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Ch374 不該熟悉的人

  第375章 Ch.374 不該熟悉的人

  嘭。

  一具屍體倒在了血泥里。

  隨著笑聲,那飄忽的『霜鬼』再次消失了。

  「她…她、她死了…」

  森白刀刃擊穿顱頂。

  一發未開的槍落在地板上。

  房間裡僅剩的兩個活人點燃了蠟燭,握著,像頭一次點燃火炬的無知者,睜眼直視未知的黑暗荒野:遍布血絲和白骨的宴席上,在蛆蟲和腐爛的肉塊里,恐懼正唱起歌。

  絕望的情緒悄無聲息地在兩人之間生長。

  呼吸。

  沉默。

  燭光搖曳。

  「我不能死…」

  一個女人說。

  她殺了那麼多人,她好不容易用她的全部換來了永生的力量…

  她絕不能死在這兒。

  忽然。

  圓鏡里閃過一抹白色。

  女人下意識揮起蠟燭,另一隻手則抄起燭台,猛地擲向不遠處的圓鏡!

  咔嚓。

  鏡面碎了。

  影子也隨著裂痕折斷消散。

  「閉上眼…閉上眼…!我知道…我知道…我弄清楚了…!」

  她像狩獵失敗的鬣狗一樣大口喘息,佝僂著,閉著眼,光著腳,在血泥里蹚。

  她要那把槍。

  「那東西…那東西也許…只能…通過鏡子和眼睛來…」

  她念念有詞,這被揭開的謎底給了她一定的力量,讓她再次看見了生的希望。

  她吃過人。

  她早就不凡。

  她可不怕這怪物。

  她…

  她有…槍…

  閉目躬身的女人,摸到的不是溫熱的金屬槍柄。

  是一把結霜的刀刃。

  此時此刻,蜷縮在牆角的女人捂著嘴,眼睜睜看那燭火中地板上反光的『血湖』一點點變色——那東西就從倒影里緩緩站了起來,把自己手中的刀刃遞給了閉目伸手的女人。

  她緩緩抬頭,看了她一眼。

  揮手。

  一顆新鮮的腦袋落地。

  赤紅色的鮮血湧泉一樣從斷口處噴了出來,像用力擠一個滿了的尿泡,紅色的液體筆直滋到了天花板上,在剝落泛黃的皮上炸開一朵不規則的藝術之花。

  咚。

  無頭的屍體晃了晃,砸在另一具屍體上。

  「不…你不能傷害我…你不能!」

  「我我…我信仰…我信仰萬物之父!我是、是是是個虔誠的信徒…你不能觸碰我——!!」

  邪教徒揮舞著手裡早已熄滅的蠟燭。

  徒勞之舉。

  靈體只是歪了歪腦袋,下一瞬——在敲門聲響起前,她碎成無數細小的顆粒,消失在顫巍巍的女人眼前。

  叩叩。

  有人在門外。

  叩叩。

  敲得很輕。

  警察?

  還是…

  聽見動靜的鄰居?

  是誰…在門外?

  女人哆哆嗦嗦,早已沒有提著沸水澆灌一個喉嚨的勇氣。

  她有姐妹,有教友,有那滿腹毒計惡意的同夥,可如今,在面對一個不可能戰勝的怪物時,她所依仗的並不能給她帶來任何幫助——

  她或許只是腳趾頭沾了點水…

  卻認為自己征服了海洋。

  她抽泣起來。

  無論門外是誰,她都完蛋了。

  徹底結…

  不,不對。

  『我還有機會…』

  那怪物好像消失了。

  女人扶著牆壁,雙腿像兩朵狂風中的旌旗。她站了又站,最後,索性趴在地上,爬到那血里,到那屍體旁,掀開無頭的肉,挖出裡面的——那把單發手槍。

  有了它。

  她還能活。

  咔嚓。

  粗長的子彈被頂上了膛。

  假如是警察…只要他破門而入,我就開槍,開槍打死他。如果是兩個人,我就找機會,先打死一個,再用燭台砸死一個…

  她心裡計劃著,預演自己如何脫險,逃去瑪德琳小姐身邊,通知她,通知…

  或許,她可以直接逃跑?

  她幻想著,卻聽見『嘎吱』一聲。

  門被擰開了。

  一團昏黃的搖曳著,嘎吱、嘎吱,被提著。

  有人踏在吱呀作響的木板上。

  是皮鞋。

  他進了屋。

  穿過廳。

  踏進了黏膩的血肉里。

  女人把槍藏在身後,抬起頭:

  提燈的是個男人。

  戴著禮帽,黑斗篷罩著厚實的風衣。

  他有一雙和燈火顏色相似的眼睛…

  「夜安,費因斯女士。」

  他說。

  …………

  ……

  咚。

  麗貝卡·費因斯手裡的槍砸在地板上。

  羅蘭·柯林斯。

  一張她忘不了的臉。

  「夜安。」

  他提著燈,墊著腳,穿行在肉泥里,邁過屍體和骨頭,在木床旁找了張還算乾淨的椅子,用床上的被子抹了抹,坐下。

  把提燈隨手放在桌上。

  「夜安。」他翹起腿:「我們不該在這兒相遇的,對嗎。」

  麗貝卡·費因斯張了張嘴,喉嚨蜷著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那是一種奇怪無比的情緒,只有她清楚為什麼。

  「你的父親好歹是個執行官,無論生前如何,到底和邪惡戰鬥到最後一刻。」羅蘭敲打著膝蓋,凝視那面色不停變幻的女人。她比布里斯托時還要漂亮,艷麗。

  更多了些危險。

  她或許長出了一副與眾不同的尖牙,胃也變得永不滿足。

  「你卻投身邪教,實在遺憾。」

  惋惜?

  此時此刻,麗貝卡·費因斯最聽不得惋惜。

  或許是熟人,或許她清楚羅蘭的『軟弱』,她仿佛繃斷了弦般歇斯底里起來,尖叫著咆哮:「那都是因為誰?!」

  「都是因為誰?!」

  她終於能站直了。

  指甲似乎都變得鋒利,手背生出短粗的硬毛。

  「如果不是你!如果,如果不是你身邊那個婊子!柯林斯,哈!正直的執行官,如果不是你們,我本該得到的,可不止一個硬幣,對不對?!」

  「如果我有足夠的錢,就不會被誘惑,成了這些怪物的刀劍!」

  「都是你!都是你們的錯!!你們騙了我!欺騙了我!」

  「我本不該只有那點錢的!」

  「我可是沒了父親!」

  她不敢靠近,卻開始用言語侮辱面前的男人和那詭計多端的灰發姑娘。

  「可你們卻騙我…」

  如果不是他們,她該過著安逸富足的生活,該找個男人度日,沒準還能生個孩子——都因為那個惡毒的女人,她才變成今天這樣。

  咚。

  皮鞋尖打在地板上,沉悶的砸斷了她的瘋狂。

  「費因斯女士。」

  羅蘭摩挲著兩隻小鹿皮手套,慢條斯理:「如果我沒記錯,你該拿走了三十鎊補償款——對於你父親的死,我想,審判庭已經補償過你了,不是嗎?」

  他聲音很輕,可在費因斯耳朵里卻響如雷霆。

  「在布里斯托的車站,在第二個站台,有人截住了你,給了你一兜金鎊。」

  「那數字我記得很清楚。」

  羅蘭向前俯身,托著下巴,半張臉籠罩在陰影里:「三十鎊,對不對?」

  他的篤定讓麗貝卡沉默。

  「我承認,仙德爾的確有些奇怪的小癖好。但拉姆·費因斯先生在某種程度上是為了布里斯托犧牲——那麼,他的女兒,理應得到補償。」

  「看來,他順利截住你,把補償交給你了,是不是。」

  還是沉默。

  麗貝卡抓了抓淡薄的睡裙。

  此時此刻,她好像被對面椅子上的男人,用言語剝掉了一層皮。

  一層真正的皮。

  「車站那、那個人…是…是你派來的?」

  她分泌不出唾液,說話也結結巴巴。

  好像有個劊子手砍斷了她的舌頭。

  羅蘭扯了扯嘴角,眼中沸騰的金色漸漸冷卻:

  「…你知道嗎,費因斯女士。濟貧院裡的一條人命才值五個便士,如果你夠漂亮,或者夠強壯,那麼,沒準能賣上三個先令——我是說,在理事們沒有收禮的前提下。」

  「三十鎊…女士。」

  羅蘭緩慢、細緻地搓揉著那副手套,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亞於剛才『霜鬼』的笑聲。

  它們同樣催命。

  麗貝卡垂著的眼球忽地轉了兩下,再抬頭時,突然大聲哀嚎了起來。

  她擅長的。

  悽厲、悲慘,教人聽著就難受。

  這時,她清楚自己該怎麼活命…

  或許也是最後的機會。

  「對不起…對不起先生…!我我騙了您…」她抹著,血和淚混在一塊,一縷縷頭髮沾在臉上,肩膀縮著,看著就惹人憐:「我只是、只是太害怕,怕您認為我和她們一樣…」

  她提了提睡裙,露出大片肌膚。

  「我…我其實…是被擄來的…」

  她邊哭,邊順著牆挪,挪到那掛衣服的杆子旁,從一個枝子上摘下圍巾。

  紅色的圍巾,在自己脖子上繞了兩圈。

  「您瞧啊…您瞧瞧!」

  「我可剛來…剛被她們,被這些黑心、狡詐、冷酷的女人綁著,您看啊!這兒還有我的圍巾,我剛脫去衣服——您看看我的手腕,是不是有傷口?!」

  「柯林斯先生!您可是善良的人,千千萬萬不能斷錯了案子,我可什麼都沒幹…」

  「我本該活得好,都要去工廠里了!」

  「可是,可是這些婊子、強盜、下流貨在巷子裡截住我,把我擄了過來…」

  羅蘭靜靜看著她表演。

  看她邊哭邊掖自己的『圍巾』。

  那是一段鮮血淋漓的,裡面還有玉米粒的腸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