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Ch297 永不休止

  第298章 Ch.297 永不休止

  羅蘭不清楚仙德爾·克拉托弗在修道院裡過著什麼樣的生活,是否如伊妮德所言,這裡是個給人帶來痛苦的下流妓窟。

  現在看來,好像痛苦的是別人。

  「別這樣,瑪麗。我們好久不見,我同樣想念你。」

  仙德爾那標準式,標準對外的笑容,在瑪麗眼裡好似異種臨頭而來的利爪,讓她抖如篩糠。

  她死死把腦袋扎進土裡,一聲不吭。

  「我和我的朋友來,我要去主殿,瑪麗。」

  「如果有空,之後再聊。」

  她居高臨下地欣賞著跪伏在自己鞋尖前方臃腫的*狗,心情一下子愉悅不少。

  就是因為如此的快樂,才導致她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願離開這裡。

  這片快活的土壤…

  對她而言才是真正的地上天國。

  「來吧,范西塔特小姐。」

  仙德爾叫了一聲。

  羅蘭朝跪伏的女人點了下頭,也不管她是否回應,轉頭跟上仙德爾。

  一些在草坪上散步或樹下翻書、頌念經文的修女紛紛將視線射了過來——大多數,絕大多數似乎認出了仙德爾·克拉托弗,於是,很快她們就繼續干自己該幹的事。

  只是,肉眼可見的,遠離了她們前行的道路。

  「她很怕你。」

  羅蘭邊說邊觀察四周。

  當他踏入烈焰,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一層金色的薄霧。

  但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感受到和外面有什麼不同…

  這裡的確運轉著一個儀式,儀式也的確籠罩著修道院。

  強烈,旺盛,經久不息。

  可羅蘭卻什麼都感覺不到。

  「不是怕我,羅蘭。她只是懼怕自己心中的惡念,她恐懼自己的恐懼。」

  羅蘭問她恐懼什麼。

  「恐懼被逼著吃下數倍平日午餐晚餐的分量,撐破自己的胃。」

  「那他媽不還是怕你?」

  仙德爾不用想就知道羅蘭大概『誤會』了什麼。

  「不是我逼她,羅蘭,也沒有任何人逼她。」

  仙德爾說。

  「她在贖罪。」

  瑪麗數年前可不是這副模樣。

  她沒有缺牙,臉上也不如今天這般褶皺垂墜。她挺翹,纖細,頭髮總有光澤。

  她犯了錯。

  被壓入了教養所。

  當時,正值仙德爾·克拉托弗負責。

  「一切罪孽都源於她的妒忌與無度的貪婪,她使用自己的血肉引誘男人,達成目的的同時,卻又反過來傷害他們——羅蘭,她這樣幹了不下十次。」

  「如果不加管控,很快,她就會更深入,更深入使用這法子…」

  「她會發現一個更巧妙的捷徑。」

  「一種有別於凡人的力量,能讓她更遊刃有餘地使用天賜的、這副被覬覦的血肉…」

  仙德爾吐出一個羅蘭熟悉的名字。

  「血肉搖籃。」

  「當我們抓到她時,你猜怎麼著?正巧那是她第一次和血肉搖籃的邪教徒見面…」

  「我可以負責任地說,如果我們再等幾個月,就要面對一個真正的、完全癲狂的邪教徒了。」

  差一點成為邪教徒。

  迷途知返、贖罪的臃腫女人。

  羅蘭很難想像她在教養所里遭遇了什麼才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別同情你不該同情的人,羅蘭。」

  「不是同情,仙德爾。我是不明白,這麼危險的人物,就只在教養所里關押?」羅蘭對那跪伏的女人沒什麼感覺,但卻認為修道院是不是有點…

  不夠謹慎?

  那可是一個接觸過邪教徒的人。

  如果換做審判庭,她血肉的灰燼應該混在泥里培育出新的花朵了。

  只是關押?

  讓她吃胖了點?

  現在隨便在門口,只是坐著?

  仙德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這很好。

  如果一個不熟悉修道院的人,都認為她們『慈悲』,那麼,這正是她們要展現給大眾的模樣。

  少女掛上了一絲惡意:「…如果你想知道,我有個辦法。」

  羅蘭面色一整:「我現在不想知道了。」

  仙德爾:……

  「你為什麼總認輸的那麼快,羅蘭,這一點都不像個勇敢的紳士。」

  「在濟貧院,勇敢的紳士活不到我這麼大。」

  仙德爾一愣,默了幾秒,輕聲道歉。

  「沒關係,仙德爾。我們會慢慢了解彼此的過去。」羅蘭低著頭,和自己身上這七八條迭合的長裙較勁:「希望到時候你不會討厭我。」

  「我為什麼?」仙德爾不明所以。

  這回換羅蘭笑了。

  「臭貓…」

  -

  伱不是不能看我的記憶嗎?

  「但我沒說不能看你的夢…」

  -

  你還是看了。

  「是你自己做的夢,和我有什麼關係。」

  羅蘭腳步一頓。

  他們穿過草坪,來到了一條小徑前。

  腳下鬆軟的草坪和土壤被一粒粒尖銳的、不規則的碎石替代。

  紅山茶的血液灑在最鋒利的稜角上,然後順著鋒利和鋒利之間的縫隙被永不飽足的土地吮走。

  羅蘭看見了一些『似乎』更虔誠的修女。

  她們赤足而行,紅色的腳掌踏在不規則凸起的畫紙上,在身後留下一條長而艷麗的拖尾。

  「苦修之路。」

  仙德爾聲音很輕,生怕驚擾到這些白日裡遊蕩的靈魂。

  這是一種獨特的、羅蘭從未聽過的修行方式。而當仙德爾拔出匕首,捉住羅蘭的手腕時,這些遊蕩的畫筆好像早知道會發生什麼,只漠然關註腳下的碎石畫布,深淺均勻的消失在小徑盡頭。

  「不會很疼。」

  仙德爾捏過羅蘭的食指,輕輕在刀刃上壓了一下。

  只輕輕一下。

  指腹就開了一條細長但不深的口子。

  一枚血珠擠了出來,鼓成球。

  又立刻被另一條舌頭吮去。

  「仙德爾?」

  啵。

  羅蘭抽出手指,不明白仙德爾在幹什麼…

  但下一刻。

  他就感覺自傷口傳來的陣痛——那不是刀傷後血肉被撕裂的痛苦,仿佛傷口洞開,無數隻馬蜂接二連三在其中應敵後的痛苦。

  他像被烈焰灼了幾個呼吸的醉漢,瞬間繃緊肌肉的同時,轉著手腕,甩了下胳膊。

  他不再是火場裡的無關者。

  那金色的火焰,旺盛燃燒的,附在他身上,如同一層薄薄的金紗。

  痛苦…

  持續不斷的痛苦,自指腹一路刺入大腦。

  「永不休止。」

  仙德爾收好匕首,笑容在羅蘭視線里放大:「永不休止的痛苦。只要有傷痕…就永不休止。」

  羅蘭下意識再次看向那條盡頭為止的小徑。

  面色蒼白的黑紗們枯萎著,可周圍的植物卻異常鮮艷茂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