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Ch342 沒有甲冑的騎士

  第343章 Ch.342 沒有甲冑的騎士

  羅蘭在想一件事。

  如果說「馬」和「人類」不同,死掉或許說得通…

  那麼,車夫是怎麼死的?

  一定有什麼原因導致了他們的死亡。

  「仔細看著他。」

  那位勇敢的先生正從蘭道夫馬車前的一輛下來。

  先扔了頂帽子。

  幾個呼吸後,打開了門。

  一隻皮鞋又被扔了出來。

  沒有動靜。

  接著,是一隻腳。

  另一隻。

  頂發稀疏的中年男人鬼鬼祟祟,大概和自己表姐偷*都沒這樣小心過——他重心靠後,只把一隻腳踏在車廂外的地上,半個身子借著扶手高掛在車裡,似乎只要察覺半分不對就要手臂發力,將自己重新拽回車廂…

  風平浪靜。

  那幽魂們只是靜靜凝視他。

  像觀賞一場默劇。

  他徹底下來了——並不先向車廂里的人報喜或把自己的誰接下來,他率先撿回皮鞋穿上,又撿回帽子戴好,整了整褲腳,由於動作太大而扯開的領口。

  掏出懷表看了眼時間。

  「英雄也要體面。」

  蘭道夫嗤笑。

  對於某類人的做派他可以說是深刻得不能再深刻。

  「他要死了。」羅蘭說。

  而這稍顯冰冷的話也讓勃朗特悄然抓緊了腿上的裙褶。

  她不是蘭道夫,不是羅蘭·柯林斯的朋友。站在一個陌生人,或只停留在『認識』層面的旁觀者看來,柯林斯先生對待生命的態度極其矛盾。

  這種平靜和冷漠讓她有些恐懼,但又著實令人安心。

  她想著想著,忽又察覺到自己也陷入了『矛盾』,不禁嘆氣。

  她今日見識了真正的非凡,又想起之前自己對他說過的有關『誰不允許』的話題——這讓她感到由衷的羞恥。

  就像和女王的廚師討論如何煮蛋一樣。

  他大概會認為我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人。

  她又見那摟著羅蘭腰,將小臉兒緊貼他胸膛的貝翠絲,看柯林斯先生一邊透過玻璃凝視遠處,還不妨分出一隻胳膊,環著他懷裡瑟瑟發抖的金髮姑娘…

  蘭道夫先生呢?

  會怎麼看我?

  蘭道夫…

  蘭…

  驀然抬頭的小姐發現她的『蘭道夫先生』正扶著沙發背,巴巴盯著那『將死之人』,一臉看熱鬧的表情。

  再看看摟著貝翠絲的羅蘭。

  勃朗特:……

  「他要死了。」

  勃朗特下意識轉頭,隨著聲音追了過去。

  當那有模有樣的紳士整理好自己的體面,準備開口朝車廂里說話時,肩膀搭上了一條手臂。

  一道影子在他身後,小聲說了什麼。

  男人嚇得幾乎跳起來,慌忙擺著手,搖著頭,就要往車廂里退——他好像聽見了什麼,說了什麼,立刻激怒了周圍的幽魂們。

  他們一擁而上,如同餓極了的鬣狗般撕扯他的衣服,他的頭髮和衣服下的皮膚。

  很快就見血了。

  他被扯斷了胳膊和大腿,輕巧的就像貝翠絲收集的木製人偶一樣,關節只要逆著緩緩轉上一圈,啪的一聲,斷了個乾淨。

  當然,那先生可斷的不怎麼幹淨。

  羅蘭捂著貝翠絲的眼睛,將她在懷裡攬得更緊。

  蘭道夫則面色平靜地看了全程,直到那車裡發出尖叫,引來更多的幽魂詢問,接著,另兩條細長的、還掛著羊腿袖的胳膊被扔了出來…

  他才緩緩坐回原位,將身邊那隻和裙褶上花紋較勁的手和裙子撕開,拿住,握好。

  「別像攥裙子一樣攥我,勃朗特。」

  「…先生。」

  「我們不會死在這兒。」蘭道夫輕聲安撫。

  有意思的是,當蘭道夫親眼目睹了血肉撕裂的場面,那蒼白的臉上竟暈開了一片不自然的紅色——未知是令人恐懼的,一旦它不再神秘,就是勇氣的奴隸了。

  「我們不會死在這。」

  勃朗特下意識握緊了那隻更大的手,跟著默念了一遍。

  破碎的肢體和鮮血讓這條長街陷入了漫長的靜默。

  但就像之前說的,當未知不再未知,不乏擁有勇氣的站出來,效仿古老的傳統,帶領他的人民踏上一條金色的道路——至少,最後面那輛車下來的年輕男人,大概是這樣想像自己的?

  他偏分著棕色的捲髮,領扣上的金穗和繡著金絲的斗篷皆表示著他的不凡——包括護衛在他身邊的兩名腰胯火槍、胸前斜插著匕首的先生。

  「…聽我說,先生女士們。」他神奇地通過了幽魂們的『拷問』,並在給出了正確答案後,帶著自己的隨從自由穿行於模糊的灰色海洋中。

  然後,挨個車廂敲門。

  「聽我說。」

  「它們不會一擁而上,撕開車廂,將你們揪出來像貓咬碎老鼠的椎骨後扯著甩——如果諸位不想,就聽我一言。」

  他聲音洪亮,周圍的幽魂卻視而不見。

  「『我們和你一路』,就這樣對它們說,很簡單,是不是?只要一點勇氣,一點為了家人,為了自己的伴侶挺身而出的勇氣!」

  他振臂高呼,金色的陽光照在他稜角分明的臉上。

  「先生們!拿出你們的勇氣!」

  「下來吧!」

  「我們不能永遠等在這兒,直到一切無法挽回!」

  「下車吧!」

  「像個男人一樣解決這麻煩,或者,像男人一樣死!」

  「像個男人」。

  這話的作用就像冷水澆在燒熱的油鍋里,就像把腦袋放在打開的鱷魚嘴裡再用手去捅它的嗓子眼——沒有幾個馬車裡的男人能受得住這挑釁。

  『像個男人』。

  如果是男人說:你該像個男人——那麼你最好向他證明一下自己拳頭足夠硬,相較他,你更像男人。

  而如果是女人說,你該像個男人…

  那麼就是個悲傷的故事。

  通常來說,悲傷的故事結局大多相同,但過程各有各的精彩。

  『像個男人』。

  也像個咒語。

  它很快就能在戰場上代替『給我沖』了。

  「可惜馬都死了,沒有馬的騎士不叫騎士。」蘭道夫調侃了一句,見那隊伍越集結越慢:「我們要應大老爺的呼喚?」

  「蘭道夫。」

  「羅蘭?」

  「你帶錢了嗎?」

  「當然?泰勒家的人出門怎麼可能不帶錢。」他用腳踢開右邊的櫃門。

  羅蘭:……

  為什麼會有人在馬車裡放整箱硬幣呢?

  「那要問我妹妹為什麼最近迷上它了。」蘭道夫拍了拍勃朗特,彎腰從柜子里把箱子抱出來——三口箱子摞著,每個裡面都放滿了面值不一的硬幣:

  有金鎊,也有先令和便士。

  「我身上還有不少銀行券,但額度不大。」

  蘭道夫的手在硬幣里攪了攪,又從兜里掏出一沓有些泛黃的票在手掌捋了幾下。

  「一共多少?」

  「沒多少,大概只有…幾百鎊?我留給貝蒂逛街買東西用的…伱要它幹什麼?」

  「活命。」羅蘭瞥著那逐漸擴大的隊伍:「沒有馬和盔甲的騎士大多沒好下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