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張元慶和周國興一起去周奇家裡。他給韋宇交了一個任務,那就是探一探原來的山路。至於藺入,那就帶著一起。
張元慶絕不是那種好好先生,自己去幹活,讓你們輕鬆自在。他從機關走出來的,深知如果養成這個習慣,人的惰性開始發揮作用,這些人就指揮不動了。
更何況,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作用,就是要在這種任務安排中,慢慢找出他們的特性,以及他們擅長的方向。這叫察人所長,用之所長。
有些領導很奇怪,管理上存在一種家長式的思維,例如自己手下性格內向,非要讓他去做一些交際工作或者對外口子。有的人明明粗心大意,就偏要罰他認真整理材料。說得還好聽,叫做鍛鍊鍛鍊。
實際上,就是一種權力欲在作祟,想要通過權力改變人或事,體驗權威的樂趣。
否則的話,他怎麼不鍛鍊鍛鍊自己?
所謂管理,就是要把合適的資源放在合適的方向上,不斷增加效率。只可惜,在這個體制內,往往效率不是第一位的。
周奇的家住在村子最邊緣的地方,遠遠去看好像還不錯,可是上前一看,到處都是破破爛爛。門前的路也是坑坑窪窪,看得出來很久沒修理了。
走到家門口,可以看出原本這裡建了一個大鐵門,現在門不知道給誰弄走了,就剩下了木頭柵欄一樣的東西攔著。牆上給人劃得亂七八糟的,還殘餘著紅色油漆。
周國興喊了兩嗓子,半晌才看到一個非常邋遢的人走了出來。一件破棉襖裹著,整個人看起來暮氣沉沉,眼神都有一些呆滯。
看到這個飽受摧殘的樣子,張元慶不由暗暗心驚。你要說這個人是瘋子、傻子,他還相信,你要說能人大戶,他怎麼也看不出來。
也不知道這個人經歷了什麼,張元慶沒有多想,主動上前。
他學著周國興,一邊發煙一邊自我介紹:「周哥你好,我叫張元慶,是鄉村振興工作隊的。想要來拜訪您,跟你……」
周奇目光陰冷,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後不耐煩給了一個字:「滾!」
說完,轉身就往回走。
周國興接過了香菸,聳了聳肩:「你看,我說的吧。這小子遭受打擊太大,我來找他,他也沒聽兩句就走了。」
張元慶本來還指望周國興在旁邊幫襯兩句,看這位大叔的打算,真的就是帶自己認認路。
張元慶見狀,不指望別人了。他把木柵欄拉開,直接帶著藺入進去了。
進了院子,張元慶才真正理解,什麼叫做家徒四壁。除了一些破爛,這院子裡面什麼東西都沒有。
這時候周奇發現他們跟進來了,當即憤怒地沖了過來:「你們幹什麼,誰讓你們進來的?」
說著周奇抄起門邊的一根木棍,藺入看到這個情況拔腿就跑。跑到門口回頭一看,張元慶還站在那裡,不過已經把周奇手中的棍子給抓住了。
「周哥,我知道我來的很突兀,但是我是來尋求幫助的,我知道你有能力,這個村子只有你能幫助我們。」
張元慶沒有以施捨者的面目出來,周奇畢竟是曾經風光過的,現在一落千丈,所以現在的內心肯定是敏感的、防備的。
張元慶口口聲聲說尋求幫助,將自己的姿態放低,這樣一來,對方容易接受。
否則以周奇現在的心態,你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可憐他的心態出現,他肯定受不了。
只是周奇的狀態極為不穩,對著張元慶就破口大罵。
張元慶就站著給他罵,始終直視著他,保持著低姿態。
周奇罵了一會,實在罵不下去了,將棍子一扔,進了屋子。
這就不好再追進去了,如果逼得太近,怕他有過激行為。
沒想到,張元慶站在門外沒動。周奇在裡面接了一盆水來,直接潑到他的身上。
大冬天的,冷水是從頭潑到腳。張元慶也是給弄得猝不及防。
「隊長。」藺入這時候才趕了過來。
張元慶擺了擺手:「沒事沒事,有怨氣、有怒火,說明是好事。就怕連脾氣都沒了,那不是神佛就是死人了。」
周奇轉身回去,沒一會又拎著一個破夜壺來了:「你走不走,不走我把屎尿潑你身上。」
藺入看到夜壺,二話不說往後退了幾步。
張元慶無語地看了他一眼,你真是打也怕、尿也怕。
不過說實話,張元慶寧願挨一頓打。這個屎尿潑在身上,正常人都很難過心裡這一關。
張元慶只能抬手擋著臉,另一隻手擋在嘴巴前面,防止自己說話的時候,這傢伙潑自己一嘴的,那就非常噁心了。
張元慶強忍著即將面臨屎尿的恐懼,繼續開口:「我今天真心找你幫忙,咱們互惠共贏。周哥,我聽周叔說了,你是個人才。劉歡老師有句歌唱得好,心若在夢就在,大不了從頭再來……」
話還沒說,周奇真的潑了。
張元慶急忙後跳,好在對方只是嚇唬他一樣,往地上潑的。
張元慶一看,自己和藺入已經肩並肩了。原來剛才自己嚇得向後一跳,竟然跳得這麼遠。
「隊長,您彈跳力真好。」藺入舉起大拇指讚揚了一聲。
張元慶也是老臉一紅:「你就知道說風涼話,我帶你來有何用?關鍵時刻,年輕人要頂上去!」
「隊長,我是真不行,那玩意潑在身上,我怕幾年都會回味那個味道。」
藺入說著,就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張元慶罵了一句:「真的勇士,就要敢於面對慘澹的人生,敢於面對屎尿傾盆……」
「你們兩是準備去德雲社啊,還在這裡聊上了?我看今天差不多了,咱們走吧。這小子這幾年受得委屈太大了,沒有一段時間緩不過來。你讓他繞過這個坎,需要一點時間。」
周國興見狀搖了搖頭,勸他們先走再說。
張元慶哪裡能走:「藺入給我回去做飯帶過來,順便再送兩瓶酒,我今天要請周老哥吃個飯。周叔,家裡還有沒有雞了,再給我燒一隻,這次算我的,我給你轉帳。」
「你小子好樣的,我回家就抓一隻,算我請你的。豬肉要不要,我炒好了一起送過來。」
周國興說著立刻把藺入帶走,張元慶就站在院子裡面站著,他知道屋子裡面的周奇應該躲在哪裡看著自己。
他也無所謂,就保持站立姿勢。兩個人,無聲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