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Ch88 凱特和瑪麗莎之六

  第89章 Ch.88 凱特和瑪麗莎之六

  一些迷霧從老畫面中滲出來。

  片段的跳躍性也越來越大。

  羅蘭靜靜看著。

  從舞鞋裡精妙的小機關——重重踩踏後才會冒尖的釘子,到鮮血侵染的舞台,到驚呼與恐懼,到流言與惡意。

  這些畫面隨著凱特·帕塞蒂的思維飛快跳躍,比舞台上的她的腳步還要輕盈迅捷,一層層迭加覆蓋。

  她帶著他深入到更黑暗的後台,到流滿奶油的蛋糕,脫落的舞鞋和絲質長襪。

  俏皮的腳趾和生滿汗毛的手。

  凱特·帕塞蒂細聲細氣地笑,邊逃邊笑。

  在暖和的房間裡,她踏著軟毯,繞過岸桌和燃燒的蠟燭。

  她快要被逮住了。

  咯咯笑著,不急不慌地褪下肩膀的,卻又緊了緊袖口和領子,仿佛林間鹿一樣邊逃邊扭頭用視線調侃著追逐自己的獵人。

  「來呀!菲利普!」

  菲利普·錢德森解開領扣。

  她聽他急促呼息聽得愉快,看他真像獵犬而並非獵人一樣撲過來,看他衣衫不整,又口出荒唐之言——那些哪怕下等人都說不出來的粗陋話,此時此刻卻宛如糕點上濃稠黏膩的蜜糖,在獵物和獵犬之間唇舌。

  她喜歡他追逐自己的目光,也樂得裝作驚恐,然後,避而不及的被他捉了個正著。

  她扭了過來,從蜷縮,伸展,攬著。

  她從他視線里看到了進攻的旗幟,聽見了號角聲。

  她在海浪中漂浮。

  過不多久,又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母親。

  她的生命漸漸停頓了。

  她的情感變得神聖。

  沒有呼吸。

  安靜散開的瞳孔只模模糊糊的注意著房間內高低不齊的燭火,它們燒成一團團,發紅的光暈像並不熾熱的火球,烘的她渾身上下暖洋洋的。

  她現在什麼都聞的見了,就像佩頓小姐一樣嗅覺靈敏。

  男士的汗珠子滴落在自己的臉上,額頭上,是油墨味;

  他腋下散發著一頭腐爛過度卻格外迷人的爛洋蔥味;

  他身上還有許多複雜的、令水溝里的孩子好奇的複雜氣味。曾沉甸甸的壓迫,現在卻是天秤另一側的秤砣,將凱特·帕塞蒂高高翹起:

  從現在開始,她也能坐上那把椅子了。

  她下巴生出了眼睛,用來看一些人。

  真正的眼睛用來看另一些人。

  她與眾不同了。

  這比攀登什麼技藝高峰,顯然要簡單太多。

  「您可真美。」

  爵士撥弄她汗津津的頭髮,掛在臉蛋和前額的頭髮。

  她回以甜蜜地笑。

  「您也像騎士一樣勇猛。」

  她和他細聲細氣說話,等身體變冷,房間變暖才分開。

  「我可不想一個女人時常到台上露面,你瞧瞧你們都穿什麼。」敦實的男人從床上爬下來,用腳趾勾了勾被扯碎的劇服又踢開,語中夾雜著不滿和嫌棄。

  「我看您是挺喜歡的。」凱特·帕塞蒂曲臂支著頭,斜躺在床上看他後背。

  她長高了一些,成熟了不少,丰韻十足,話也帶刺:「現在又討厭起來了?」

  「現在和以前不一樣。」

  菲利普·錢德森搓了搓大手,幾枚寶石戒指在燭火中閃閃發亮,「我可不會找個給我到處丟臉的女人。」

  他回過頭看床上的女人,在那陣激昂私密的情緒和鼓點兒過後,他又重新變回了理智而精明的爵士。

  他的眼睛被下垂的眼皮擠的很小,和燭火一樣晦暗不明。

  「你得做出選擇了,凱特。」

  選擇。

  又是選擇。

  這是凱特·帕塞蒂人生中的第二個重要選擇。

  不像第一次無數個夜的歇斯底里,這一次她輕車熟路。

  於午夜十分,身邊人入眠後。

  女人光著腳下樓,小心翼翼地端著一盞燭台,等在門口。

  直到那幾乎淹沒在風聲里的敲門聲響起。

  她拉開門,把來客和呼嘯的風迎了進來——但她沒再接受那隻又長又寬的手。

  她背著胳膊,昂著頭,優雅驕傲。

  那張白色面具和初見時一模一樣,一塵不染。

  「我們得結束了…先生。」

  朦朧的影子在半暗的客廳里搖動。它歪了歪頭,發出『咔咔』聲,十分疑惑。

  女人向前半步。

  它就向後退。

  「到此為止,懂嗎?」

  它試圖拉住帕塞蒂的手,腰肢折斷一樣,蛇形向她背後探去——卻被女人又向後推了幾步。

  「別再過來了!我不需要伱的幫助——不!我不記得什麼約定,也從來沒跟你做過任何約定!」

  帕塞蒂有些敏感地扭頭往樓梯的方向看,繼續壓低聲音:「從今天開始,別再來找我了…明白嗎?」

  「我要成為大老爺的女人了…」

  影子表示不明白,比手畫腳地說著什麼。

  「…我們那不算約定。只是隨口說出來的話,誰會當真。我警告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影子被推搡著倒退到門口。

  帕塞蒂拉開門。

  冰冷的寒風吹散溫暖的空氣。

  漆黑的影子越來越焦慮,手腳並用時的幅度也越來越誇張:

  『約定!』

  它說。

  『藝術!』

  它說。

  『巔峰!』

  它說。

  『願望!』

  它說。

  然而帕塞蒂只一下又一下的往外推著他它——將它徹底推出去後,死死鎖住了門。

  「…抱歉。」

  她靠著門,薄唇乾澀,無神呢喃:「…我反悔了。」

  叩叩——

  敲門聲。

  叩叩叩——

  隨著門外接連不斷的叩擊,帕塞蒂神色也變得越來越驚恐。

  她不能,絕不能失去這唾手可及的幸福命運…

  陰著臉的女人端起燃盡的燭台,赤著腳上了樓。

  冰涼的肉體鑽進鵝絨被子裡。

  他半夢半醒的獵犬,菲利普先生翻了個身,夢囈似地開口:「我…好像聽見什麼動靜,親愛的…」

  帕塞蒂支著上半身,將獵犬的頭摟進懷裡,雙眸漠然凝視著牆壁上那張女人掛畫,聲音溫柔:「什麼都沒有,我的騎士。睡吧,快睡吧…」

  她哄了一會。

  再細聽來,敲門聲似乎消失了。

  但是…

  這並不解決問題。

  她得想個辦法。

  想個辦法,徹底擺脫這只會將她重新拖入那個煉獄一樣世界的手——雖然這隻手曾將她從泥潭裡拽了出來。

  她是尊貴的,是富有的,是令人抬頭仰望的。

  她這等人,絕不能和怪物扯上關係。

  她靜靜沉思著自己的未來。

  鐘擺一下又一下地搖著。

  忽然。

  黑暗中,那雙冷漠的眼球飛速轉動起來——

  她倏地轉頭。

  和羅蘭對上了視線。

  畫面寸寸龜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