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Ch.228 錢德森和切莉
羅蘭自顧自欣賞這來自東方的精美瓷物,手腕輕晃,讓茶體沁潤杯壁,如褐浪親吻雲霧。
「帕羅耶梅德的金卡客人,絕對在這地方有足夠的權利。」
「艾薩克·布朗,顯然不是近期頭一次來這兒試圖抵押自己的資產了。」
「碰巧,您今日邀約我,卻又極不禮貌的要我陪您處理私事。」
「更巧的是,我認識切莉,而艾薩克·布朗,是造成切莉死亡的原因之一…」
「我們『偶遇』了——辦事櫃檯緊挨著。」
羅蘭放下茶杯,聲音在長句後稍有停頓,偏著臉,笑容淡淡。
「您知道比這些還要巧妙的是什麼嗎?」
「您也認識切莉。」
菲利普·錢德森面無表情,毫不避諱地和羅蘭對視,仿佛一頭野生兇狠的非洲疣豬正審視著它的獵物。
可幾個呼吸後,他又沒了那兇悍,格外親切地笑了起來。
「我很高興你稱呼她『切莉』,柯林斯先生——恕我失禮,若讓我稱呼您羅蘭,就更好了。」
羅蘭揚眉:「看來我今天又多了個朋友。」
「也許。」錢德森整整領口,起身將西服系好,「我們馬車上談吧,我未來的朋友。」
…………
……
「可能您覺得天方夜譚,但事實就是如此。」
私人馬車上,菲利普·錢德森給羅蘭講了一個簡單的故事。
「她曾差一點,成為我的妻子。」
菲利普·錢德森顯然比切莉·克洛伊要大不少,但婚姻中男性比女性大也很正常。
她原本是錢德森妻子候選者之一,雙方家族也通過一些渠道了解過彼此:甚至他們兩人還在酒會上見過面,談過幾次。
「坦白說,如果只是閒聊,我們應該能是非常好的朋友。」
但作為妻子,威爾森家就有些不夠了。
因為錢德森家族不僅有錢,還有爵位。
「她非常有想法,直至今日,羅蘭,我仍能回憶起我們第一次談了什麼——她告訴我,萬不要在無知時盲目將錢換成股票,不要將這些承載家族這艘大船的液體金鎊,盲目投入我不懂的行業中,那等於白白送人…那是慈善。」
馬車裡,錢德森男爵端著酒杯,聲音淡淡。
他回憶起數年前切莉·克洛伊酒會上的風姿,眼底充滿了悲傷。
「我記得,那時候,鐵路、鐵車,還只停留在『試驗』中——只那個時候,她就告訴我。」
胖男爵學著她的話。
「『你想像一下,錢德森,想像一下。這一根根金屬軌道,就相當於連接整個國家的血管——若我再瘋狂些,它有沒有可能,終有一日讓國與國接壤?』」
這是切莉·克洛伊的原話。
她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卻給錢德森建議,建議他若要投資,一定把握住機會,想辦法投資鐵路,插手這行當。
因為那不僅能帶來金錢,還有權勢。
「掌握了血液的流動啊。」
遺憾的是,由於一些原因,那時候的菲利普·錢德森還沒資格插手。
他錯過了這生意。
「切莉·威爾森,天生的商人…也是個好人。她幫了我許多忙,雖然,她不認為那算得上『大忙』…」
他談及曾經的老友,神采奕奕,手舞足蹈:「您不清楚她究竟有一顆多麼值錢的腦袋!而明思·克洛伊?他還沒有我妻子帶來的僕人家的兒子養的那條狗聰明!愚蠢至極!」
羅蘭沒說話,喝了口紅酒,靜靜聽他發泄。
「…當我得知她死訊,立刻就明白,一定被人用那屢見不鮮的『手法』迫害!克洛伊家怎麼敢?!」
改造後的車廂很安靜,行駛時也幾乎感覺不到顛簸。
「實際上,他們的確敢,錢德森先生。」
「叫我菲利普,或胖菲利。」他好像在看清羅蘭的所作所為後,忽然揭開了那層油乎乎的面具,向他展示著自己為數不多的真誠——隨著時間的磨損,這不該存在的東西將越來越少。
羅蘭慎重考慮了幾秒:「…那好吧,胖菲利。」
菲利普·錢德森:……
還真叫了啊。
「我從見您第一面就清楚,您不是個守規矩的刻板人。」
胖男爵指指羅蘭,把酒杯放下,從手旁木箱裡扣出兩根雪茄遞給羅蘭。
他有點驚訝於羅蘭的反應,卻又覺得,這種『怎麼了明明是你讓我叫』的古怪性格,實在符合自己的胃口。
他就不愛那些虛偽、披著貴重外皮,可實際內里早已腐爛的木乃伊們。
他熱衷於結交如他一樣的…
怪人。
譬如愛女人的,就說愛女人,就不要放過任何摸*子的機會,在那下流的館子裡張牙舞爪、舔舐甘霖;
若愛錢的,就說愛錢,哪怕救過性命的朋友,也不要假惺惺說『看在伱救過我命的份上』——要直接揮拳頭,然後咆哮『差我一個便士都不准』!
若崇尚權勢的,該早早說明:若有天諸位擋在我追求權勢的路上…我要先向在場的、我最親近的朋友,向你們道歉——因為屆時,我必定選擇權勢,將你們踩在腳下。
若喜愛藝術、對宗教狂熱、甚至目光永遠注視著和自己同樣性別的…
又有什麼不行呢?
少像那些帽子越來越高,無恥程度也越來越高的人一樣。
「我開始喜歡您了。」菲利帕·錢德森點燃雪茄,卻見羅蘭拒絕了自己的幫助,掏出一支小巧的銀色點火器,低著頭點燃。
他聽他咬著雪茄,邊烘邊說。
「聖十字里的主教也這樣說過。自那天起,我就不太喜歡這話從男人嘴裡說出來。」
他那認真又無奈的模樣讓男爵捧腹大笑。
「您真是個妙人。」
「我只是一半的妙人,菲利普,還有一半讓人不妙。」
「希望我見不到您另一面。」錢德森轉了轉手腕,眯起眼:「我早早察覺到這是個騙局了,羅蘭。當這信在圈子裡傳開,越來越多人參與『投資』,我就想起切莉叮囑過我的。」
不要把積攢數年、數代的心血,投放到一個你看不見、並且也完全不了解的地方去。
那是慈善。
「所以,您自打聽到我和切莉熟識,便早想好了這一天,對不對。」羅蘭撐著頭問他。
菲利普點頭。
「我不清楚您和那克洛伊家的蠢貨是不是一夥的,恕我無禮…哦,我想您也不需要道歉吧?」
「不用,但酒不錯。」
「我給您準備三瓶。」
「您算慷慨了。」
「這可不是本地量產的,我花不少錢,等了好幾個月才從海上飄來的…如果真喜歡,那…四瓶吧。」
「您閃耀的品質簡直能讓一個瞎子復明。」
錢德森又開始笑了。
這年輕人太有意思——他是個不守規矩,不守那群老東西指定的、所謂『規矩』行事的人;同時,那『下等人』身上的唯唯諾諾氣質,在羅蘭身上也不見分毫。
他兩邊都不沾。
這是個有意思的朋友。
來自審判庭的、擁有真正『力量』的朋友。
就算沒有切莉,他也樂意結交這樣的年輕人。更何況,數年間不曾聯繫的人,某日忽然的來信中提及了這個名字…
她提到了伊萊特藝術協會,作曲家,小說家,還有…
她的『弟弟』,羅蘭·柯林斯。
切莉啊。
我親愛的朋友。
你的眼睛從未背叛過你。
「我只想打聽您是否清楚這事,同時,也要瞧瞧您的態度…我沒想到您竟也察覺到了這個騙局…」
說起這最近火熱的『投資』,菲利普·錢德森臉色有些嚴肅。
「一個彌天大謊。」
他想像不到要多瘋狂、貪婪的天才能幹出這等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