很難讓人相信，在【稚童】打擊之下，這枚老式營養艙竟然得以倖免。

  它倖免的原因很簡單。

  某個瘋子，用【真理】領域進行了包裹。

  誰會用【真理】去保護這麼一個沒用的玩意兒？

  抱著營養艙的男人，披著破爛的黑色衣袍，此刻那件寬大的衣袍，如海草一般搖曳著散開，露出了他後背上的無數個破洞。

  以及一雙雙猩紅的「眼瞳」。

  這些，都是在苔原散落的「天鞘碎片」……兩洲執法者這段時間剿殺的罪犯，還不到【雪籠】關押的一半，絕大多數罪犯，都在韓當的引召和屠戮之中倒下。

  他們要麼躺在營養艙艙體之中。

  要麼，被埋在了苔原腹地的大雪裡。

  所以，一半以上的「天鞘」碎片，此刻就在韓當的身軀之中，他以【真理】的力量對抗著這些碎片，這或許是唯一能夠從「因果」上改變天鞘和源質關係的領域。

  韓當的確是一個瘋子。

  絕不會有任何一個超凡者，想要觸碰天鞘碎片這種【舊世界】遺物。

  可正是因為他瘋了。

  【真言】和【真理】的力量，讓他和「天鞘碎片」和平相處，彼此之間不受影響。

  上千枚天鞘碎片，紮根在他的血肉之中蠕動。

  在當初計劃這次行動的時候，顧老爺子和鑄雪，一定都想不到，抗住【稚童】物理層面打擊的超凡者，不是朱望，而是韓當。

  他們更不會想到，韓當還可以扛住「天鞘裂變」的巨量詛咒。

  「咕嚕。」

  「咕嚕。」

  氣泡翻滾著散開。

  【真理】領域開始了無序擴張起來，抱著營養艙的韓當，雖然扛過了【稚童】爆炸，但渾身都是致命之傷，他肌膚之下的每一枚「天鞘碎片」，都足以要了這具身軀的性命。

  能活到現在，全靠著【真理】支撐。

  只是，【稚童】的爆炸，讓天秤的平衡徹底破壞。

  韓當緩緩將目光投向了顧慎。

  他的目光，已經無神。

  瞳仁，瞳白，都被墨色浸染，化為極致的黑。

  「這是徹底失控了。」

  顧慎神情陰沉，對視的那一刻，他瞬間感到了危險。

  嗡。

  下一刻，韓當直接撞了過來，他的速度快地嚇人，一瞬就抵達了顧慎面前。

  在【真理】領域無視因果的透支之下，韓當身上那些嚴重威脅生命的傷勢，都被強行壓了下去!

  「砰!」

  顧慎瞬間抬起雙臂。

  千萬枚鐵鱗在面前拼成固若金湯的圓盾一一。

  韓當抬手就是一掌!

  【真理】的力量，繚繞在他的指尖，無需任何封印物，在失控狀況下，他所發出的每一擊都是規則的象徵，向來堅不可摧的「鐵盾」，在他一抓之下，被直接撕出一道頎長口子。

  【鐵王座】的力量，被更高階的【真理】徹底碾壓!

  那些被撕裂的鐵器，在深湖寒流之中，徹底泯滅。

  顧慎對這種攻擊並不陌生。

  大都區，他對付「神臨」鐵五之時，用的就是這樣的力量。

  【真理】之毀滅。

  這種攻擊，所做到的是直接在「因果」層面上進行抹除。

  自己如果用領域抵抗。

  領域也會被抹除一部分。

  唯一對付【真理】的辦法，只有一個。

  「轟隆隆」

  深湖的潮水被徹底攪動。

  兩人一前一後，一退一進，顧慎的速度很快，韓當的速度更快,他抓碎鐵盾之後，緊接著就是第二次伸手，要抓住顧慎的脖子。

  無論顧慎用什麼抵抗，都無所謂。

  在【真理】的因果抹除之下一一。

  只要抓中，就是毀滅性的打擊!

  黑暗之中，一縷銀白光芒浮現，這縷光芒僅僅推出一寸，便無比刺眼，幾乎將整片深湖水域都照亮……韓當的黑色瞳孔之中閃過了一縷困惑，失控者的精神已經開始無序蔓延，行為無法用邏輯來解釋，可在生死對決之中，他肉身的反應仍然會保留一部分。

  混亂之中的理性告訴他，要在此打住。

  【真理】贈送的癲狂告訴他。

  儘管出手。

  他現在是無敵的。

  理性與癲狂韓當選擇了後者。

  於是他繼續伸出手，直到抓住了那一縷無比滾燙的銀白熾光。

  那是一把戒尺。

  真理之尺的精神空間，一如既往的平靜，當「神跡之銀」籠罩灌溉，這座精神世界裡的一切，就都被黑暗籠罩。

  但隨著顧慎的啟封一。

  重新有大片光明，垂降在這個世界。

  黑暗霧氣中的魔鬼，保持著端坐的姿勢，這漫長的「封印」開始之前，他就是這。

  像是睡著了。

  又像是刻意在等待。

  對於外面的顧慎，「封印」尺子到現在，已經過去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可眼前的一幕，卻讓人難免有些恍惚。

  仿佛在尺子世界之中，只過去了一瞬。

  「你來了。」

  魔鬼面無表情地看著顧慎，自從兩人撕破所有偽裝之後，他便再沒有過暴怒，哪怕被「神跡之銀」封印，他依舊無比平靜。

  他知道。

  所謂的「封印」，不過是虛假的,無論時限多長，都註定會過去。

  他和顧慎註定會再次相逢。

  因為顧慎已經體味到了【真理之尺】的滋味，他絕不會放棄這把戒尺……否則，他早就會把自己扔到【舊世界】。

  所有的「封印」都不可怕。

  動用「封印」，就意味著主人並不想要丟棄。

  封印，就一定會重啟。

  「我希望你可以閉嘴。」

  顧慎站在光明之中，平靜說道：「不要逼我少活二十七年。」

  他知道從啟封的那一刻起，魔鬼就開始通過【真理】竊取自己的認知了。

  魔鬼喜歡看，那就讓它看。

  它看到神祠山，看到祈願術看到那杆巨大的命運天秤。

  就會意識到，顧慎永遠有一個無形的「威懾」。

  這是顧慎的「最後一步」一一。

  他隨時可以用二十七年陽壽。

  來換它死!

  這句話立竿見影，很有效果，魔鬼淡然地聳了聳肩，果然不再開口，連一個字都不再多說，只是他從王座之上站起了身子，緩緩張開了雙臂。

  這個姿勢，看上去像是擁抱。

  但更像是展示。

  他站在黑暗之中，散發出來的威壓，足以讓世界臣服，單單這個姿勢，便令人心生敬畏，像極了這渾沌萬物的君主，雖不發一言，但卻像是在說：「這些……都是我的。」

  然後。

  魔鬼走下了王座，站在了顧慎面前。

  顧慎陷入了沉默。

  這是他第一次，和魔鬼站在如此之近的距離對視，這個距離近到，他只要往前走一步，就可以踏入黑暗，或者魔鬼向外走一步，站進光明。

  兩人，就只差那麼一步，便可以重疊。

  「這一次，沒有交易。」

  魔鬼說道：「這裡的一切，都是你的，如果需要的話，儘管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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