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慶華手指敲擊著桌面，提醒伍安邦道：「不說什麼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那種話，就說最簡單的，為官一任，你的最終目的是什麼？」
「為人民服務……」
「屁！」
黎慶華嗤之以鼻，手指繼續砰砰砰敲擊著桌面道：「為轄區老百姓做幾件實事，就這麼簡單，減輕減輕稅負，方便方便工作，改善改善環境，就這麼簡單，不要唱高調，你捫心自問，在長寧市你幹了幾件？」
伍安邦抿了抿嘴唇，坦然認錯道：「長寧市的工作環境太過複雜，確實有點讓我迷失，沒去認真思考過這幾個問題。」
見狀，黎慶華緊蹙的眉頭，終於漸漸舒展了開來，道：「我就這麼一說，你也就這麼一聽，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還是要自己做選擇。」
黎慶華走了。
伍安邦獨自一人默默捧著茶杯。
其實所謂世間真理，就這麼簡單。
誰都知道。
但能不能做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興沖沖的本想跑來天府讓岳父、岳母高興高興，但黎慶華這當頭喝棒，卻讓伍安邦感覺自己最近一段時間，確實有那麼點過分。
當然，伍安邦也有藉口和理由。
畢竟長寧市的局面太微妙，他也是為了自保嘛。
但為了自保，就可以什麼事都不做嗎？
「唉~~~」
良久，伍安邦重重一嘆。
當天晚上。
在岳母姚淑華和妻子黎慧瑤疑惑的注視下，伍安邦無奈笑道：「市里突然打電話來說開年後工作有些多，慧瑤你和孩子留在這裡吧，我明天回長寧市。」
姚淑華和黎慧瑤也沒感覺哪裡有問題。
畢竟伍安邦是一市市委書記。
工作繁重才是常態。
「沒出什麼大事吧？」姚淑華緊張關切問道。
伍安邦搖頭道：「都是一些瑣碎事務，但又必須要我拍板，媽，你就別擔心了。」
姚淑華這才放下心來。
第二天，伍安邦告別了妻女和岳父岳母，獨自一人乘坐飛機，返回了長寧市。
事實上，被岳父批評後，伍安邦最近確實有些過分。
市委書記並不是要一天24小時不停歇的和市長惡鬥，要他處理的工作還是很多的，他純粹就是藉口自保，實則懶惰的選擇了逃避、躲清閒。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
如今的長寧市，工作環境並不舒心。
他要儘可能繞開、避開李水生的利益圈，避免雙方出現分歧爭端。
一旦衝突出現。
伍安邦是否要退讓？
一次兩次退讓沒關係，退讓次數多了，他這個市委書記還有什麼威權可言？
不退讓，李水生跑去市政府找錢永興告黑狀怎麼辦？
而且，回長寧市沒兩天，伍安邦就收到一個糟糕的反饋。
「經省委組織部研究，桃坪縣常務副縣長莫迎春同志並不適合擔任長寧市副市長職務。」
看到年前發出，隔了快一個月，終於在年後被打回來的調動申請。
伍安邦努嘴暗罵幾句。
下了班，便讓司機唐傑送自己去趙華衡家蹭飯。
結果，飯桌上，聽伍安邦提及莫迎春的調動，趙華衡想都不想，便回絕道：「興華書記前幾天還找我說過一嘴這事，影響不好。」
伍安邦心中一動。
何興華居然主動找趙華衡溝通？
這無疑證明了年前龔銘輔的旁觀者清視角，是絕對正確的。
要不然，何興華不打招呼否掉莫迎春調動，趙華衡又能如何？
「影響怎麼不好了？」
「你從桃坪縣、安坪縣調去長寧市的老部下太多了，省里不支持你以後，這種輿論非議，可大可小。我之前就跟你說過，最近兩年你最好別這麼搞。吃相很難看。」
伍安邦連忙道：「那把莫迎春調去省里其他單位行嗎？」
「可以是可以，但最好不要這麼做。」
夾著菜，趙華衡看了眼伍安邦，語重心長道：「哪怕是領導，想要任意提拔，四處塞人的權力也是非常有限的，你在長寧市之前的行為，只是一種偶然，是省委對你跳火坑的一種補償。」
「可是調來省里，不去長寧，也是多一個人，多一分力量嘛！」伍安邦執拗，不理解。
區區一個副處提正處，怎麼就這麼費勁？
「你了解這個莫迎春嗎？工作能力很突出，不提拔不行嗎？是你多年的老同學老部下，絕對可靠嗎？」趙華衡有些不高興，一連問出一大堆的問題。
伍安邦愣了愣，弱弱道：「工作能力還是有的……」
「工作能力有的人多的是，但你提拔的權限往往就那幾個位子。」
說到這裡，趙華衡也終於表露出了真實想法，略帶不滿道：「不要什麼人都想著提拔，就是省委組織部部長，他也不可能想提拔誰，就提拔誰，懂嗎？按照你這麼個說法，我是不是當年一到省里就應該把你伍安邦也帶省里來啊，讓你在宜山工作這麼久，是不是委屈你了。」
伍安邦頓時脖子一縮，閉上嘴巴，乖巧點頭。
什麼是真實的官場生態？
這就是！
哪怕提拔一個副處級到正處級崗位，非黨政一把手，趙華衡仍舊錙銖必較。
這也讓伍安邦明白，之前調任長寧市時，他短暫獲取的提拔權柄，是一筆何等潑天巨富。
不過伍安邦的心底仍舊存在些許埋怨。
是，他區區一個正處級，不能隨便提拔正處級。
可你老趙可是常委副省長啊！
真就這麼難嗎？
不難，但這不是一家之言。
七天後，3月1日。
伍安邦終於明白趙華衡謹慎叮囑的另一層擔憂。
「水生市長來了？坐，快坐！」
伍安邦正在批改文件，看到李水生走進來，不冷不熱的象徵性招呼一聲。
沒想到，李水生徑直來到辦公桌前，表情嚴肅道：「安邦書記，我來是給你通報一件事，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
「哦，什麼事？」伍安邦眉毛掀起，面帶驚疑。
看起來，不像是小事。
儘管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李水生接下來的話，還是讓伍安邦破了大防。
「十分鐘前，徐旭局長在市公安局的會議現場，被湘沙市紀委帶走調查。」
什麼？
伍安邦瞪圓雙眼，一臉遏制不住怒意的噌一下站起身來，厲聲質問道：「為什麼沒有通知我這個市委書記，現在已經可以無視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