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江濤的目的並不是數落或者教育周翊坤,而是幫他懸崖勒馬,不能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周翊坤看著梁江濤真誠的樣子,臉色緩和了一些,也感覺到可能是他太敏感了,嘆了口氣道:「還是我無能啊,鐵道部上上下下並不是鐵板一塊,有些老幹部還是很有實力的,這些年那麼多領導幹部從鐵道部出去,他們有天地線啊!」
「到領導那裡告我的黑狀,整我的黑材料,防不勝防啊!」
「明明已經退休了,還指手劃腳不安分,干擾現任領導的工作!我在前頭沒日沒夜拼命地干,他們在後邊放冷槍、捅刀子!梁組長,你說有這樣的嗎?那些人就是不想看到我有成績,為了個人的得失,國家的利益都不講了,組織規矩都不講了!還一個個自詡為老黨員、老革命,我都替他們臊的慌!」周翊坤肆意發著牢騷,顯然有一肚子怒氣怨氣。
「這件事說來也簡單,說到底,我們是理念之爭。在我之前,鐵道系統一直受『窮過渡』思想的影響,鐵路建設理念和設計理念一直是能省則省,精打細算。沒辦法啊,我們這樣一個大國,地廣人稠,鐵道總里程的需求是天量的,鐵道建設很容易成為『撒芝麻鹽』。可國家又窮,『撒芝麻鹽』還得像繡花一樣。沒辦法啊,不這樣做無法完成基本的建設規劃。」
「可是,現在情形變了,進入了二十一世紀,我們又加入了世界貿易組織,經濟馬上就要迎來騰飛!甚至實現上世紀八十年代亞洲四小龍那樣的飛躍式發展!過去那種指導思想已經落伍了,如果不及時改變,繼續沿用,那一定是固步自封,到頭來白白浪費大好的時機!」周翊坤朗聲道,顯得義憤填膺。
梁江濤緩緩點頭,周翊坤說的是實情。
情勢不同,定然要做出調整。
客觀評價,周翊坤的改變,是有魄力的,也是及時的,在華夏鐵路發展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對整體經濟高速發展也有不可磨滅的貢獻。
「所以,我一上任部長,就提出跨越式發展的總體思路,要求鐵路總里程在我一個任期內增加一萬公里,進行電氣化提速。技術路線我也作了很大的調整,從自主化道路到『引進再國產化』道路。現在京滬高鐵獲批了,我們的鐵路馬上就要形成完整的產業鏈,甚至能走向世界!這能產生多大的經濟動能和政治影響,都是明擺著的!可那些人視而不見,非說這樣浪費,太激進。連帶著對我本人攻擊!究竟是我激進,還是他們太落伍?!時代在發展,思想也要跟上啊!不這樣怎麼行?」周翊坤氣憤地說。
「理念上有紛爭,我們註定沒辦法團結如一。華夏就是這樣一種社會,人和人連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脫不開啊!最終在關鍵時間點,爆發出了這種事情,讓你們看了笑話。我臉上燒啊!我周翊坤不是沒有本事,從來也不會懼怕任何困難,但對於他們,我是真的沒辦法了。你說他們只顧小團體、不顧大局吧,顯然也不是,只是思想觀念上的落後,真是有害啊!」
周翊坤強行壓抑著憤怒,甚至還有很多的委屈,在他眼裡,他這次就是被人在背後放冷槍了。
好在那些人也不是毫無底線,挾持住了他之後,沒有再繼續捅大,不然這件事也沒有那麼容易收場。
因此儘管周翊坤現在異常憤怒,也只能強壓在心裡,不敢有什麼動作。
短時間內,他算是被徹底拿住了。
一代強人,只能認栽了。
如果這次不是梁江濤,恐怕高鐵這件事還得擱置,他的這一夙願還要再等幾年。
真是不能再等了!
「周部長,反映的那些事情,是真是假?」梁江濤毫不客氣地繼續追問道。
周翊坤看了一眼梁江濤,道:「真真假假吧,我們拼事業、打江山,哪能在乎這些細枝末節?不就是吃吃喝喝嗎,這有什麼大不了的?梁老弟,剛才已經跟你說了,現在從上到下都是這樣,我作為一部之長,吃點兒喝點兒有什麼打緊?」
「鐵道這些年為經濟增長的貢獻有多少?拉動效應有多少?作為最大功臣,我的貢獻又有多少?西方工業革命期間,那些鐵道大亨,就是我現在的角色,獲得了多少回報?那是子孫多少輩子都花不完的錢啊?我才得到多少?我堂堂一個大部長,一個月工資不過三千塊,是有個三百平的房子給我住,有輛車給我坐,但這些都是國家的,我死後就要交回!何況就算是給我的,又能有多少錢?和我的貢獻相比,不過是九牛一毛,滄海一粟!」
周翊坤顯得滿不在乎,覺得心裡很不平衡。
那些舉報材料,他已經看過了,無非就是一些生活作風、鋪張浪費方面的問題,經濟問題雖然也有提及,但並不是致命的,至於影視中心的那些事兒,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所以他心裡有底。
他的經濟問題自問做得非常隱蔽,有人在後面幫他全盤操作,簡直可以說天衣無縫。
就算派出專案組查他一個底朝天,肯定也什麼都查不出來,根本無需擔心。
梁江濤有些無語。
周翊坤竟然把自己比作西方工業革命時期的鐵道大亨。
覺得自己吃了虧,獲得的回報,永遠不如自己的貢獻!
所以腐化時才覺得如此心安理得。
只是他忘了,他是一名共產黨員,入黨之時有錚錚誓言!
他畢生奮鬥的最高目標,不是獲得子孫幾輩子都花不完的財富,而是為了消滅剝削壓迫,實現全人類之大同!
現在看來,理想信念,早就被拋到爪窪國去了!
梁江濤表情漸漸變得冷峻,道:「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吧?」
「梁老弟,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周翊坤皺起了眉頭。
就算梁江濤是梁老的孫子,但他畢竟是一部之長,這麼跟他說話有些拎不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