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 Ch.592 原始之民
如此自信的卡文迪什,料想環數不會太低。
而當蘭道夫打聽時,她也的確符合羅蘭一路來對她的判斷:十分驕傲地告訴自己的『未婚夫』——她已經成為正式儀式者了。
「…什麼?」
蘭道夫沒聽清。
「我說,正式儀式者,泰勒先生。」她抿了抿嘴,兩根修過卻依然豐茂的細眉向眉心湊了湊——她有些懊惱自己不該在這個場合講出來,應當等個晚餐,喝上幾杯酒,談興正酣時,那個男僕巴頓在場的時候講。
那時,自己的未婚夫就該明白,一位正式儀式者意味什麼了。
意味著一種或許無限的可能。
以她這樣的年紀,成為一環儀式者的確值得驕傲。
儀式者可不常見。
「我想您還不大清楚…哦,我能叫你蘭道夫嗎?」
蘭道夫僵僵一笑:「為什麼不呢,哈揚。」
「太好了,」女人頗為矜持地頷首,掃了一眼隔壁正對牡蠣發瘋的窮腿子,聲音平穩:「凡人和儀式者的界限,就像窮人和你我的界限,蘭道夫。其間有一條不可跨越的鴻溝…」
「恕我傲慢,但這的確無法用言語表達——若真有天,你也成了儀式者,就能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保守穩重的眸子裡閃過飛揚的神采。
「那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神奇領域,我們用眼睛看見了無形之物,用蔓延出的肢體接觸到了另一個層面的『世界』——真正的世界。那是凡人窮盡一生都無法觸及的背面…虛假世界的背面。」
她像念長詩一樣說話,帽頂上的鳥兒和絲帶隨人擺動震顫。
「我們總有天會抵達真正的…真實。」
蘭道夫認真聽完,輕聲感嘆了一句:「那太可惜了。」
他說。
「我沒有這樣的機會,哈揚。如果我有,恐怕要不顧一切,見識一番你口中的『真實』。」
「是啊,但有些人總願意找儀式者相伴,正因他們意識到了這一點,要為自己的後代博得一個機會…」哈揚暗示什麼不言而喻。
她輕飄飄帶過,在發現蘭道夫笑容更濃後,更『指點』起了這位在倫敦商界叱吒風雲的男人。
「我不清楚那些菸草能為泰勒家帶來了多少榮耀,蘭道夫。我們更應該注重傳統,延續卡文迪什的血脈,復興昔日『原始之民』的榮光——這才是真該為之奮鬥一生的東西。」
原始之民?
蘭道夫一愣。
「什麼『原始之民』,哈揚?」
克勞迪婭·哈揚·卡文迪什沒有解釋。
她只是朝蘭道夫笑了一下,輕飄飄岔開話題:「我上過學,會講三國語言,三年前就開始管理老宅的僕人。不提俗常的縫紉,倘若你要和我聊繪畫、文學、音樂,乃至雕塑——我對這些都十分感興趣,最近還開始閱讀有關菸草的書籍…」
蘭道夫眯了眯眼:「你一定是個好妻子。」
哈揚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羞澀』:「那要看我的丈夫是誰了。」
實際上。
真正的貴小姐不會親口講出這些話。
羅蘭不清楚,蘭道夫可見過不少——通常來說,你很難和這些未嫁的姑娘談這種『逾矩』的話題:在此之前,就會被一旁虎視眈眈的僕人用眼神或言語惡狠狠掐斷話頭。
她們各自有各自的能耐,卻從不親自講給人聽,出行也都有僕人服侍。
她們也許私下裡讀詩,寫詩,射箭,騎馬…鑽井,挖礦,擲鐵餅——總之,在沒徹底擁有前,你無法知道盒子裡裝的姑娘究竟身負何等『絕技』——
而這些絕技,也會在婚姻中逐漸發揚光大…或徹底消失。
這取決於丈夫,以及她自己的想法。
沒有一個真正得體的、受過良好教育的姑娘會跑到心愛的男人面前說:我會三國語言,還能管理僕人,上過學,喜歡繪畫和文學。
除非她要和你私奔。
如果這樣,男人就只要考慮一件事了。
你最好祈禱她的愛好不是擲鐵餅,同時手裡也不要有金屬製品——否則當她拋棄家族、父母、兄弟姐妹,通過一番艱難的運作逃出來後,卻要面對一個『抱歉』的答案…
很難說人類的血肉是否硬的過金屬。
不一定。
但沒傻子去試。
當然不是沒有這樣的案例。
譬如蘭道夫就曾在宴會上聽說過,有個好人家的姑娘,被早已定下婚嫁時間的未婚夫退了婚,讓她在圈子裡丟盡了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男人願意再來接觸這戶『一定有哪些地方出了毛病』的姑娘…
然後。
她就找了個秋獵的時機,在獵場上和那瀟灑的先生相遇,並且『不小心』地走了火,兩發子彈打中了他的後腦勺。
事實證明,人類的血肉硬不過金屬,而比擲鐵餅更危險的愛好也有不少。
比如打獵,比如說話不算話。
所以。
他的這位表親實在有些可笑。
卡文迪什家族想要推出來個最好的,在他面前展現『高貴』和『優雅』——蘭道夫只能說,這個做法實在大錯特錯。
鄉下人。
這是他對卡文迪什家族的判斷。
即便他們曾經有錢極了,在波爾蒂港無人不知。
依然是鄉下人。
羅蘭比她的年紀要小,就已經是審判庭的執行官。他的朋友看起來更年輕,也早是一位半夜可以悄無聲息翻牆入戶的儀式者了——
雖然他不喜歡蘿絲這樣干,也不喜歡再他說『你不能這樣,容易受傷』之後,對方回一句『你對勃朗特小姐也用這樣的說法嗎』…
羅蘭的毛病有極強的傳染性。
哦。
說起羅蘭…
羅蘭…
羅蘭呢?!
蘭道夫這才忙扭過身。
人潮里早已沒有黑髮青年的蹤跡。
很快。
三個人的『約會』,就變成了『合理的、兩個人的約會』——然後又在蘭道夫發現羅蘭的失蹤後,變成了『我和鄉下姑娘尋找我的白痴朋友』…
花了十來分鐘。
蘭道夫終於在一條巷子裡找到了他的白痴朋友。
對方買了一袋新的『特產』:黃油煎長蝦,捧著油紙捲成的條,時不時抽出來一根放進嘴巴里,咯吱咯吱咀嚼。
他正在看一群孩子。
也許是租戶們、船工或商販們無暇照看的孩子,一個個捋著袖子,扣著最便宜的格子呢帽,腳下蹬著大了兩號的鞋,叫著嚷著,圍著一隻奄奄一息的、奇怪的花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