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秦曦的話初檸有些愣住,好一會兒才不敢相信地開口:「現在?」
大半夜的,秦曦跑她這兒來幹嘛?
「嗯。」秦曦應著,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說,「我有點事想問問你,電話里三兩句說不清楚,你下來一趟。」
直到那邊掛了電話,初檸還覺得跟做夢似的,很不真實。
秦曦怎麼突然有了她的手機號,還大半夜跑來找她。
而且,他白天不是才剛說過從此以後各不相干,兩人不要再有瓜葛的嗎,怎麼這會兒又來找她?
初檸滿腹疑問,百思不得其解。
默了片刻,最後只能乖乖裹了件外套出門,打算看看秦曦到底要幹什麼。
——
初檸跑去星闌灣門口時,果然看到了秦曦的布加迪威龍停在邊上。
這個時辰小區的燈大多已經熄了,零星幾盞照著路,綠化植被在燈光暈染下越發顯得蒼翠欲滴。
他穿著黑咖色風衣雙手插在兜里,半靠在車身上,路燈暖色的燈光流瀉在那張冷峻分明的臉上,眉骨深邃,鼻樑英挺。
寂靜夜幕里,他像畫裡走出來的一般。
夜裡有些涼,初檸裹緊身上的外套跑過去,微微喘息著仰頭問:「你怎麼知道我手機號的?找我有什麼事嗎?」
秦曦沒應腔,站直身子,借著隱約的光線凝著她那乾淨甜美的眉眼。
沒見人時,他有無數個問題想要問她。
如今人就在跟前,他翕動薄唇,卻突然將一切言語梗在喉頭,不知怎麼開口。
他要說什麼呢?
說他知道她媽媽在七年前的六月十號過世了?
或者詢問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問她兩個人當年分手,是不是另有隱情?
可若這份回憶對她而言是極大的傷痛,如今好容易癒合,他此時提起,會不會給她帶來傷害?
七年過去,她當年就隻字不提,如今自己唐突問起當年的事,她真的會毫無保留告訴他嗎?
若她矢口否認,說所有的一切都跟他沒關係,他又要怎麼辦?
「你怎麼了?」初檸揚起下巴看向一直盯著自己出神的秦曦,有些納悶兒,「你不是說有事情想問我嗎?到底什麼事?」
秦曦回神,深沉漆黑的眸子鎖著她,開口時聲音低沉:「你怎麼這麼聽話,深更半夜的,讓你下來你就下來?」
初檸被他問的一怔,有點莫名其妙,這怎麼還成她的錯了?
「不是你說有事情想要問我嗎?深更半夜的,我還以為有什麼大事,當然就下來了。」
「我這麼晚來找你,你這麼毫不猶豫的跑下來。」秦曦仔細理解著她話里的意思,「擔心我?」
「……」初檸瞧他看起來也沒什麼事要跟自己說,一時無語,乾脆道,「你若是沒什麼事,就只為了大半夜折騰我,那你現在目的達到了,我走了。」
她剛轉身,手腕便被秦曦握住:「別走!」
他大掌溫熱,恰到好處的力道將她禁錮,耳畔傳來他微啞的聲音,沒了往日的囂張倨傲。
初檸怔忪地垂眸,眼睫輕顫,難以置信地望著被他攥住的那隻手腕,有點不習慣,下意識掙扎抽離。
不知怎的,她覺得今晚的秦曦跟往日有些不太一樣,不會喝酒了吧?
那豈不是酒駕?
很危險的!
她忍不住想確定一下,不著痕跡地稍微貼近他一點點,用鼻子輕嗅兩下。
然而並沒嗅到酒味,倒是有股淡淡的菸草氣,不濃烈,也不刺鼻。
她正出神,沒料到秦曦突然低下頭,初檸冷不防撞上他那雙熾熱勾人的眼眸。
一瞬間,兩張臉貼得極近,夜幕繾綣中有說不出的曖昧。
初檸無措地瞪大眼睛,瞳孔中清晰倒影出他剛毅俊美的輪廓。
秦曦看她湊在他跟前,又想到她剛才用力吸氣的動作,一時失笑,吊兒郎當道:「喂,你屬狗的?」
初檸匆忙後退,尷尬地摸了下鼻子:「我屬大熊貓,國寶!」
秦曦:「……」
初檸不想再跟他待下去,迅速揭過這個話題:「你找我到底有沒有事情說?你若不說,那我回去睡覺了?」
「有事。」他開口,目光始終落在那張精緻嬌俏的臉蛋兒上,神色複雜,卻一直不往下說。
「到底什麼事?」初檸耐著性子等待,想聽聽他能說出什麼花兒來。
過了少頃,秦曦散漫收回視線,重新倚在車身,修長的腿筆直又好看,他垂著眼緩緩開口:「你白天不是邀我接受你們欄目的採訪嗎?」
他提起這個,初檸一雙眼睛登時便亮了,忽閃著水潤的眸子看著他,微光閃爍,帶著點期待:「你改主意了,願意接受採訪了?」
她才剛轉到《客座零距離》的欄目組來,如果成功把秦曦拿下,那可太妙了!
觀察著她眼底的小興奮,秦曦唇角輕扯,毫不心軟地淡淡吐出兩個字:「沒有。」
「……」
見她笑意斂去,似有失望,他才緊接著不緊不慢道,「不過我覺得可以考慮一下。」
初檸被他搞得大喘氣,卻也顧不得什麼,忙不迭點頭:「應該的,應該的,你可以慢慢考慮,但接受採訪對你來說絕對也是好事,不虧的,一定要慎重考慮!」
「這樣吧,你在這兒等一下,我回去把邀請函給你拿下來。」初檸說著就準備著急忙慌回去拿。
秦曦扯住她後衣領把人拎小雞似的拽回來,眉梢輕揚,眼底浸染幾分桀驁:「我還沒答應呢,你這是打算強買強賣?」
「……」被他這麼一說,初檸只好放棄,「行吧,那你先考慮,考慮好了我再送邀請函跟你約定採訪時間?」
秦曦隨意點了下頭:「回頭再說。」
他痞氣地歪了下腦袋,一副沒什麼耐心的模樣,「行了,進去吧。」
初檸舒心地打算回小區,邁兩步又折回來,有些不解:「不對啊,你大半夜跑過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個?」
採訪的事什麼時候不能說,非得大半夜跑過來告訴她一聲?
而且他都神通廣大地搞到她手機號了,打個電話發個信息都能解決的事,幹嘛要自己跑這一趟?
「怎麼?」秦曦微頓,懶洋洋掀起眼皮,望著她充滿問號的小眼神,「你有意見?」
「沒有意見!」初檸很識趣地搖了搖頭,又打量他,斟酌著試探問一句,「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了?」
秦曦望著她沒吭聲。
初檸還是覺得不對勁。
秦曦對她的態度轉變太快了,下午還愛答不理,現在居然大半夜跑來找他說採訪的事,態度還這麼好,太不正常了!
不會是想請她幫什麼忙,但是又不好意思,所以故意跟她示好,等她主動詢問吧?
這個男人是個死傲嬌,往往有求於人的時候,也會擺出高高在上的架勢,今晚這不尋常的行為,沒準兒還真是她猜測的這樣。
算了,既然他拉不下臉面,那她做做好人,主動問問她。
斟酌著,初檸很認真地開口:「白天你說以前的事揭過去了,不跟我計較,如今又答應考慮採訪的事,這麼看來,我也欠了你人情,你若有什麼要求,只管提,我能辦到的話,一定幫你!」
怕他死要面子不肯說,她頓了頓,又補一句:「當初咱們倆分開時我不是說過嗎,就算分手了,你如果有什麼難事只管告訴我,我若是能幫你,我肯定幫你!」
秦曦漆黑的眼眸鎖著她,靜默片刻,似乎不信她的話,又問一遍:「什麼忙都肯幫?」
初檸點頭:「只要我能做到的,當然幫!」
秦曦眼尾上揚,略俯下身,與她拉近了些距離,認真凝視那雙澄澈的眼眸:「若是很困難的事,你做不到呢?」
「這樣的話——」初檸被問的噎了下,皺眉認真考慮了一會兒,說:「那我努力想想辦法幫你?」
有點出乎意料的回答,秦曦心上某處仿佛被什麼撞了下,說不出的情緒在蔓延。
即便是做不到的事,努力想辦法也願意幫他?
原來他在她心裡有這麼重要嗎?
初檸看他一臉凝重,心都提起來了:「你真遇到了很困難的事?得重病了,不治之症?WHOLELIFE要破產了?還是遠商集團出現大動盪,不受你控制了?」
再聯想她懷疑他今晚有喝酒的事,頓時急得一拍大腿:「你不會今晚上酒駕撞到人了,還肇事逃逸吧?」
說完頓時嚇得捂住嘴怕被人聽見,她有點慌,心裡迅速琢磨著如果是真的自己要怎麼幫他。
她試探著,小聲問一句:「傷勢嚴不嚴重,人還活著嗎?」
又盯著他上下打量,「你呢,你自己受傷沒有,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秦曦原本因為她這時候想到關心自己,還莫名有些感動。
可想到她這是把她當酒駕撞人,還肇事逃逸,又不由得氣笑了。
抬手按住她腦袋將人往後推,秦曦沒好氣地道:「你能不能盼我點兒好?我沒喝酒!」
初檸被他按得頭皮疼,人後退兩步揉著發頂,更加難以置信了:「沒酒駕你還撞了人?」
「……」秦曦被她氣的不輕,「你腦子裡的水溢出來了?我什麼時候跟你說我撞人了?老子好著呢,什麼事都沒有!」
初檸被問的神情微僵,思索著他的話,沒顧得上計較他欠揍的語氣,反而鬆了口氣的樣子小聲嘟囔:「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秦曦眼皮動了下,抬眼看她:「你說什麼?」
初檸回神,頓時閉上嘴。
秦曦不依不饒:「你剛剛嘴裡嘟囔什麼?再說一遍!」
初檸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氣:「我說,你沒事就好。」
秦曦還沒來得及高興,又聽到她很淡定地補充解釋,「畢竟採訪的事你都還沒答應我呢。」
秦曦一時啼笑皆非,氣得咬牙切齒:「我都出事了你還想採訪的事,不長心的?」
「那你不是沒出事?」
「……」
秦曦覺得再待下去今晚上真的會被她氣死,下巴輕抬,「回吧。」
初檸站著沒動,不確定地再問一遍:「你今晚真沒事?」
秦曦嗤笑一聲:「真有事我能來找你?就你,能幫我什麼?」
初檸嘴角抽了下,沒否認。
行吧,她還真幫不了他什麼。
不過大半夜打電話讓她下來,只說了採訪的事,這也太不正常了。
不會自己睡不著耍她玩的,明天就賴帳吧?
初檸覺得有必要再確定一下:「你答應考慮採訪的事,作為WHOLELIFE老闆,又是遠商集團的繼承人,說的話可不能反悔。」
說著,她摸出手機點開錄音:「你再說一遍,我留個證據。」
「……」
秦曦眯眼看著她,「我又沒答應你,如果你找別人採訪,人家說考慮一下,你也讓人錄個音?」
初檸這才發覺自己有些失言了,這個要求很無理。
許是剛才做夢有夢到他的原因,無形中將人的距離拉近了,又或者是因為他今晚上沒有對她橫眉冷眼,她下意識就比較放肆。
回神時,一絲尷尬在跟前環繞。
初檸訕訕地把手機收回來:「那不錄了,我相信秦總是個講誠信的人,一定會認真考慮的,我靜候佳音!」
說完這話,她生怕他改變主意似的,迅速轉身溜走。
秦曦望著她遠去,逐漸消失在小區門口的身影,他倚著車身摸出一支煙點燃,久久未曾離開。
——
秦曦已經答應考慮採訪的事,初檸覺得需要給他足夠的思考時間,索性便不再追太緊,次日便回了欄目組將進展回報給紅姐。
秦曦這種人,直接讓他接受採訪本來就不是一件易事,如今他肯答應考慮,已然是個不小的突破。
紅姐很高興,跟初檸道:「看來老同學確實不一樣,辛苦你了。」
下周有個男明星的個人訪談,紅姐發了相關資料給她,讓她準備採訪稿。
初檸回到座位上,旁邊的邵琳忍不住詢問:「秦曦真的答應考慮了?」
初檸接收著紅姐發來的郵件,隨口應:「他是這麼說的。」
邵琳嘆息一聲:「我們欄目組所有人都去找過他,沒準兒是輪到你出馬恰好他改主意了,初檸你運氣可真好,早知道我再堅持幾天,說不定我也能把他拿下。」
對桌的齊盛聞聲輕笑,插話道:「你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人家初檸有突破是人家的本事,你當初跟了那麼久,還不是連秦曦的面兒都沒見著?」
邵琳站起來作勢要打他,齊盛笑著躲開:「怎麼不服氣還打人了?」
邵琳瞪他一眼懶得理會,也沒把他的調侃放心上,重新坐下時看一眼初檸那邊:「下周的採訪稿紅姐讓你做?」
初檸剛轉來這邊,看著那些資料正沒什麼頭緒,只下意識點了下頭。
邵琳說:「你以前沒幹過吧,我這裡有幾篇採訪稿的模板,前陣子剛做的,給你參考。」
說著,直接爽快微信發過來幾個文件。
初檸一時受寵若驚,忙道謝。
「謝什麼?」邵琳整理著幾份文件提起挎包站起來,「我去找嘉賓約談,自己加油!」
邵琳走後,初檸點開她發過來的模板,倒是真給了自己不少思路。
稿子寫到一半,臨近中午時,「有福同享有難退群」的微信群聊里突然彈出聊天消息。
這是她的大學室友群,畢業三年過去,群里沒在校期間那麼熱鬧,但時不時也會有人在裡面吐槽幾句工作或生活。
初檸隨手點開。
姜吟:【(結婚證照片)】
夢清悠:【臥槽!!!】
邵歆彤:【啊啊啊啊啊!!!!!】
初檸:【這麼快?恭喜!】
夢清悠:【什麼時候辦婚禮?】
姜吟:【暫時不打算辦,給你們省份子錢(/吐舌)】
姜吟:【不過我跟他商量說國慶假期請大家來家裡吃飯,小檸檬就不用說了,清悠和欣彤你們倆不在長莞,能來嗎?】
邵歆彤:【份子錢都省了,還能搓一頓,當然得來!國慶七天假,我剛好沒事,就當去長莞旅遊了。】
夢清悠:【去!帶我老公一起,白吃白喝,不去白不去!】
邵歆彤:【那我也要帶老公!】
夢清悠:【小檸檬你搞快點!姜姜一結婚,咱們宿舍就剩你了!】
初檸:【(/衰)】
初檸:【一個人要多自由有多自由】
初檸:【(單身快樂.jpg)】
夢清悠:【……】
邵歆彤:【…………】
姜吟:【………………】
——
九月中旬,幾場雨水下來氣溫驟降,倏然間涼爽不少。
高一軍訓過後,長莞二中舉辦新生開學典禮。
秦曦作為捐了兩棟樓的知名校友,成為學校的特約嘉賓。
秦曦並沒等典禮結束便提前離席,十點半跟江秘書一起從大禮堂出來,他和江秘書停在十字路口,等司機驅車過來回遠商集團。
他這幾日剛剛接管遠商集團,擔任總裁,還有很多事需要處理。
一個穿著黑皮風衣的女人正從高三教學樓的方向朝這邊走來,一手舉著手機在通電話。
許是情緒激動,她聲音徒然拔高:「小檸檬,你還能不能好好照顧自己了,前幾天都跟你說了最近降溫,讓你多添點衣裳,這還能生病?」
「發燒嚴重嗎,多少度,用不用去醫院?」
「我現在人在二中,暑假不是在這邊拍戲嗎,我有東西落在教師辦公室了,過來取一下,這就準備走了,你等著我馬上去找你。」
「什麼不用,初檸不是我說你,你爸讓你回家你不回,我讓你跟我回池家你也不肯,一個人住在公寓裡,出點事都沒人知道。今天要不是我給你打這個電話,你在家裡暈過去都沒人幫你打120!」
……
聲音漸漸遠去,秦曦盯著那女人的背影,逐漸擰起眉頭。
如果他沒猜錯,剛剛走過去的人就是初檸曾經說過的池鳶。
他又想到剛剛池鳶說的話,臉色越發陰沉。
前幾天見她時還好好的,怎麼發燒了,聽起來很嚴重的樣子。
司機驅車過來,秦曦坐上後,點開通訊錄找到初檸的手機號碼點開,指腹要按撥通的按鈕時又頓住。
思索著,他記下這串手機號,打開微信在添加朋友的頁面搜索。
頭像是白色背景和切開的檸檬圖案,暱稱:Lemon
他盯著看了會兒,點擊添加到通訊錄,好友申請欄里寫上自己的名字:秦曦。
那邊沒回應,秦曦放下手機,側目凝著車窗外面出神。
初檸母親在七年前去世的事,秦曦近段時間有試著去查,但好像當年被人處理過,毫無頭緒。再加上他對初檸的家庭一無所知,查起來難度就更大了。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當年她們家肯定發生過大事。
而這一切是否跟當年兩人的分手有牽扯,或許,也只有初檸自己心裡才知道。
秦曦原本是真的決定放棄了,若她對他早已全無感情,那他所有的堅持都只是笑話。
可如今,他又開始動搖。
——「什麼忙都肯幫?」
——「只要我能做到的,當然幫!」
——「若是很困難的事,你做不到呢?」秦曦問。
——「這樣的話……那我努力想想辦法幫你?
她對他,也不是全無感情的。
如果當年分手的背後,另有隱情呢?
秦曦感覺自己好像終於又抓住一絲希望,有了繼續堅持下去的信念。
或者,他應該再試著接近她一次。
初檸,你是否知道,當年哪怕你能給我一點點還能挽回的希望,我都不會放手。
一定不會放手!
—
池鳶趕去星闌灣,由於初檸高燒不退,強行拉著她去醫院打了點滴,回來時已是中午。
初檸回臥室躺下後,池鳶拎著飯盒推門進來:「我幫你買了粥,你趁熱喝點。」
把飯盒放在床頭桌上,又忍不住發牢騷:「以後好好照顧自己,生病多難受,又得輸液又得吃藥的,遭罪還是你自己。」
初檸輸完液退了燒,如今精神已經好很多,倚在床頭笑道:「我沒那麼嬌氣,這次就是突然降溫沒緩過神兒來。」
「你還不當回事。」池鳶嗔她一眼,「我看啊,你一個人這麼住著真是個問題,實在不行,你就回喬家唄,喬叔叔肯定盼著你回去呢。」
初檸笑意漸漸淡卻,沒有應腔。
池鳶看著她的樣子,嘆了口氣。
其實池鳶也不知道初檸當年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喬叔叔和初玫阿姨在她印象里一直是很恩愛的夫妻,喬叔叔把一腔愛意給了初玫阿姨,不顧喬老太太的反對執意娶回來,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喬家三個兒女,喬叔叔心裡最疼惜的就是初檸,當寶貝一樣地寵著,護著。
可後來莫名其妙的,初玫阿姨車禍去世,喬叔叔與初檸父女反目,那個三口之家一夜之間便散了。
那些過往是初檸心裡的一根刺,不能提,不能問。
池鳶也沒再勸,盛了粥給她:「來,先喝點粥吧,你到現在還沒吃東西。」
初檸接過來放下,勉強笑了笑:「暫時還沒胃口,你下午不是還有工作嗎,就別操心我了,我待會兒餓了自己喝。」
池鳶看出她心情不好,便點頭:「那也行,你好好休息,有什麼事跟我打電話。」
池鳶走後,初檸隨手摸起手機,這才看到秦曦發來的微信好友申請。
她意外了一瞬,同意後發消息給他:【採訪的事,你答應啦?】」
秦曦這時候突然聯繫她,估計是因為這個事。
不等那邊回復,她又迫不及待敲字過去:【要不然你看一下個人行程,咱們找時間先約談一下做初步了解?】
一直沒收到回復,初檸的興奮勁兒漸漸散去,頭昏腦漲的。
藥勁兒一上來就覺得困,索性便不等了,拿開後背的靠枕往下一躺,倒頭就睡。
醒來已是傍晚,秦曦依舊沒回復。
初檸不免皺眉,這人什麼意思,都考慮這麼久了,不會還沒考慮好吧?
她忍不住,又敲了個問號過去:【?】
秦曦這會兒人在酒吧,坐在高腳凳上,接過調酒師送來的酒隨意喝著,頭頂藍色燈光掠過,在他細碎的發頂落下細碎的星芒。
手機屏幕倏而亮起,他瞥眼看到初檸發來的微信,也沒回復,只繼續飲著酒,心事重重的模樣。
沒多久,韓勛穿過人群走過來,一眼看到秦曦的身影,上前手臂搭在他肩上:「曦哥,你怎麼這時候找我喝酒?」
說著在旁邊坐下,酒還沒喝上一口,秦曦忽而道:「幫我找套房子。」
「什麼?」韓勛以為自己聽岔了,有點不敢信,「你去年不剛買了套別墅,而且都住上了,現在打算搬家啊?」
秦曦仰頭喝了口酒,言簡意賅:「我要星闌灣的公寓,你幫我留意一下,價錢好說,越快越好,最好能這兩天入住的。」
韓勛還是沒明白:「幹嘛非住那兒啊,還那麼著急。」
「不對——」韓勛似乎想到什麼,試著問,「不會初檸住那兒吧?」
秦曦沒吭聲,算是默認了。
當年的事到底有沒有隱情,既然暗地裡查不出來,他或許只有接近了初檸才能慢慢了解。
思來想去,秦曦覺得大概只有他也住在星闌灣,兩人除了工作以外,生活中也能有交集,才能夠幫助拉近他跟初檸的距離。
韓勛卻覺得稀奇:「曦哥,你這是打算吃個回頭草?」
秦曦沉著臉:「你廢話這麼多?」
「那我還得多說兩句廢話。」韓勛屈指敲敲吧檯,「人家住哪單元,幾層幾號,你知道嗎?」
秦曦捏著酒杯的動作有些許僵硬,隨後將空杯放下,推至調酒師那邊:「不知道。」
韓勛:「不知道你瞎起什麼勁兒?」
秦曦一記眼神瞪過來,韓勛忙笑著改口:「我的意思是說,做事情要講究效率,你將來搬過去離她很遠,那未必能經常見面,擦不出什麼火花來,也不起了什麼作用對吧?」
調酒師又遞了酒過來,秦曦皺眉飲盡:「那也總比現在強。」
現在他幾天都未必能見她一次,如果不是恰巧在二中聽到池鳶打電話,他甚至連她一個人在家生病了都不知道。
韓勛建議道:「曦哥,你既然都打算住星闌灣了,為何不乾脆臉皮再厚點,直接住她家去,那多得勁!」
秦曦被他說的愣了下,旋即不滿地瞪他:「老子是那種隨便的人?」
韓勛哎了一聲,不服氣:「這怎麼就隨便了,那小區是豪華的單身公寓,應該就初檸一個人住吧,那麼大地方再多個你又不是住不下。我只是讓你找個理由借住她那兒,讓她收留你,又不是讓你跟人家一間房同床共枕。」
見秦曦表情動容,韓勛繼續再接再厲,試圖給他洗腦:「兩人住一起的好處有三,一則,離得近了,你就有機會看看初檸到底對你是什麼想法,有利於你倆感情推進。」
「二則,一個女孩子不住家裡偏要住公寓,有點頭疼腦熱的都沒人照顧,你住那還能幫忙關照著,多好!」
「三則,近水樓台先得月,你住那兒,就算你跟初檸成不了,她在你眼皮子底下也沒機會跟別人成不是?」
韓勛這三條好處羅列下來,秦曦倒真被他給說動了。
腦海中不由閃過池鳶打電話時說的:一個人住在公寓裡,出點事都沒人知道。
他迫不及待想要這兩天就搬去星闌灣,便是因為知道初檸病了,有點擔心。
可仔細一想,即便住在星闌灣,如果離得遠,他還是見不到她,對她的生活狀況一無所知。
韓勛說的對,既然這樣,何不搬的再近一點兒,直接到她家去?
只是,他怎麼才能搬進去?
威脅?
哄騙?
苦肉計?
秦曦仰頭喝著酒,認真沉思這個問題,旋即又摸起吧檯上的手機,點開瀏覽器搜索:[什麼情況下會一夜之間變窮]
韓勛見他不說話,好奇地湊過來:「曦哥,你幹嘛呢?」
秦曦不著痕跡把手機屏幕移向另一端,不給他看。
這時,手機上彈出一條微信消息,是初檸發來的:【秦總,關於採訪的事你想好了沒?】
她倒是對工作挺迫不及待的。
秦曦望著她發來的信息思索片刻,唇角一扯,回覆:【想好了,你在家嗎?】
那邊回復很快:【在的,我在!】
初檸:【你發定位過來,我去找你?】
秦曦眸光微閃,眼珠滾動,淺笑著回她:【不用,我到星闌灣門口給你打電話。】
——
初檸從小區出來時,恰好看到秦曦下了計程車,穿著黑色衝鋒衣,身姿高大頎長。
暮色降臨,路燈落在他皙白冷硬的五官上,劍眉星目,鼻若懸膽,越發顯得整個人英俊帥氣,不可方物。
初檸因為感冒有些鼻塞,但靠近時還是嗅到了秦曦身上的酒氣。
看樣子,他應該喝了不少。
兩人如今的關係,初檸也沒必要詢問他的私生活,直入主題:「關於採訪的事,你真的想好了?」
秦曦站在路燈下,背靠燈杆,雙手插在口袋裡,散漫地應:「想好了。」
初檸有些激動,又有點忐忑:「那你的答案是……」
「我認真想過了。」秦曦幾不可見地勾了下唇,看著她佯裝鎮定的一張臉,慢悠悠道,「還需要再考慮考慮。」
「……」
初檸頓時急眼了,怒目而視:「你耍我?」
秦曦從口袋裡摸出打火機把玩,冷硬金屬聲響起,火苗順勢竄出來,映在那張俊臉上。
他睫毛長而濃密,在鼻翼的兩端拓下陰翳,一雙勾人的桃花眼深邃。
火苗轉瞬即滅,他大拇指把玩著金屬翻蓋,若有所思道:「不過我目前遇到了點困難,你若是能幫我解決,我一高興,可能會很快考慮好。」
「……」
這怎麼開始跟她談條件了?不會是想刁難她吧?
初檸脾氣有點上來,秀眉擰起,強忍下要發火的衝動,耐著性子問:「什麼困難?」
秦曦從口袋裡摸了根煙點燃,臉色沉沉,看起來很是惆悵,良久一語不發。
初檸覺得他這狀態有點不對勁,莫名的滄桑。
不會真遇上什麼難事了吧?
出於關心,她主動問一句:「你到底有什麼難事需要我幫忙?」
似乎難以啟齒,秦曦靜默好一會兒,才望向初檸,說:「我暫時沒地方住,你能幫到我嗎?」
初檸瞪大了眼睛,有點不信:「你怎麼會沒地方住?」
遠商集團可是房地產起家,他現在都是遠商集團總裁了,現在跟她說沒地方住?
這怎麼可能呢?!
可看他今晚上喝了不少酒,如今表情又有點凝重,初檸還是問了句:「是出什麼事了?」
秦曦抽了口煙,偏頭將煙霧吐出來,表情似有些沉痛。
默了良久,他才道:「我一回國我爸就逼著我聯姻結婚,我不同意,就被掃地出門了。」
說起聯姻,初檸想到了父親隔三差五跟她提的事情。
喬秦兩家有聯姻的打算,這點秦曦沒撒謊,但即便不同意,也不該被趕出家門吧?
不是親兒子?
初檸想了想,說:「可能都是一時的氣話,你爸媽就你這麼一個兒子,怎麼可能真的把你趕出家門不管你。」
「要不然,你就回去跟他們說說好話,服個軟什麼的?」初檸真誠地給他提建議。
秦曦餘光掃她一眼,倏而掐滅菸頭扔進垃圾桶,雙手抹了把臉,在旁邊的花壇邊坐下。
幾片樹葉被風吹落他的腳邊,很應景的有幾分寥落蒼涼。
他垂著頭,開口時聲音低沉,帶著落寞:「你還不知道吧,我其實……」
醞釀好半晌,他終於下定決心般開口,「我其實不是我爸媽親生的。」
這消息對初檸而言格外震撼,瞳孔驀地放大,薄唇顫了幾下:「什,什麼?」
他都接管遠商集團了,怎麼不是親生的?
秦曦兩隻手臂支在膝蓋上,雙手撐著額頭,一張臉低垂的看不到表情:「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好像說什麼當年把我和另外一個嬰兒搞錯了,那個人才是秦家的兒子,我不是。」
初檸:「……」
這不是十年前的電視上才會有的狗血劇情嗎?
秦曦繼續說:「如今我爸媽找到了他們的親生兒子,正準備把親兒子接回來。估計本來就想我給他們的親生兒子留位置吧,現在我又剛好不肯聯姻,我爸罵我忤逆不孝,不肯認我這個兒子,就把我給趕出來了。」
初檸聽得一愣一愣的,偏頭打量秦曦的神色,想判斷一下話的真假。
但他臉埋得太低,她又實在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不過他可憐兮兮坐在花壇邊上的身影,在夜色里莫名顯得有些頹。
初檸還真從他渾身散發的氣質里,讀出了點哀傷的味道。
不會是真的吧?
驟然發現自己不是親生的,還被父母趕出家門,這也確實挺打擊人的。
初檸逐漸動了惻隱之心,有點不忍。
不過他突然淪落到這個地步,初檸還是覺得困惑:「你不是還有WHOLELIFE嗎,珠寶做得那麼好,你這個大老闆手裡會沒錢再買套房?」
秦曦:「當初收購WHOLELIFE是用的秦家的錢,WHOLELIFE的盈利自然也是秦家的,我爸把我銀行帳戶凍結了。」
「……那這也太欺負人了!」
初檸想到他那天大半夜的,突然喊她下來,明顯心事重重的樣子。
說不定,他那時候就知道不是自己親生的了。
之前她還一直疑惑,那天晚上都快凌晨三點了,秦曦來找她的行為實在太過奇怪。
如今再聯繫他今天爆出的猛料,似乎就有點說得通了。
而且,他犯不著編個這樣的故事來騙她,圖什麼呢?
如此一分析,她越發信了秦曦的說辭。
想了想,給秦曦建議:「要不然我借你點錢,你先租個房子住著?」
秦曦彎了下唇角,忽而站直身子,垂眸看她,格外認真地尋問:「住你那兒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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