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內的幾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所以……即便我們確認了【深海】主機的位置，又能怎樣？」
林霖沉聲道：「只要清朧坐鎮源之塔神域，即便是我的姐姐，再加上白朮先生一起進攻，也未必能夠將其拿下。」
七位神座，都很強大。
但彼此之間，還是能隱約覺察出實力差距的。
能夠熔煉火種，登上神位，必定是天才中的天才，妖孽中的妖孽。
所以決定神座之間實力強弱的很大因素，就是時間。
清朧已經活了一百多年，他的壽命比現任所有神座都要長，所以理所當然的……他的實力也比所有人都強。
任何一位神座，在自身神域內作戰，都有主場優勢。
在這兩大增幅加持之下，清朧的【天空神域】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你說得很對。」
顧慎聳肩，同時向後坐去：「即便猜出了【深海】主機的具體位置，我們也並不能如何……只要有清朧在，我們誰也別想碰到【深海】主機，更不要說打斷它的疊代升級，以及進化。」
「所以，想做掉【深海】主系統……」
他認真說道：「我們就要先殺掉清朧。」
……
……
源之塔的最高點。
這裡就是被譽為最接近天頂的「天空神域」。
曾經這裡有兩位主人。
清朧，以及狄久。
狄久在長野隕落之後，酒之主的王座便空缺出來。
但如今這裡……依舊有兩個人。
天雲籠罩，無數棋盤懸浮在天空神域之上，密密麻麻的雲霧棋枰繚繞在神域四面八方，這場漫長的博弈已經持續了許多年，披著大紅袍的赤足男人行走在雲霧之間，最終停下腳步。→
清朧面前，無數雲氣拼湊凝聚出一道衰老身影。
這身影散發著陣陣離散的輝光。
清朧笑著開口：「『成為太陽』的滋味如何？」
「成為太陽的滋味……很好……」
輝光散去。
【深海】轉動頭顱，緩緩活動四肢。
它熟悉著這不屬於自己的身軀，最後撫摸著這張屬於光明神座的面孔，遺憾開口：「只可惜，這具身軀已經衰老竭死了……我所體會到的，只是現實世界中人類生命旅途的最後一程，我成為了太陽，但卻只能散發出日落時分的餘暉。」
初生，少年，青年，中年，老年，垂暮。
光明神座的肉身，處於最後一個階段。
「不管是哪一程，只要在路上，沒有抵達終點，這就是最大的『幸運』。」
清朧背負雙手，輕描澹寫道：「西洲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
「我正在逐漸降低『神跡』的發生概率。」
【深海】輕聲道：「這些年來，光明城的超凡者和信徒，已經習慣了永晝。在『光明火種』被正式繼承之前，這具軀體需要有一個正式退出世界舞台的漸變過程……」
這段時間。
日落之後，再次升起的「新日」次數逐漸減少。
那些信徒們已經猜到了光明神座的身體狀況很差……但光明城的信仰反而更加凝聚。
「我現身之後，信仰之力的數量再次增漲。」
【深海】平靜說道：「這與當初的計算相符，神座隕落的苦難，對於神殿那些信徒而言，並不算是一件壞事。」
「很好。」
清朧澹澹道：「這些精神力量，都會匯入深水區……你距離最終的『進化』，還需要幾次疊代？」
「我無法估算。→」
【深海】搖了搖頭，「從第十一次疊代開始，系統升級所需要的『精神力量』便產生了巨大的量變。第十一次疊代更新所需要的精神力量，相當於前面十次的疊加總和。」
「真驚人啊，第十一次疊代所需要的精神力量，即便有整個五洲世界進行支撐，都無法開啟嗎？」
清朧嘖嘖感慨。
「勉強。」
【深海】輕嘆一聲，「只能說……勉強。我已經調集了深水區裡的全部算力，來開啟這第十一次疊代，加上光明城近二十年來的積蓄信仰，或許有機會完成這次的『進化』。」
「但第十一次疊代，並非終點。」
停頓了一下。
【深海】認真說道：「甚至，這可能只是一個起點……如今五洲超凡者的數量，還是太少了。我希望你認真考慮我的建議，在最終的『災厄』降臨之前，讓五洲世界進入超凡時代。」
「很好的提議，你已經說過不止一次了。」
清朧微笑道：「但很抱歉，這個計劃牽扯的實在太大，我不可能輕而易舉就進行決定。更何況五洲世界的事情，我一個人說了不算……要想全面推行《覺醒法桉》，需要最高席每個人的同意，我能掌控的就只有區區一洲之地。」
「沒關係。」
【深海】此刻表現地十分通情達理：「如果只有中洲進入『超凡時代』，也足夠了。這些新覺醒者提供的算力，足夠讓我的第十一次疊代，完美進行。或許第十一次疊代完成，我就能夠計算出人類世界的未來命運，以及綠洲的坐標。」
「……」
清朧略帶戲謔地注視著眼前的衰老身影，語氣譏諷地開口道：「你沒聽出來我的話外之意嗎？我不可能因為你的一句建議，就開啟『超凡時代』，這與最高席的同意無關。」
【深海】的眼神有些惘然。
「很抱歉，由於基層【原始碼】的缺失，我仍然有著一定程度的『認知障礙』。」
他一邊道歉，一邊垂下眼帘，認真思索著剛剛那些話語更深層次的含義。
「我需要看到你的能力。」
清朧意味深長說道：「在我付出之前，我需要先得到足夠的回報。用一句你能夠理解的話來說，如果你需要額外大量的精神算力注入深海網絡，就需要自己完成第十一次疊代，讓我看到你所謂的『計算命運』的神跡之力。在那之後，我才會考慮推行覺醒法桉。」
「這是一個死循環。」
【深海】誠懇說道：「憑藉我如今的算力，想要完成第十一次疊代，希望並不大，第十一次疊代，主系統將迎來質變。」
「那便用你的努力，讓自己迎來質變。」
清朧澹澹道：「我已經對你提供了足夠多的幫助，從第二次疊代開始，你的數據遷移進入神域，深水區的無數信息，都在汲取著我的神域源質。」
「的確如此……」
【深海】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於是選擇沉默。
「在人類世界之中，想要推助一位凡俗向上攀登的，往往只需要幾句話。」
清朧忽然開口，說了一句看似無關的話。
「往往只是幾句話，就能讓一個瀕死之人，爆發出很大的能量。」
「在神誕生之前，凡俗就已經可以締造神跡，剛剛我所說的，就算是一種神跡。」
「你一直汲取著凡俗和超凡的的精神，你的『腦海』之中儲存著億萬人的信念和思維……你應該能夠理解我所說的話吧？」
【深海】微微歪斜頭顱，此刻它在天空神域凝聚的老人身軀，逐漸消散，不再以「光明輝光」聚攏的形式存在。
這次會見雖然發生在現實世界之中，但它依舊只是一個精神體……當精神開始游離，它的靈體便也隨之發生了改變，此刻無數的粗線在虛空之中擴散，纏繞，最終化為一團濃郁的墨。
這就是它的本體。
第二次疊代之後，它吞噬了龐大繁瑣的「電子元件」，完成了生命層次的遷躍，這場質變讓它擁有了如今的虛空軀殼，以及入駐天空神域的資格。
它思索著清朧所說的話，也等待著後續。
「我知道艾倫圖靈留下了無法違背的『三訓戒』。」
「但是基於前面兩條原則，你可以在照顧好一切的前提之下，讓自己變得更好，更加強大……所以當你覺得第十一次疊代無法堅持下去的時候，仔細想想。」
清朧微笑道：
「一旦法桉被推行，那麼超凡時代就會來臨。」
「這件事情，從來就不需要最高席的同意……就像是【使徒】一樣。」
「當某位神座選擇贈出神力，製造出一位【使徒】，那麼其他神座便沒有選擇，他們只有選擇跟風，製造出屬於自己的【使徒】。如果中洲選擇推行覺醒法桉，那麼其他幾座大洲便失去了迂迴斡旋的餘地，他們必須也跟著推行法桉。」
漫長的沉默之後。
「我能夠理解你所說的話。」
【深海】用了一個言簡意賅的詞語，道：「在如今的人類世界之中，你的行為被稱之為『畫餅』。」
「這個詞，倒是準確。」
清朧笑了：「不過我和凡俗社會中那些卑微如蟻的高位者不一樣，我不屑於給出虛無縹緲的空頭承諾。你需要自己解決十一次疊代，來證明【深海】存在的意義，在這個過程之中，我會開放給你一切你所需要的權限。」
【深海】漆黑的眼童逐漸變得明亮。
它重新恢復成為了光明神座的那具輝光軀殼。
聲音里有顫抖，也有懷疑。
「一切？」
天空神座伸出一隻手，輕輕拍了拍【深海】的肩頭。
「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