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Ch219 莉莉安,蘿絲,范西塔特

  第220章 Ch.219 莉莉安,蘿絲,范西塔特

  母親死了,我就是孤兒。

  她沒說我是哪年哪日生,只常吼叫時稍微透露:『在我最倒霉的日子裡有了你。』

  人們喊我:爛魚的女兒。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直到我聞見母親的裙子)。

  打我記事起,就和她住在一棟灰撲撲的三層小樓里——像蜂巢一樣,到處都是女人,以及,每晚才抵達的男人。

  每個人都可能是我的父親,每個人都不是。

  一些『姑姑』和我聊得來,她們喜歡我的捲髮和綠眼睛,時常說這兩顆眼睛如她們手指上的綠寶石一樣昂貴——『你要珍惜這對兒,以後啊,就躺著,睜著眼,無論多疼,都這樣看著他…那才叫人慾罷不能。』

  『他』?

  有個叫彼得的先生偷偷塞給我兩便士,要我幫他瞧瞧,他後背上長了什麼——但母親沒讓我和他進屋,還罵了他半個小時。

  梅里斯姑姑死於一個月前,當時,臥室里的爛魚味濃極了。

  姑姑們花了幾個便士,委男人用被子將她裹了又裹,順著樓梯搬下去,就像扔一件壞了的家具。

  很快,她的房間就有新的姑姑住進來了。

  『我什麼時候能有自己的房間?』

  我問媽媽。

  她溫柔地告訴我:『很快了。』

  我不知道房間裡每夜發生著什麼。

  母親給我講了狼人的故事,她說,這些男人和銀月下的狼人沒什麼不同。

  ——她為了確保我相信,還數次讓我守在門外,聽她大喊:

  『他的牙又大又尖!』

  我害怕尖牙傷害我,告訴母親,能不能再等幾年,再等等,再讓那狼人們咬我?

  母親同意了。

  我的母親叫莉莉安。

  她死於疫病,或狼人的『尖牙』,或環頸的鞭子,或胸口灼燒後的煙痕。

  總有一個吧?

  我猜。

  後來,母親死了,我成了孤兒,跟著姑姑們生活。

  也是這段時間,我發現——我好像和其他人不同。

  我能悄悄溜進任何一間屋子,不被其他人發現;我能從廚房堂而皇之地拿走一些麵包和蔬果,然後無辜地看著男女們相互指責;我只要用手摸,就能摸出姑姑們將硬幣藏在了裙子的什麼地方——

  我能拿走,而且,不被她們發現。

  和我住在同一個屋裡的姑姑說,這是個絕對不凡的天賦:她有見識,長得漂亮,頭髮像綢一樣柔軟光亮。

  『你該好好運用伱的天賦。』

  她說完後的幾個月,每晚,我都會為她偷來吃食。

  相對,她則給我講樓外的『世界』——

  真正的世界。

  比如,冒煙的工廠,車夫們的娛樂,昂貴到令我不敢置信的首飾和我從未見識過的河流、航船。

  『世界多姿多彩,對嗎,姑姑?』

  我問。

  然而她卻一點興趣都沒有,垂著眼告訴我:

  『和這裡沒什麼區別,親愛的。』

  『沒有區別。』

  怎麼會沒有區別呢?

  我不再躲在門外了。

  我藏在柜子里,每當狼人來的時候,就藏在柜子里。

  姑姑不敢、也沒法揭穿我。罵了幾次,也就任我去了——這一年,我才知道,男人不是狼人。

  雖然他們多數也毛絨絨的,兇狠、狂躁,但少部分還是能講些話,也願意聽姑姑說話的。

  其中一位,我實在覺得善良。

  他穿著黑色的禮服,頭頂的帽子很高。

  第一次來,和姑姑談論了茶和蛋糕,一些我聽不懂的精緻話——他腔調是那麼溫柔,溫柔到令我都覺得:倘若有這樣的人,誰不願隨他而去呢?

  每個空閒的夜晚,姑姑摟著我,問我,或問自己。

  她說:

  『我該走,還是不該走。』

  我不知道,但若讓我選,我肯定想要這樣的父親。

  『不是父親,你這個傻瓜。』姑姑嘲笑我,捏我的鼻子:『是男人,不是父親。』

  男人和父親,又有什麼區別?

  我反問。

  於是她不說了,翻過身,盯著窗外的月亮。

  那先生來的次數越來越多,樓里的姑姑們漸漸熟悉了他——威廉先生,我記得是這樣稱呼的。

  但他每一次只來姑姑的屋裡,從不去別人的。

  後來聽說了我,竟還給我帶了幾次蛋糕和軟糖塊。

  『你的姑姑是這棟樓里最美的女人。』

  威廉先生時常這麼對我說。

  我覺得他說的沒錯。

  後來。

  姑姑終於下了決定。

  『我要走了。』

  她攢了許多錢,在一口上鎖的小箱子裡。

  金光燦燦的硬幣堆,我不清楚那是多少。

  她抓了一小把給我,塞進我的兜里:『別去任何一間屋子了,親愛的。跟我走,或者找個夜裡,偷偷離開——你想跟我走嗎?』

  我從小沒離開過這棟樓。

  外面的世界?

  我有點猶豫。

  姑姑沒多勸,看著我,嘆了好久氣。

  『可不是我不帶你走。以後,別怪我,親愛的。』

  她讓我收好那把錢,蓋好後,把箱子交給威廉先生。

  他要先把姑姑的錢存起來,然後,等下個月,找個機會,雇一輛馬車,接她離開——離開這鎮子,甚至這個國家。

  他說了一個地方,我記不住,據說要乘船才能到。

  一個月過去,兩個月過去。

  三個月四個月。

  我再也沒見過威廉先生,這位適合做父親的男人。

  姑姑也變得越來越奇怪——她主動要求更多的工作,並且,每個夜裡,都牢牢勒緊我的脖子,在我耳旁小聲嘀咕著什麼。

  她有時候會朝月亮發呆,或突然將茶倒在自己腦袋上,脫了裙子,闖進其他人的房間笑個不停。

  我有點害怕她,但除了我,也沒人管她了。

  我每晚會偷吃的給她。

  但她總吃的滿身滿臉都是。

  女人們怕她,男人們也怕她。

  漸漸,她沒了工作。

  有一天,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從哪弄來這麼多油——她要我去地窖找她藏的寶貝,趁這空,就點燃了被子。

  她裹著著火的被子,闖進其他人的房間。

  很快,整棟樓都著火了。

  木頭被燒斷,砸死不少人。

  我分不清她的屍骨,也沒辦法把她埋到哪裡去——沒有人接收這棟樓里的任何人的屍體。

  不潔之人,唯有火焰來淨化。

  她叫蘿絲。

  ——我在地窖里藏了整整兩個晚上,直到有人闖了進來。

  她像個巨人,又像一堵令人安心的厚牆。

  『一個孩子。』

  她說。

  『你真走運。』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衝她傻笑。

  『你會點什麼?糾纏男人?還是別的?比如…』

  她摸了下我的臉。

  ——我下意識躲避,又習慣性地摘下了她指尖一枚尖銳的戒指。

  她好像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像看見什麼寶貝一樣高興極了。

  『跟我走吧。』

  她說。

  我沒有辦法,不得不離開這安全的世界。

  『跟我走,我帶你到外面的世界瞧瞧。』她接過我遞來的戒指,戴上後,向我展示手指上其他尖銳。

  這拳頭快要趕上我的腦袋了。

  『我會給你一個新的人生,孩子。』

  『只要你按我說的做,我就讓你活得比之前好。』

  我只能同意。

  她說她叫安妮。

  安妮·范西塔特。

  「你想起來,自己叫什麼了,對嗎…蘿絲。」

  嘭——

  潮濕陰冷的木屋裡。

  少女狼狽摔在泥地上。

  她抱膝蜷著,任由回憶在大腦里奔跑。

  一些片段閃過。

  還有眼前淺金色的——或許唯有她能感知到的,那條淺金色的觸鬚。

  『安妮…』

  我是莉莉安·蘿絲·范西塔特。

  是莉莉安,是蘿絲,是范西塔特。

  是…

  密卷之路的學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