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鮑勇出手的時候,張元慶並沒有多少開心,反倒是感到惋惜,替呂達的惋惜。
從鮑勇提拔為縣長的時候,張元慶就知道,他在等著這一天。鮑勇這個人心眼並沒有那麼大,兩人因為兒子和侄子之爭,就已經埋下了矛盾。
後來呂達聯合葉俊想要壓鮑勇一頭,又被鮑勇給逆風翻盤,兩個人的矛盾進一步激化。
只是鮑勇這個心思深沉,他上台之後,一連串的舉動,特別是將新站區好幾個幹部交流到了常溪縣,無疑是向呂達示好。
再加上這段時間,呂達隱約感覺自己在領導層的話語權越來越強,他認為自己已經立穩了腳跟。
實際上張元慶心裡跟明鏡一樣,這段時間鮑勇的一系列令人眼花繚亂的舉動,不僅為他自己爭取了足夠的支持,而且也將新站區的幹部引進來,形成了與本地對立之勢。
呂達明明陷入危險之中,他卻沒有覺察到,反而在工作中明顯親近新站區的幹部。例如郭振調整到青水鎮,更讓其他的常溪縣鄉鎮幹部眼紅。
無論是彭泰來還是鮑勇以及俞紅豐,青水鎮作為九鎮之首,到這個地方干一把手,誰都知道下一步就是提副處了。
呂達這麼安排,無異於得罪了很多領導。
鮑勇巧妙的安排,讓矛盾不斷積累。
只不過鮑勇需要一個導火索,才能真正向呂達秀肌肉。這個導火索,不僅要讓他順理成章介入進來,更要讓他有把握將呂達推到非常尷尬的境地才行。
這一次提煉廠的事情,就是一個機會。鮑勇實際上是相信張元慶的,不過他不輕易表態。
就在呂達批評張元慶的時候,他也沒有開口。直到張元慶反擊,引起了呂達擴大戰場的時候,他才強勢介入進來。
張元慶懟在前,呂達擴大戰場在後。鮑勇並沒有偏向誰,甚至在說之前,先給張元慶一個難堪的問題,確認他沒有私人立場,這才開口打「圓場」。
他這番話句句都好像站在中立,可是這對呂達來說,就是典型的拉偏架了。一邊說著不要打了,一邊往人的臉上大嘴巴亂呼。
鮑勇說完之後,誰也不看,低頭喝茶。
俞紅豐毅然站了出來:「我覺得鮑縣長說得有道理,現在青水鎮那邊人心思動,今天上午才有老百姓去鬧事,吵著要賠償。我問了一下,原來他們認為提煉廠要倒了,現在都怕廠子倒了一無所有,恨不得要打砸廠里設備。這要是不及時安穩住,輿情就不好控制了。」
張元慶看了一眼俞紅豐,知道他是堅定的本地派。
呂達從新站區交流幹部來常溪縣,傷害最大的就是這些在本地成長的領導。俞紅豐等於是鮑勇提拔起來的,他自然就是本地派的衝鋒官。
鮑勇的號角已經吹響了,那麼俞紅豐自然不能退後。而且他在說的時候,並沒有說支持張元慶,而是說鮑縣長的說得有道理。
一下子就是替鮑勇打響了旗號,於是就有了呂達膽寒的一幕。一直沒有發言裝孫子的陳衛開口,也表示支持鮑勇。這還好理解,畢竟他是縣政府班子的。但是包容抬起頭的時候,就讓呂達心驚肉跳了。
在呂達心中,包容就是那天生反骨的傢伙,從自己進入常溪縣的時候,便感覺這個組織部部長很麻煩。
如今包容已經是副書記了,給他帶來了更大的麻煩。按說你一個副書記,應該緊隨書記後面。
可是你到底咋想的,一副鐵頭娃的樣子。
呂達之前也不想讓包容從組織部部長到副書記,還是鮑勇勸他,包容的性格不適合擔任組織部部長。
呂達心想也是,以後自己用人問題上,這個組織部部長處處跟自己掣肘,會為他帶來很多麻煩。
與其如此,不如做個順水人情。讓林青這個萬金油上。
可是現在感覺就不對了,包容作為副書記堅決表示支持鮑勇之後,呂達就知道自己徹底輸了。專職副書記可是班子「首副」,是當之無愧的三把手。
如今二把手和三把手聯手,呂達這個一把手也吃不住。
呂達目光放在鮑勇的身上,鮑勇神色不動,好似這一切都跟他沒有關係一樣。
呂達低頭開始翻閱資料,除此之外,他沒有辦法平息自己的尷尬。他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那就是之前他認為對班子的影響力,根本就是一個幻覺。
等到現場討論結束,誰都能看出來,局勢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呂達這個時候仿佛才看完匯報材料,他抬頭的時候,恰好碰到了張元慶的目光。
張元慶仍然是一副惋惜的樣子,那惋惜的樣子,徹底刺痛了呂達,這比鮑勇打臉還要讓他憤怒。
鮑勇的打臉,只能說是雙方的對抗,無論輸贏還算得上是對手。張元慶那惋惜的神情,分明是把自己已經當成了失敗者。
作為一名一把手,而且是強勢風格的一把手,他可以被打敗,但是絕對不能被憐憫。
呂達的臉色徹底冷了下來:「我們一向就是發揚民主,既然大家的意見統一,那就少數服從多數。不過我的意見要保留,而且此次事故調查,我會請求省裡面給予支持。」
聽到呂達的最終決定,張元慶知道這個小老頭算是徹底上了鮑勇的鉤了。這個時候,如果知難而退,至少不會成為孤家寡人。
但是代價肯定也很慘痛,呂達此刻如果退的話,那麼威信喪失,從此以後常溪縣提前進入鮑勇的時間了。
呂達只能想辦法在弱勢中一點點積累優勢,嘗試著翻盤。或者乾脆放任鮑勇發展,自己做好防禦工作,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呂達卻最終選擇了強勢到底,他作為一把手,被逼到保留意見的地步,這何嘗不是一種失敗。
只不過呂達保留意見,是為了自己的反擊留下一個立場。他要藉此請求外援,那就是省應急管理廳這樣的強大力量介入進來。
他既然在班子力量上無法抗衡,那就只能引入強大的第三方給他補充足夠的力量。只是他這種行為,無異於與整個班子為敵。真正殺敵一萬,自損八千。慘烈到悲壯的硬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