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國本之爭（五）·高下立判
在漫長的旱季之後，這聲雷霆顯得格外驚人。
圍觀的群臣與百姓，也被這一聲響徹天際的雷霆，嚇得怔了一怔，保持著抬頭看天的動作，數十秒沒有變化。
這就導致了高台上幾人的一舉一動，全都被看在眼裡。
萬曆皇帝立於高台之上，面對天災凜然而不懼，是真有天子之相。
福王也是身姿挺拔，絲毫沒有因為雷霆嚇人而後退。
他們兩人，一個畢竟是執掌天下多年的帝王，又以為這雷霆乃是自己招來的，所以半分不畏懼，一個呢，心懷著奪得太子之位這樣逆天下而行的想法，也是不會被區區雷霆嚇到，反而因此被激發出了更大的野心。
但是榮王朱常洛，卻沒有這般的本事。
他生性懦弱膽小，面對這駭人的雷聲，他是真真實實地被嚇到了。
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被雷霆嚇得踉蹌後退了半步，動作極其明顯。
並且現在的他，還依然瞪著眼睛，雙手微顫，顯然還是心有餘悸。
按說被嚇到的其實不只是他，這次的雷聲實在駭人，其他的皇子，其實被嚇到的也不少，但是誰讓他是萬眾矚目的皇長子，大家都盯著他呢？
頓時，這一幕被在場圍觀的人們盡收眼底。
大臣們看到了，百姓看到了，舉子們，也看到了。
要是單單只有他，也就算了，畢竟大家也被這一聲雷給打蒙了，但是有萬曆和福王珠玉在前，這一下子，對比也太明顯了吧！
一下子，民間的某些謠言，就好似得到了佐證一般，「福王派」的百姓頓時都激動了起來：
「福王面對天威而不亂，果然有人主之魄！」
「福王真類陛下啊！儘是人間之豪傑！」
一邊倒的誇讚，他們雖然不敢公開說一些榮王的壞話，但是話里話外，全都在暗示著什麼，而「榮王派」的百姓們，則是死一般的寂靜。
畢竟榮王那一副快要被嚇哭的樣子，實在是沒得辯駁，哪怕有嘴硬的，說兩句「膽子大有什麼用」，也很快便沒了聲音。
聽著耳邊的話語，嚴晨信不動聲色地轉頭，和身後的弟弟對視了一眼，嘴角划過一絲微笑。
這是早就已經準備好的劇本，榮王的反應果然也沒有出乎他們的意料。
雖然請祖運用了他的神力，但是一切都是值得的。
高下，已經立判！
此時另一邊的顧伯陽，也是尷尬到了極點！
他不久之前，還剛剛在客棧里宣傳過他的理論，把榮王給捧到了天上，還一邊重重踩著福王，結果一到現場，一切全都反轉了。
現在他身邊的舉人們，都用怪異的眼光看著他——這就是你說的，氣宇軒昂，英武不凡的榮王？
一個被打雷嚇到的王？
你看看人家福王，多鎮定，多瀟灑！再看看榮王……怎麼嚇得跟他才四歲的弟弟似的。
光看看，確實不錯，結果，竟然是個繡花枕頭爛草包！
顧伯陽一時之間只感覺無地自容，他默默地低下頭，用袖子把自己的臉給遮了起來。
不僅是舉子們，圍觀的人群中同樣傳來了一陣嗡嗡聲，都是非議。
哪怕是皇帝求雨成功的喜慶之事，都被壓了過去，被無視了。
萬曆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但是他樂得如此，於是也沒有在意，眼看著已經有細小的雨滴從天上飄下，便匆匆謝恩，鑽回了轎子裡。
幾乎就在下一瞬，瓢潑大雨傾盆而下，令大旱了不少時日的京師百姓，再度沐浴在雨水之中。
只是對於京師的百姓們而言，這喜事註定不是他們今晚議論的焦點。
豆大的雨點狠狠擊打在身上，弄得嬌嫩的皮膚生疼，被淋濕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很是難受，一如朱常洛此時的心情。
這位榮王低垂著眼眸，神色鬱郁地鑽回了轎子裡。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今天自己的行為，會造成什麼的影響。
但是，他的性子就是這樣，又有什麼辦法呢？
大雨滂沱，衝散了身後的非議。
……
嚴晨信沒有放過這個機會，或者說，這本來就是預謀已久的出手。
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後，無數的信鴿從京師飛出，全國各地的長樂書坊，也開足了馬力，瘋狂地進行印刷。
這個時候的長樂書坊的時論，也兼具了一些「報紙」的作用，尤其是複雜的情報系統和對於京師的滲透，使得他們能夠獲得第一手且勁爆的資料，有時候一些沒有大用，但是卻能夠引起吃瓜群眾好奇的消息，就會被用作時論，榨乾利益。
比如說某某已經被革職的官員的私生活，某某士紳公開發表言論「孟德遺風就是好啊就是好」之類的，都是會引得百姓爭相觀看，津津樂道的玩意兒。
不是沒有人眼紅過長樂書坊那巨額的利潤與影響力，試圖效仿，但是都在這些方面被壓得死死的，最後被迫倒閉，以至於長樂書坊在大明境內幾乎是一家獨大。
嚴凌早些年經營長樂書坊的行為起了成效，現在大明的民間輿論幾乎已經被家族給完全掌控。
因此，當大量的時論篇章湧入市井之中的時候，那影響力是極其可怕的，這下子，榮王的形象是真的被坐實了。
也有些「榮王派」的官員，想要藉故禁止長樂書坊傳印文章，也根本做不到——這篇時論，只是如實記載了當日的場景，順便夸一夸什麼陛下天命真人，大明萬世永昌之類的，你敢禁？伱什麼居心？
再加上長樂書坊後面那個可怕的影子，他們也很快怏怏而退。
不僅如此，東錢書院也來湊熱鬧。王學雖然在早先張居正時代受到了打壓，但是張居正也是終究看在嚴家的面子上沒有趕盡殺絕，在東南為他們留了一塊淨土，這些年雖然低調了許多，但是隨著張居正的去世，朝政全面洗牌，王學門人已經又重新活躍在了政壇士林之上。
這個時候的東錢書院，因為曾經的打壓，反而變得極為激進，以曾經的泰州學派為主導，他們倡導反對儒家的禮制，重視百姓生民，現在自然是強烈反對儒家的制度，要求立一位能夠妥善治理天下的君王，也就是福王。
王學捲土重來之後，依然具有很大的影響，他們的表態，直接令本來一心的士林，也出現了分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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