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注視伍安邦良久。
趙華衡的情緒似乎終於平復了下來，回到藤桌上，抓起香菸，點燃一支。
沒有坐，他就站在椅子旁，夾著香菸，眺望遠方道：「既然有些話說開了，那我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老領導您吩咐！」伍安邦連忙恭敬道。
「第一，上面不會允許楚州本地官員這麼長久以往得經營得水潑不進、針插不進的局面持續下去，這個事情，遲早會變動。可能是一年後，可能是二年後，又或許是更長的時間。但一定會改變。」
伍安邦連忙慷慨激昂道：「這我肯定相信。老領導你這眼光，絕了！」
「第二，我知道你骨子裡有一股浩然正氣，但有些時候，做事不可急躁，要講究方式方法，一味的埋頭猛衝，總會撞到你頂不動的鐵牆上。說實話，你在安坪縣的工作我認可，在東山也做得不錯，可你在桃坪縣的成績，我不認。要不是你岳父老子千里迢迢回來說情，我是不會管你的。」
頓了頓，趙華衡又爆了個猛料道：「朱英鍵就是個例子，你以為他在推你跳火坑？實際上，在常委會前，他私下裡和我通過氣。」
「啊？」
「他研究過你的履歷檔案，他堅信，你這種人，至少現在熱血尚存，絕不會對長寧建工背後的爛瘡視而不見。」
伍安邦茫然的眨巴著眼睛。
什麼情況？
老朱居然洗白了！
「不用多想，討厭你和使用你，並不衝突，朱英鍵也不代表上面，他是主動從部委調下來刷資歷的，自從踏入楚州省委，就無時無刻不在遭受楚州派的圍攻，所以他需要利用一切手段來破局，這裡面就包括對你的充分利用。」
伍安邦深吸一口氣，好奇道：「那老領導你……又是哪一派？」
「哪一派都不是。」
說完，趙華衡彈了彈菸灰，看向伍安邦道：「乾坤未定，現在急著站什麼隊？朱英鍵就是自詡在上面有靠山，所以誰都不放在眼裡，自成一派，結果慘遭群毆。」
好吧！
太複雜了。
太燒腦了！
那些宮斗劇的編劇應該來楚州省委進修兩年，保證能再創編劇生涯新巔峰。
「那省裡面為了噁心何興華，把我放在長寧市，就不怕造成隱患嗎？」伍安邦腦袋一邊轉動，一邊問出心中最大的困惑。
他們這是在玩火啊！
老冤家朱英鍵都如此欣賞我的職業道德，他們居然敢心存僥倖？
「那你查查看嘛！」
趙華衡吸了口香菸，用一種『你想死還是想活』的眼神，睥睨的盯著伍安邦。
伍安邦瞬間一個激靈，低下了頭道：「我明白了！」
「這裡面其實還有一個深層次原因，省委不放心何興華，何興華也不放心省委，長寧建工的背後爛瘡都是對方的軟肋……所以，省委辦公廳的徐立新，是雙方相互妥協的選擇。」
趙華衡盯著手中燃燒的半截香菸道：「徐立新不是兩派嫡系，但徐立新是省委辦公廳老人，深知其中兇險，他背景靠山不夠硬，生怕進入省委和市委的博弈絞殺旋渦後，分分鐘變成炮灰，骨頭渣子都不剩，所以寧肯被撤職，也死活不願去長寧市。」
「原來如此！」伍安邦恍然大悟。
又一個謎底揭開了。
當初伍安邦還感慨，徐立新太剛猛了，險些讓省委領導下不來台。
現在看來，恰恰相反。
徐立新是太膽小了。
他怕死！
「所以，徐立新之後，你是第二個雙方相互妥協的人選，更確切的來說，是省委為了拉攏宜山派。」
宜山派人不多，卻勝在精幹。
一個常務副省長洪立民，一個常委副省長趙華衡。
伍安邦若有所思的點著頭道：「我大致明白省委的政治生態格局了。」
一句話形容。
都是千年的狐狸，每個人都幾百個心眼子，虛虛實實，相互牽制，又相互合縱連橫，有些時候，為了達成目的，甚至不得不干一些在伍安邦看來，玩火的極限微操。
「果然，當官的政治站位，永遠是第一位！」這一刻，伍安邦深有感觸，唏噓點頭。
這時候，伍安邦聽到腳步聲。
連忙警覺的扭頭一看。
「老趙，小劉等你好一陣了！」
來人是趙華衡的夫人郭明燦。
趙華衡夾著香菸，不急不緩的微微揚了一下下巴，示意讓人先等著。
妻子轉身離開。
趙華衡這才開口催促道：「我有個視察，你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趕緊問。」
「我，我……」
伍安邦心神一動，連忙問道：「長寧市市委和市政府領導班子幾乎快空了，昨天傍晚家午書記答應我可以帶一批老部下來長寧市讓我儘快站穩腳跟，打開局面，現在我敲詐了省里市里六十億，這個條件還算數嗎？」
「當然算數！」
趙華衡熄滅香菸，語速都明顯加快了很多道：「不過六十億確實是個催化劑，省里和市里之前還有不少人等著看你的笑話，現在有了六十億，你明顯躺賺政績，有的是人看你不爽，所以你要加快速度。」
「所有的空位任由我塞人？」伍安邦有些不太相信。
對此，趙華衡直接嗤笑道：「怎麼可能？市委常委中，組織部、常務副市長，湘沙市預訂了，你不能搶，市委紀檢書記、市委副書記，省委拿走了。」
有些狠啊，都是關鍵之中的關鍵，人事、財政、黨群、紀檢。嘖嘖，那自己就只剩下一些邊角料了。
伍安邦快速眨動雙眼。
雖然如此，但留給他的蛋糕依舊豐厚。
「市委秘書長、市委政法委書記、常委副市長三個正處級，都由我自己選人？」
趙華衡輕輕頷首道：「動作要快，三個正處常委，不算小蛋糕。」
「我明白……那副處，還有市政府的不進常委正處級副市長呢？」
「那些都是小崗位，你儘快塞自己人，能塞多少算你的本事。」趙華衡明顯有些急了，低頭看了一下手錶。
伍安邦連忙伸手攔住他道：「還有最後一件事，領導你這邊需要安排人嗎？」
趙華衡被逗笑了。
「行啊，不進常委的副市長給我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