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寶力還未收到牛海西寄來的快遞，就迫不及待地開始齋戒沐浴，還叫了羅蘭君和莊雪霞一起吃素。

  羅蘭君表示支持，莊家的一天三頓立刻就沒了肉。

  莊雪霞還有一頓午飯要在學校吃，家裡管不到。莊寶力便讓羅蘭君給莊雪霞帶午飯，莊雪霞臭了一張臉，卻是沒辦法阻止父母的決心。

  莊寶力脖子上的掌印就是不容辯駁的理由。

  讓莊雪霞不順心的事可不光這一件。

  衣食住行，莊寶力改了三樣。

  穿衣方面，莊寶力露著手印不是，纏了繃帶也不好解釋，只好提前穿上了高領的秋冬衣物做遮掩。

  出行上，他這些天還接送起了莊雪霞上下學。

  莊雪霞想拒絕都不行。

  「你爸爸陪著你，萬一有什麼事情也好有個照應。」羅蘭君振振有詞。

  莊寶力也是這個意思。

  莊雪霞氣憤，又不好反駁。

  這次倒不是因為莊寶力脖子上那觸目驚心的傷，而是因為她有些心虛。

  她有心指責，是莊寶力帶來了這些麻煩，危險也都是衝著莊寶力去的，可是……萬一真是因為她過年時候和夏夢慧打電話，被堂哥那未婚妻聽到……這個時間點莊雪霞也不敢向莊寶力打聽堂哥那沒了下文的婚訊。

  唯有「住」，實在是沒那麼多錢，一家三口只能繼續提心弔膽地繼續住在家裡。

  幾天功夫，莊雪霞覺得自己飽受折磨，生不如死了。

  莊雪霞看著羅蘭君準備的白吐司夾捲心菜番茄三明治，心情煩躁。

  她學校食堂的午餐質量時好時壞，有幾個菜做得不錯，有些菜就難以下咽。現如今，食堂的午餐都成她口中的美味佳肴了。

  「你爸媽還不知道？」坐在莊雪霞對面的夏夢慧扒拉著餐盤裡不喜歡的青椒，關心問道。

  莊雪霞三兩口吃掉了三明治，又挑著餐盤裡的肉絲，品嘗著這難得的油水，無所謂地說道：「他們怎麼可能知道我還在吃學校的午飯？他們又看不到我在學校吃了什麼。就是放學的時候麻煩。」

  莊雪霞氣悶。

  學校那麼多學生，可有幾個人是父母接送的啊。人家接送那也是有車子，至少是一輛電瓶車。莊寶力倒好，每天杵在校門口。再說她原來都是自己上下學的，這突然的改變，讓班裡同學都奇怪起來，開始問她是怎麼回事了。

  更更更麻煩的是……

  「唉，我好想吃炸雞和烤腸啊……」莊雪霞痛苦地呻吟。

  校門口的炸雞店和烤腸推車就是他們全校同學心目中的最佳美食店。

  「忍一忍吧。不是說那個什麼東西快寄到了嗎？」夏夢慧安慰。

  他們學校管得嚴，在校期間不僅不許隨意離校，也不許外賣快遞進校園，還經常有學校保安巡邏，連找個狗洞遞東西都難。校內的小賣部又只賣零食，並不出售現做的視頻。本來放學的時候大家一出校門就能買炸雞和烤腸。可莊寶力現在天天堵著莊雪霞，莊雪霞只能聞著香味嘴饞。

  「明天午飯說不定有炸雞。」夏夢慧又想到了一個安慰莊雪霞的說法。

  「明天是鴨腿。」莊雪霞說道。

  她打飯的時候特地找食堂阿姨問了。

  「哦。」夏夢慧沒了其他主意，又跳回剛才的話題，「那快遞什麼時候到？」

  「不知道。」莊雪霞懨懨地將肉絲挑了個乾淨。

  「你要不要再去盛一碗排骨湯？」

  「不要。」莊雪霞嫌棄，「我討厭蘿蔔味。」

  夏夢慧徹底放棄。

  莊雪霞無精打采地混了一個下午，放學時候在校門口看到莊寶力，就更加喪氣了。

  她跟夏夢慧揮揮手，在夏夢慧同情的眼神中走向了莊寶力。

  莊寶力還穿著高領衣服，神情倒是比莊雪霞來得雀躍。

  「快遞要到了。我們快點回去吧。」莊寶力說道。

  莊雪霞精神一振。

  父女兩個急匆匆回了家，但並未在家門口看到快遞箱。

  莊雪霞失望，「快遞呢？」

  快遞來了，就能結束她的坐牢日子了。

  「還沒到呢。」

  「你不是說到了嗎？」

  「是到快遞站了，今天就能送上門。我打過電話了，讓他過會兒送過來。不是要接你放學嗎？我讓他這會兒送過來。」莊寶力解釋。

  牛海西可不是黎雲，隨手選個快遞就發貨，快遞小哥隨便將快遞丟收件人門口。這快遞是需要收件人簽收的。

  父女兩個進了家門，等啊等，等到了下班回家的羅蘭君，快遞還沒來。

  莊寶力坐不住，給快遞小哥打電話。

  「……你家不是剛說沒人嗎？我這邊先送的其他家。快到了快到了。」快遞小哥應了兩句，就沒聲了。

  莊寶力也沒了其他辦法。

  羅蘭君做了一桌綠油油的菜。

  莊雪霞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又催莊寶力，「怎麼快遞還沒到？」

  莊寶力沒言語，也不像平時那樣督促莊雪霞好好吃飯了。

  「快遞來了你今天也只能吃這些。」羅蘭君看穿了莊雪霞，「那保家仙請來了，還要供奉三天呢。」

  莊雪霞嘟著嘴，繼續生氣。

  門鈴聲響起，對莊家人來說猶如天籟。

  莊寶力一個箭步就衝去開了門，手腳麻利地接了快遞箱。

  莊雪霞也跳了起來。

  小明說保家仙都很土，她上網搜了搜，也附和說土，比護身符還土。可驅邪這種事情，國內就沒時髦的辦法。國外請神父念經，那只不過是換了一種土法。

  至於Ins風的驅邪，大概就是信仰惡魔的一些方法了。小明真給她介紹過一些六芒星、倒五芒之類的魔法陣，莊雪霞也真試過，但沒能成功召喚惡魔。有可能是因為沒點蠟燭，沒有用羊皮紙的緣故——這兩樣東西網上都能買，但莊雪霞現在不敢亂來，怕被父母發現，委託小明幫忙，卻沒找到機會去小明家施法。

  莊雪霞這會兒已經顧不上土不土了，只想著快點兒完事，快點兒解脫。

  莊寶力抱著箱子到了客廳，將裡頭的物件一一取出。

  莊雪霞伸長了脖子看，瓷瓶、供香、爐鼎……果然好土。

  心裡這麼嘀咕，莊雪霞卻還是充滿了期望。

  莊寶力最後捧出了一個箱子，仔細研究。

  箱子巴掌大，外殼看起來很薄，一捏就碎。

  頂上封口貼了黃符紙，周圍畫了簡筆畫的古風圖，還有異形字體，看著像模像樣。

  莊寶力還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箱子底部，見到了一個紅章。

  章刻了什麼，辨認不出來，因為那圖案比那箱子周圍的異形字還扭曲。

  「可以供起來了吧？」莊雪霞催促。

  「嗯，得按照這說明來。」莊寶力說道。

  羅蘭君早就整理出了一張小桌作為供桌。

  莊寶力將幾樣東西在桌上擺開。

  莊雪霞這才有機會湊近了看箱子上的作畫。

  那箱子上的畫，是一種儀式過程。

  莊寶力依樣畫葫蘆，指揮羅蘭君拿了家裡的臉盆過來。

  臉盆被洗淨擦乾，擺放在供桌前的地板上。地板上還放了個靠墊，供莊寶力待會兒跪坐拜神。

  莊寶力將那同樣只有巴掌大的瓷瓶端起來，擰開瓶口的塞子，將瓶子傾倒。

  清澈晶瑩的水珠自瓶口流出，落入盆內，一會兒功夫就全部倒出。

  面盆里只有淺淺一層水。

  莊雪霞急道：「這樣不夠吧？」

  莊寶力將瓷瓶放好，又看看木箱上的小圖，「應該就是這樣。」

  那小圖就是一個人跪在木盆前，將臉埋入木盆。

  可看前一張畫的倒水動作，按常人的理解，那水盆里應該倒滿水，後面一步是將臉埋入水中。

  這麼淺一層水，總覺得不對。

  「是不是給的水少了？」

  「不可能吧……」莊寶力不安，又道，「我問問那位牛大師。」

  他拿出手機，給牛海西打電話，卻遲遲無人接聽，他只好給牛海西留了言。

  「現在怎麼辦？那個什麼大師怎麼老是不回消息。」莊雪霞抱怨。

  「大師都忙得很。」莊寶力無力地辯解。

  「你倒的時候也不看看。東西也不檢查核對一下。」莊雪霞又抱怨，「那么小一個瓶子，怎麼可能倒滿這個盆？這那上面的畫。

  「我也沒想到……這家裡也沒有更小的盆了。誰知道這還需要一個盆……」莊寶力辯解。

  「等等，你們看！」羅蘭君忽然指著臉盆，叫道。

  只見剛才只有淺淺一層的水不知何時增長了許多。

  「咦？！」莊寶力、莊雪霞都目瞪口呆。

  莊雪霞喃喃：「是熱脹冷縮嗎？」

  「你胡說什麼呢？」莊寶力重新冷靜下來，瞥了眼莊雪霞，「讀書不好好讀，還總是亂說話。」

  莊雪霞縮了縮脖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天總擔憂過年那事情，她懷疑莊寶力意有所指。

  莊寶力是不是早就知道她說話被堂哥未婚妻聽到的事情了？

  莊雪霞有些慌亂，不敢吭聲了。

  莊寶力沒管她，只盯著那臉盆看。

  「老公，要不要進行下一步？」羅蘭君提醒。

  莊寶力又湊著頭，將木箱几面上的圖案看了一遍，一咬牙，「嗯，繼續吧。」

  他說著，就跪在了臉盆前，雙手合十，對著木箱拜了拜，身體伏低，雙掌落在了臉盆兩側。

  莊寶力深吸一口氣，憋住，將臉埋入了臉盆。

  他的臉並未接觸到水，只是靠近了水面。

  離得那麼近，他看得更清楚了。

  水面在上升！

  莊寶力瞪大了眼睛。

  水面貼近了他的面龐，碰到了他的鼻尖，並繼續上升。

  莊寶力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水撲面而來，覆蓋了他整張臉。

  一旁的羅蘭君和莊雪霞雙手抓在一起。母女二人都看到那臉盆里的水涌了出來，莊寶力整張臉都浸沒到了水中。原本撐在兩邊的手用力，拱起手背，青筋暴露，莊寶力的身體也在微微發抖。

  水不再上升。

  羅蘭君緊張之餘，也湊到了那木箱前觀看上面的畫。

  莊雪霞被羅蘭君抓著手，咬了咬嘴唇，「接下來，接下來是要做什麼？」

  她自己也看過，此刻卻是大腦一片空白。

  「接下來就該起來再拜。」羅蘭君說道。

  畫面簡單，卻是步驟詳細清晰。

  羅蘭君叫了一聲莊寶力。

  莊寶力還埋在臉盆里。

  「爸？」莊雪霞害怕地叫了一聲。

  莊寶力一動不動。

  「怎麼……爸？」莊雪霞嚇得往後縮。

  莊寶力埋進去多久了？他能憋氣憋那麼久嗎？

  羅蘭君鬆開了莊雪霞的手。

  莊雪霞在空中抓了抓。

  羅蘭君已經彎下腰，去推莊寶力的肩膀。

  莊雪霞屏住了呼吸。

  「嘩——哈！」莊寶力一個挺身，甩了一地的水。

  他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跪都跪不住。

  「老公，你沒事吧？」羅蘭君急忙問道。

  莊寶力臉色發白地擺擺手。

  他那模樣，就像是那天晚上被惡鬼掐住脖子，劫後餘生。

  莊寶力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覺憋悶，便將高領拉了下來。

  「哎呀！」羅蘭君驚喜地叫起來。

  莊雪霞目瞪口呆，「爸爸，你脖子上的掌印！啊！」

  莊寶力脖子上的掌印消失了。

  莊寶力自己看不見，但聽妻女喜悅的語氣，也是扯了扯嘴角。

  「下一步下一步！」莊雪霞叫道。

  莊寶力點點頭，重新跪好，對著木箱雙手合十，拜了拜，才被羅蘭君攙扶著起來。

  點香，誦經。

  經文是牛海西從吳道那兒轉發來的。

  莊寶力捧著手機，一字字念誦。

  早些天他就收到了牛海西轉發來的這篇經文，這段時間沒少念誦，也是做足了準備，把生僻字都給認全了。

  經文念完，一切結束。

  臉盆里的水不知何時不見了。

  「你剛剛怎麼憋了那麼久？」羅蘭君收拾好臉盆。

  莊寶力神情有些不自然，「哦，沒什麼，就是，就是一下子走神……」

  「是嚇到了嗎？我們在旁邊都能看到那水漫出來。」羅蘭君追問。

  「嗯。」

  正站在供桌前，仔細研究那木箱上異形字的莊雪霞聽到這一問一答，不禁笑出聲來。

  莊寶力卻是笑不出來，一臉沉重。

  「哎，別多想了。這祭拜都祭拜過了。明天只要念經就行了吧？」羅蘭君勸道，「到時候就沒事了。」

  莊寶力也跟著轉了話題，「再念兩天，以後就每逢初一十五拜一拜。就是這些貢品，牛大師說的什麼無根水……我們自己接雨水不知道行不行。還有蓮花香……」

  「就從他那兒買吧。貴一些就貴一些。」羅蘭君求穩妥。

  莊寶力點點頭。

  莊雪霞摸出了手機，想要將這木箱拍個照，給小明、夏夢慧看看。

  莊寶力呵斥道：「你做什麼呢？不要弄壞了那封印！牛大師千叮嚀萬囑咐，讓我們一定小心！」

  莊雪霞手一哆嗦，又有些生氣，「就是拍個照片……」

  「你不要亂弄。好了好了，你快回房間做功課吧。」莊寶力趕人。

  莊雪霞不情不願，但也只能跺著腳回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