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跟弟弟分開的那兩年,羅伊還是經常會跑去偷偷見弟弟的。
姐弟兩個也會約會於某個晴朗的午後,在小公園裡待上一段時間。
王家夫婦兩個,倒也是忠肝義膽,俠骨柔情的人,他們甚至幾次,去羅家來找羅伊,聲稱可以容留她也住進王家,並且不必改姓。
倔強的羅伊搖頭,她神色平靜,滿臉孤傲地說,羅家有我在,羅家的人就沒有死絕。
我絕不離開這個家的。
王家夫婦兩個,自此後便很少提這事兒,只是照舊給她送些應季的衣服,以及米麵糧油,筆墨紙硯。
寒來暑往,兩度春秋,羅兵上小學三年級了,他早已經改名為王健。
那一年的羅伊讀初二。
上了初中的她,一周只放半天假,所以日常的忙碌讓她鮮見弟弟,終於在一個日薄西山的黃昏,羅伊見到了,個子長高,身體也變壯的王健。
那個時候的他,正在跟幾個小孩子一起玩彈球。
「羅兵,你怎麼趴在地上了。」羅伊上前,輕輕呼喚他的名字,並且詫異他竟然如此不乾不淨。
然而,羅兵並沒有理會她,只是依舊低頭玩玻璃球。
羅伊又輕喚兩聲,而他依舊沒有反應。
「王健,你姐喊你呢。」一旁的一個小夥伴說道。
羅兵眯縫起小眼睛,忍不住罵道,「河邊無青草,不用多嘴驢!」
隨後,他繼續玩玻璃球。
一直等到夜幕降臨,小朋友們各自回家的時候,羅伊才又喊住了他,「羅兵,我可以跟你聊幾句嗎?」
「我好像沒有什麼跟你好說的。」羅兵冷著臉說道。
關於身世,他自然清楚,周圍鄰居那些不懂事的孩子,也自然清楚。
有那麼幾次,羅兵跟他們發生衝突,他們指著羅兵的鼻子,罵他是雜種,是孤兒,是沒人要的野孩子……,這些話,對於心智尚不成熟的孩子來說,絕對可以算的上,是一種足以壓垮他的負擔。
於是,他叫嚷著自己叫王健,不叫羅兵,然後撲上去跟他那個小孩子扭打成了一團。
羅家的烙印,成為了幼時他生命中恥辱的象徵。
所以許久未見的姐姐,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表現的十分冷漠。
「羅兵,我有幾塊巧克力,給你吃。」羅伊說著,從褲兜里,掏出兩塊巧克力,塞在了弟弟的手裡。
其實,這巧克力是她那家境不錯的同桌,經常請教她數學難題,所以悄悄塞給她的。
巧克力一共三塊,羅伊吃了一塊,另外兩塊一直裝在褲兜里,一直熬到周末,她才興沖沖地跑來找弟弟,想看一看他,吃巧克力時候,那開心的模樣。
「我才不吃你的破東西。」羅兵直接將手裡的兩塊巧克力摔在地上,並且抻長脖子,瞪大眼睛喊叫道,「我姓王,不姓羅,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
說完,他便匆匆地走掉了。
他怕了。
他害怕自己再被那些該死的同伴們說他是野種,說他剋死了羅家一家人等等。
看著弟弟那決絕的背影,她撿起地上,其中一顆被弟弟踩過的巧克力包裝,默默地撕開,蹲在地上,一邊吃著一邊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
任何語言,都不足以形容她那時的心情。
她將最好的東西留給弟弟分享,最後得到的卻是斷絕與羅家的一切關係。
她,終究還是弄丟了弟弟。
或許真的應了那句話,羅兵是個不祥的人。
他剋死了羅家除了羅伊之外,所有的人,然後,又剋死了王家夫婦。
那一年是羅伊高三。
她在親戚與鄰居的幫助下,成績一直非常穩定,只是在距離高考一個月,她在晚自習與數學難題較勁兒的時候,一條胡同里的一個對她傾慕已久的男生,不顧男女有別的眼光,湊到坐在前面第二排的羅伊面前,低聲說道,「你弟弟的養母,去世了。」
在那一刻,羅伊的腦瓜子嗡地一下變大了。
王叔叔一年前的時候,得了一種怪病,現在想來應該是類似於腦出心梗之類的急性病,在短短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裡,便駕鶴西去。
如今,王阿姨也去世的如此蹊蹺,羅伊徹底傻了眼。
王家夫婦沒了,弟弟該怎麼辦?
她放下課本,站起身來,不顧一切地衝出教室,衝到了王家,等到了王家的時候,只見羅兵正在跟幾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同伴,坐在靈床前,嘴巴里叼著煙,打著牌。
羅伊沒有從他的臉上,看出半分難過的意思。
這一刻,她忽然感到很失望,她搞不清弟弟,為什麼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原本打算,留下來陪陪他的,結果卻發現,裡屋裡面竟然有一對兒小情侶,正摟在一起瘋狂地親吻著。
對於死者,竟然連一丁點最基本的尊重都沒有,羅伊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王家的小院。
在最後一個月的拼搏中,羅伊的腦海里一直橫亘著一個問題,那就是自己究竟要不要去讀這個大學。
跟羅兵混在一起的那群傢伙,沒有一個好東西,她極度擔心弟弟會走上一條歪路,走上那種無法回頭的歪路。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兩個月過去,等到羅伊高考完了之後,再去找弟弟的時候,發現他已經跟一個,叫麻洪濤的傢伙混到了一起。
並且,那一幕相當的血腥,羅兵正拿著一塊磚頭,往一個人的腦袋上拍。
一下又一下。
羅伊想上前去阻止,卻被垂涎她已久的男同學,給拉到了一旁。
「你瘋了!」男同學目光灼灼地說道,「知道那一夥傢伙,是什麼人嗎?」
「那個染著紅頭髮的傢伙,叫麻洪濤,是老城區鼎鼎大名麻五的兒子,你現在上前找羅兵,信不信他連你一塊打?」
羅伊的心裡,頓時咯噔一下。
她知道,自己最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你後來,考上了大學?」喬紅波疑惑地問道。
如果她考上了大學,怎麼還會在天宮大酒店,當一個普通的服務員呢?
「江淮師大。」羅伊平靜地說道,「為了他,我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