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表面上,昨晚伍安邦和李書文之間的意見分歧,只是雙方沒有提前相互打招呼做好溝通和交涉。
如果伍安邦早早主動打招呼,李書文主動賣一些政績給伍安邦查,伍安邦也識趣繞開那些雷區,雙方就此打一個漂亮配合。
伍安邦可以刷政績。
李書文也能藉此敲打、懲治那些不聽話的企業、幹部。
完全可以兩全其美,皆大歡喜。
但實際上,這就是屁股決定腦袋的事情。從李書文的角度來看,犧牲一定的環境,確保經濟的發展這是正常的。但從伍安邦的角度來看,這就是違法犯罪。
也不是說伍安邦非要興辦大案,必須得先拿德山市祭刀,表明自己六親不認,秉公執法的立場。而且事情就是這麼湊巧。德山市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總不可能不來吧。
否則,你伍安邦別的城市嚴查嚴打,連德山市都不去,這非但不能服眾,反而會讓伍安邦收到大量投訴、檢舉。
人言可畏。
這些輿論抨擊一旦多起來,伍安邦還想上副廳?
不給撤掉正處級領導職務,都算是僥倖過關,背景夠硬了。
可是這件事只是伍安邦的錯嗎?
「環保這塊,我是有關注過,不過李書文態度這麼強硬,看來……伍安邦猜對了,這些年粗放式經濟發展,積累下了很多環保污染的大地雷,碰不得啊!」
昨晚,睡覺前,聽著趙華衡的感慨,妻子郭明燦終於意識到這背後牽扯的事有多複雜。
趙華衡現在心態很矛盾。
他既希望伍安邦能摸清楚環保領域的地雷,又怕伍安邦這一查,給查出一堆爛事。
於是,他決定以退為進,換一個方法處理這件棘手的事。
「給伍安邦升副廳?」
省長何興華的辦公室內,大權在握的何興華,沒想到這才過去幾個月,被一腳踢去環保廳的伍安邦又來煩自己。
他愣了一下,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趙華衡,努力回憶道:「伍安邦什麼時候升的正處?」
「09年9月,到現在,剛好兩年半,而且他在桃坪縣、長寧市工作履歷出色,又在周克化抓捕中立下大功,還得到了先進個人的獎勵。按照規定,這個可以充當半年的資歷,升任副廳是沒有問題的。」趙華衡詳細列舉一系列政績。
何興華若有所思的抓起保溫杯,隨口問道:「他今年多大了?」
「這個……83年生人,現在是29周歲。」趙華衡說著,有些心虛。
事實上,趙華衡記得,伍安邦是7月生日,眼下才三月份,嚴格來說,現在伍安邦才28歲。
轉而,趙華衡又補充一句道:「省長,我的意思是不如先在省環保廳當一個非領導職務,掛一個二級巡視員。」
伍安邦要上實權副廳?
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不僅年齡刺眼,最重要的是,何興華肯定不樂意。
沒別的,他就是看伍安邦這個混蛋不爽。
所以趙華衡決定先讓伍安邦擔任非領導職務的副巡視員,過度個一年。
正好,翻年伍安邦30歲,步入實權黨政部門領導職務,年紀也不算太扎眼。
可饒是如此,何興華還是直搖頭道:「太年輕了,過兩年再說吧。」
雖然體制內火箭幹部,可以理論上做到三年一提拔。
但理論和實際,是存在差異的。
「我沒記錯的話,伍安邦已經好幾次破格提拔了,廳局級幹部還當穩重為先。」何興華喝了口濃茶,語重心長提醒趙華衡。
趙華衡心中不屑笑了笑。
穩重為先!
那些五十多歲,當了十幾年正處級的幹部,難道不夠穩重嗎?
怎麼沒見領導提拔這些老成持重的幹部?
「可當年家午書記當時決定讓伍安邦赴任長寧市市委書記時,曾經私下提過一嘴。」趙華衡不急不緩的拋出一枚重磅炸彈。
何興華面色一怔。
王家午提過什麼?
何興華用屁股想都知道,八成是許諾一到時間,就給伍安邦升副廳,要不然的話,伍安邦哪肯乖乖赴任長寧市那個火坑。
「有過這事嗎?我不知道啊。」何興華沒有說假話,一臉不解道:「家午書記也沒和我提過。」
趙華衡眉頭微蹙,聲音低沉道:「興華省長,咱們省委說話要算數,要是昨天說了的話,今天轉頭就否認,這很影響省委的威信。」
「你這話說的……我真不知道。」何興華抿了一口茶水。
還面帶笑意的傾身道:「你說說,家午書記當時提了什麼?」
私下裡暗自封官許願?
這種事,只能你懂我懂大家懂,但絕對公開說,這是嚴重違反組織紀律的。
何興華就是打定了趙華衡不敢公開說出口,故意氣他。
「興華省長要是這麼說的話,那我去找茂山書記了。」趙華衡說罷,站起身來。
見狀,何興華渾然無懼,道:「那我先忙了!」
「哼!」
趙華衡鼻息中發出一聲輕哼,轉身出了門,就去找陳茂山。
陳茂山還算厚道,沒有裝聾作啞。
不過他提醒趙華衡,道:「伍安邦在長寧市市委書記上,工作口碑多有懈怠,加之他年紀刺眼……如果省委常委會上興華書記明確反對,這提拔也不可能通過。」
趙華衡心中一沉,試探道:「茂山書記,那您的意思是?」
陳茂山要是鼎力支持,在趙華衡看來,何興華不認也得認。
「華衡,伍安邦給省委立過功,省委不會忘記的,但有些事,大家可以視而不見,可一旦要較真起來,那確實不好辦。」
趙華衡瞭然道:「還是年紀?」
陳茂山輕輕頷首道:「明年再談吧,何必早一年晚一年,伍安邦才29,我在這個年紀的時候,還是個副處,你急什麼?」
趙華衡頭大如牛。
是他趙華衡著急嗎?
是伍安邦這邊要壞事啊。李書文要是出了問題,損失的是他趙華衡。可他能壓著讓伍安邦不做事嗎?那不可能。
而偏偏,當初王家午許諾時,趙華衡是擔保人,這讓他有何說辭勸說伍安邦再忍耐一兩年。
信譽這種事,看似無形物質,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桿秤,建立難,摧毀易,一旦崩塌,那就很難再恢復如初了。
「好吧!」
趙華衡嘆了口氣,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