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七十九.歸宿
灰濛濛的霧靄空間，只有腳下石磚與低頭衝來的理察清晰可見。
嘭。
理察結結實實撞上陸離胸口。陸離被裹挾的沖勢向後退出幾步，忽然皺起眉。
他的後腳掌踏在了空處。
響起理察先前丟來，卻遲遲沒有落地聲的通靈槍，陸離抓住面前的理察調轉方向，後退遠離未知的邊緣。
理察並未發現問題，他踉蹌跟著陸離走了幾步，然後主動前沖妄圖讓後退的陸離跌倒——
他的計劃成功了一半，過快的後退讓陸離難以保持平衡，向後倒去。
陸離對搏鬥一竅不通，但他知道自己這時該做什麼。倒下的一瞬，他雙腿曲起，蹬在理察的小腹處，將他的身體掀開。
嘭——
一聲摔落的悶響從頭頂傳來。
陸離轉身爬起，只爬起一般，理察又陡然撲了上來，騎在陸離身上揮舞起拳頭。
「你應該會理解我才對！只有強大的力量才能保護所有人！」拳頭如雨點般砸落，理察雙眼赤紅地咆哮道。
陸離抬起手臂護住腦袋，冷靜的黑眸透過手臂間的間隙注視理察：「你說的是對的。但你做錯了。」
理察的體力早已是強弩之末，揮舞的拳頭只能讓陸離感到一絲疼痛。抓住揮拳的空隙，陸離倏然發力翻身，轉為將理察壓住，居高臨下看著神情癲狂的理察：「可以控制的力量才叫力量。」
理察的腦袋微微後仰，突然重重撞上陸離的額頭。
仿佛整座深海遺蹟都在隨之顫動，耳中嗡鳴一片。陸離不可抑止的後仰，理察趁機撞開陸離，狼狽地爬起。
嘭！
理察抬腿踢向倒在地上的陸離小腹，他因為用力過度臉龐漲紅起，嘶吼道：「憑什麼認為我做不到！」
「兔子無法理解獅子為什麼不像它一樣吃草。」
腦海的震盪讓陸離無法保持平衡，清晰跳動的心臟擠壓著血液湧向頭部，乃至眼球。
脹痛感令陸離陌生而不適，但眩暈感在快速褪去。
「你在說什麼蠢話！」
失去理智的理察再次踢向陸離，陸離突兀伸出手抓住腳腕，將他拽到。
一人力竭，一人腦補受到撞擊難以抵抗，二人仿佛最原始落後的鬥毆，在這片霧靄空間中翻滾。
無人留意他們正接近那片詭異的邊緣。
陸離意識到對待瘋癲的理察，越是複雜的話語越是難以讓他理解。直接可能更有效，但也會激怒對方：「你覺得你比我強嗎？」
「那是因為你是個膽小如鼠的傢伙！」理察張嘴咬住陸離手臂，但被厚厚的毛呢大衣所阻擋。
與理察僵持的陸離回答：「飛蛾撲火不叫勇敢，犧牲他人不叫正義。」
「我從不會像你們這種偽善者一樣自恃正義。」理察扔死死咬住陸離的手臂，發出野獸般的低吼。
「我只是個卑劣下賤卻不甘心的貧民，我想要救下許多人，得到那些被我庇護的人們的誇獎和信任！」
陸離抵抗的力量忽然減弱一些。
「源於你的童年？」
他在理察話落的一刻窺探到他內心的一角——那似乎是個穿著襤褸，骯髒地站在街頭卻無人問津，眼中擠滿無助與木然的小男孩。
瘋狂者往往有著扭曲心靈的不幸童年。
街頭出身，從未見過父母的理察似乎也是如此。
陸離的話語徹底惹怒了理察，掀開了掩蓋心靈的最後一片瓦片。
「你沒資格知道這些。」
他的頭顱猛地後仰，但在故技重施之前，陸離已經將他一腳踹開。
一樣被布條包裹的東西從懷裡跌出，理察下意識伸手去夠，這個動作救了他一命。他的身體突然跌落至邊緣，只剩下伸出的雙臂艱難趴在邊緣處。
他沒有力氣爬起來，好在也不會脫力掉下去。
磕破額頭的理察眯起流淌進血液的左眼，喘息著注視看向掉出東西的陸離，好像認命般不再掙扎：「想知道那是什麼嗎？」
「古神的一部分。」陸離回答。
更具體些，是觸鬚、眼球、肉塊。
「沒錯。」理察艱難地咧起嘴角，額頭的鮮血讓他看起來神色猙獰。「拿著它，最終勝利的你會得到古神的軀殼。」
「或者向你一直說的那樣，拒絕這股力量……來吧，讓我看看你這個偽善者會如何選擇。」
陸離低頭默默看向布條，理察嘴角笑容擴散中彎腰撈起它。
「我曾得到過這種力量。」陸離緩慢走向理察，低語道：「它來自一隻虛弱的邪神。」
「那種感覺難以形容，它不會讓我飛，也不能操控物體，它只會充盈我的靈魂，讓我覺得無所不能。」
理察聽得很認真，陸離這時告訴他：「是的，如你所想，我最後放棄了它。」
「因為這並非好事，這種力量從來也不屬於人類。哪怕它對我毫無惡意，想要保護我，仍無法改變正在瓦解我理智的事實。」
「火不會主動傷害任何存在，它只會待在那裡。」
陸離站在理察面前，垂眸看著他，還有身後那片似有風吹過的幽暗深淵。
「我阻止你是因為你所做的一切，瘋人院被你做試驗的人，被你寄生的人，港口上千無辜死去的市民——造成一切的你聲稱想要保護世界，恕我直言。」
「你不值得信任。」
輕輕抬手，那個被理察視作一切的布片，連同裡面的東西落入深淵。
理察低下頭，臉色灰敗，他突然抬起頭，癲狂大笑道：「你贏了……但你以為我會像故事裡的反派，做著無用的抗爭給你史詩般的結局嗎！想也別想！」
理察忽然鬆開了扒住邊緣的手臂。
他的身形快速下墜，卻又在一瞬間停滯。
撲來的陸離抓住了他的手腕。
理察忽然在這時抬起頭，看著陸離不曾變更的冷靜，忽然斂去所有情緒，平靜地說：「血色觸鬚是踏入這裡的鑰匙，當我們抵達這片海岸它就已經消失了。你安全了。」
理察抬起手，用他僅存的力氣掰開陸離的手指。
「現在……我已經不欠你的了！」
帶著最後的喊聲，理察的身體墜入幽暗。
深淵下的詭異之風嗚咽而過，似乎在對無姓之人告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