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0章 Ch.619 「暴徒」與「狂犬」
在羅蘭又經歷了一段奇妙而悲傷的故事時,倫敦城裡可不大太平。
「你可告訴我,倫敦城是文明之都。」
坐在床上的年輕男人發著牢騷。
他陰陽怪氣,注視著肥胖的男人在不遠處翻箱倒櫃。光著腳,每走一步都在深胡桃色的木板上留下一隻汗津津的大腳印——房間裡的火爐熱的讓人流汗。
「…是文明之都,但也不是每個時候都文明。」
中年胖男人吃力地彎下腰,拉開櫥櫃,將抽屜里的兩捆票券拿出來,反手扔進身後的麻袋裡。
然後,他又掀開櫥柜上的小木盒。
裡面裝滿了燦燦發光的寶石。
項鍊,戒指,發卡。
「…這是我給伯恩斯夫人的貼身女僕準備的。」中年男人嘆著氣,捏起那隻戒指,借火光端詳。
黃豆大小的鑽石嵌在王冠狀的戒托里。
純銀的細圈。
這戒指價值對於西區的人來說不算昂貴,用來買通人是最好的辦法,尤其是女人。
「誰知道她死了。」
男人又嘆了氣,把戒指扔進麻袋。
接著,拿起那條透亮的青綠色稜柱石項鍊。
「這才是我給伯恩斯夫人準備的禮物,」他嘀咕:「三百七十鎊,還不許講價。」
肉疼的男人回頭看了一眼床畔靜坐的年輕人。
「我生活就夠難了,你還總東要西要…」
聽他這樣說,年輕男人不禁嗤笑出聲:「假如你能少接觸那些不三不四的下流貨色,你比國王要過得舒適,我的先生,閣下,老爺。」
胖男人撇嘴:「不接觸女人?不讓我接觸不三不四的女人?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他肉疼地把那條稜柱項鍊也扔進麻袋,扭身繼續撥弄首飾盒。
「你活著的意義就是女人?」年輕男人譏諷。
「是『不三不四』的女人,孩子,」胖男人頭也不回:「當然,偶爾我也接觸些正派的,譬如那位伯恩斯。你不懂,有些貌似正派的,瘋狂起來要比『不三不四』的還要不三不四…」
他輕佻地說著,聲音不如他肥胖臃腫的體態,反而靈巧的如同枝頭夜鶯,在安靜的房間裡彈動。
「你太年輕,還沒嘗過咸露,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匙孔就像有魔力一樣引著人們前赴後繼…你太年輕了,孩子。」
顯然,床畔的男人可並不這麼認為。
他鄙夷對方的說辭和行徑,認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可不該沉迷這樣低俗下流的事情里,甚至被它填滿了生活。
那有什麼讓人放不下手的?
「啊哈,那可有太多放不下手的地方了。」
胖男人攪了幾下盒子,又摸出一支鍍金髮卡。
「這是我給薩里女士預備的。她那雍容氣質正配這東西——往常人戴上可全是庸俗勁,她不一樣,不是黃金襯她,是她襯黃金…」
年輕男人聲音冷淡:「一個伎女,教你說得像廷臣的貴女一樣。」
胖男人不滿地扭回頭,瞪了他一眼。
「粗魯的稱呼,孩子,太粗魯了。這些可愛又可憐的嬌艷花生長在不平坦的峭壁上,除了迎接自然的風暴,還要忍受人為的災難——難道她們還不值這些漂亮的小玩意兒?」
他說著,把那隻鍍金髮卡也扔進麻袋。
接著,首飾盒裡還有兩隻,或者說一對兒漂亮的藍寶石戒指。
一大一小。
男人的偏大,用料更足;女士的偏小偏窄,用男士款剩下的碎料,點綴成星斑的樣式。
這是一對兒專給愛侶佩戴、專賣那些有閒錢的少爺小姐的藍寶石戒子。
樣式很新潮。
「我給我的佩妮準備的,」胖男人抹了下眼角,聲音哀戚:「結果她兩個禮拜前就死了,死於感染。她節食過度,暈著摔下了樓梯,劃破了自己的腳趾和小腿…」
「我告訴過她,不要再這樣做的…」
一個又胖又老的男人攥著兩枚戒指低聲抽泣,他臉上的肥肉也隨抽泣而抖動——這可給床畔的男人噁心壞了。
他別開眼,毫不掩飾嫌惡:「我真慶幸沒有和你一樣。」
「沒有和我一樣?」
胖男人聽見這話,仿佛看見了一頭八條腿的山羊。他隨手將戒子扔進麻袋,掌根在腰兩側的肥肉里揉了揉,找著了胯骨,撐著笑道:
「雄性都一樣,孩子。」
他戲謔道。
「就像在枝頭翕動華麗羽毛,把愛情之歌唱個不停的雄鳥兒——你不會以為它們只是愛唱歌吧?」
他說。
「你該儘快找個姑娘,」他端詳床畔男人那張略顯成熟的臉,揉捏著頸項上的肥肉,沉吟:「我看可以選個窮到賣姑娘的人家,又乾淨,又能滿足你那毫無意義的廉恥心——」
「就當幫助他們生活了。」
他的話實在令人不恥。
床畔的年輕男人想要起身,卻忽又想到什麼,滿臉不甘地坐了回去:「…我總有比你更高的追求,先生。我們在這件事上沒法達成一致,也不必再繼續談你的『癖好』…」
「是『愛好』,孩子。」講完這一段,胖男人又轉過身忙活。
他把桌面上沒有點燃的蠟燭,剪燭刀,方形厚底的雪茄缸,連帶一小罐香薰抱起來,統統放進麻袋裡。
撣了撣手掌。
「你得儘快生個孩子,別總搞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活動。」
終於,年輕男人受不了了,扶額苦嘆:「爸爸。」
他說。
「我們正在被搶劫,你非要當著搶匪講嗎?」
此時此刻。
房間角落的陰影里站著兩個人。
矮一些的戴著一張面具,自額頭兩側伸出內卷彎曲的羊角。
另一個高瘦的是一張獵犬的面具,凸出的部分不是犄角,而是犬面的嘴部。
她們靜立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羊角女人把玩著手裡細長的匕首,聲音經了擠壓,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沒關係,兩位紳士,我想我們正需要一些有趣的談話打發無聊時光…」
「你們可一點都不無聊。」年輕男人揉著臉頰和眼眶的淤青。
十幾分鐘前,他嘗試過反抗。
然後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倫敦城的確是文明之都,就像這位老先生講的。它只有偶爾不太文明…」接拋匕首的姑娘輕笑:「比如今夜。」
胖男人扭過頭,擠眉弄眼:
「我就說我們只是倒霉。」
「閉嘴,爸爸。」年輕男人擠著一副僵死的臉:「她們差點殺了我。」
「我們很少這麼幹,除非你和你的父親談論的不是伎女,而是有關我們的話題…順便,老先生,您的品味值得稱讚。」
胖男人哈哈大笑,頗為自得:「我可和那些俗人不一樣!我都是親自培養,一個個手把手教出來的,全都是最好的箍桶匠…」
箍桶匠…
「閉上你的嘴,爸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