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吳道(1)

  莊寶力聞言大喜。

  雖然身邊的羅蘭君露出憂色,莊雪霞一副「你看吧我就知道」的生氣表情,但莊寶力的想法卻是不同。

  他原先告訴妻子女兒,這大師是朋友介紹,護身符也是托朋友輾轉求來的。有朋友親身經歷作保,自然可信度大增。可事實上,原來那位大師閉關修行了,便有中人代為引薦了這位牛大師。

  中間過程還挺曲折,實在是因為莊寶力身邊就只有那麼個朋友有這方面的路子,他也只能求著人家幫忙。人家也是求著大師幫忙,才人托人地找到了牛海西。

  莊寶力最初只買了一枚護身符試試,也是因為在這曲折的過程生出了對牛海西的一絲懷疑。現在,這懷疑當然是打消了。

  而牛海西說要介紹別人……

  莊寶力想到了朋友說的那位大師。

  那位大師是結束閉關了嗎?還是因為牛大師發現情況嚴重,決定說服那位大師出關?

  莊寶力剛才那點喜悅,又被擔憂沖走。

  現在的情形就像是那冷笑話一般:「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我們決定用你的名字來明明這種疾病。」

  牛海西可不管莊寶力糾結的神情。他說完剛才那話,打了聲招呼,就結束了通訊。

  牛海西轉頭就翻起了通訊錄。

  他是臨時起意,但找人可不是無的放矢。

  牛海西很熟練地找到了通訊錄中的一個名字,打去了電話。

  電話接的有些慢。

  牛海西略感詫異,不過他還沒深想,電話就被接通了。

  「吳道啊,好長時間沒聯繫啊。最近怎麼樣?」牛海西寒暄道。

  「哦,海西啊。是好長時間沒聯繫了。你最近忙著呢?」電話那頭的男人以差不多的語氣回道。

  兩人說完這沒營養的開場白,牛海西就進入了正題。

  「我這兒有個生意,想轉給你。」牛海西直截了當地說道。

  吳道也是直接,問道:「什麼生意?」

  牛海西將莊寶力的情況說了說。

  吳道沉吟起來。

  牛海西下意識說道:「這事情就交給你了。我把他微信——」

  「等等。」吳道打斷了牛海西的話。

  牛海西不解,「啊?」

  「這事情,得從長計議。」吳道說道。

  牛海西愣住了。

  他與吳道認識多年,打交道的次數也算不少。

  不同於他這種萬金油,在圈內什麼活都干,對外騙普通人,對內和修煉之人搞些倒買倒賣,電話那頭的吳道專注於垂直領域——只做中介,給大師們拉活。吳道比牛海西這個騙子更加熱情、周道,就是對圈內同行,也是如此,而且是出了名地什麼活都接,還都能找到能解決問題的修煉之人。

  吳道能在圈內做到這程度,自然是因為他人脈頗廣。他和牛海西這種外來的野路子不同,是有正經師門傳承的。只不過,他不像孔冬梅那樣有天賦,他的師門也不像是孔冬梅的師門那樣挑選有天賦者收徒弟。他的師門是家族傳承。就算他天賦極差,跟牛海西差不多,他家也只有傳給他這一根獨苗,不可能傳給外人。

  吳道沒有修煉的天賦,便兢兢業業地經營著家族祖先一代代傳下來的人脈,並將期望寄托在自己的下一代身上。也是因此,吳道母胎單身,就是希望能精挑細選出一位有天賦且能將天賦傳承給孩子的妻子。這事情暫且還沒看到眉目,畢竟圈內不乏修煉之人和修煉之人結婚後,生出資質遠不如父母的第二代。就是吳道自己,也是此類例證。

  吳道這一根獨苗就這麼一直獨著,中介人的身份做到圈內人盡皆知,時常讓人忘記他的家族。

  牛海西意外於吳道的拒絕,但他馬上反應了過來,「怎麼?你也有找不到人的時候?之前那餓殍的事情……」

  牛海西有些幸災樂禍。

  他是嫉妒吳道的。不光因為吳道出生在他嚮往的這個圈子內,還因為吳道認識很多真大師,做的生意可比牛海西高端多了。牛海西削尖了腦袋才堪堪夠著這圈子的邊沿,大部分生意仍然是封建迷信、坑蒙拐騙那條道上的,整天跟一群凡夫俗子扯皮。哪像吳道,出生在牛海西的終點線上,打幾個電話就能找到牛海西平時求爺爺告奶奶都接觸不上的人。

  吳道當然沒牛海西這么小人的心理。

  他語氣平穩地說道:「之前餓殍席捲人間,清理穢物,其中就包括了人間的孤魂野鬼。就我所知,一些同行養的厲鬼都沒倖免於難。」

  牛海西渾身一震,一下子從沙發上彈跳起來。

  「你說的那位客人,到底招惹了什麼東西?」吳道問道。

  他沒有回答牛海西之前幸災樂禍的話,而是直指問題的關鍵。

  牛海西神情凝重起來,也顧不上之前那些陰暗的心思了。

  「這事情恐怕不簡單。你最好詳細問問那位客人。」吳道說道。

  牛海西遲疑著,「這樣啊……」

  他有些退縮了。

  這事情一頭牽著黎雲,另一頭則是吳道所指出的危險。

  他原本聯繫吳道就是想要甩掉這包袱,可吳道不接……

  牛海西頭疼起來。

  這下他該找誰呢?

  孔冬梅嗎?

  孔冬梅那性格,求到她那兒,她應該不會放任不管。可孔冬梅和黎雲是認識的。牛海西見到黎雲,還是因為跟著孔冬梅去那金榮大廈探訪。孔冬梅知道了,黎雲會不會也知道了?

  牛海西還是希望保持住自己在黎雲那兒的那點兒形象。

  真是左右為難。

  現在這非常時期,他實在找不到吳道之外的其他下家。

  他忽然又想到了把莊寶力推給他的那同行,瞬間咬牙切齒。

  「如果沒其他事情,那我就……」吳道久等不到牛海西再說什麼,便要掛了電話。

  牛海西立刻慌了,急忙道:「哎,等等!兄弟!吳道兄弟!哎,這事情……唉……那可是一家三口,三條人命,還有個小姑娘,都還在讀書呢……這事情……我也是實在不知道該求誰了……唉……你可行行好,給我指條路吧。」

  吳道為難地吞吞吐吐,「但是……唉……你要是之前……今時不同往日……」

  牛海西聽出了吳道的動搖,「吳道兄弟,你可得救救這一家三口!」

  「解鈴還須繫鈴人。他在這時候遇到這種鬼魂,肯定是有什麼原因。你不如先問清楚這其中的緣由。接下來……」

  「接下來該怎麼辦?」牛海西追問。

  吳道又是猶猶豫豫,吞吞吐吐。

  牛海西又是好聲好氣地哀求了數分鐘。

  吳道一聲長嘆。

  牛海西心中一喜,又肉痛地摸了摸胸口,不知道吳道會開出什麼樣的價碼來。

  「我倒是有一個辦法。」吳道出人意料地說道。

  辦法?不是介紹某位大師?

  牛海西愣了愣。

  他忽然間想到,吳道能在圈內做到今天這口碑,恐怕不只是靠著先祖餘蔭。要知道,這圈內的人可不都是善男信女。就連牛海西都會留幾樣保命的東西。

  牛海西又有些嫉妒吳道了。

  吳道的法子想必是他家傳承下來的好東西。

  「你先將那人的情況打聽清楚。之後再看我這辦法能不能派得上用場吧。」吳道說道。

  接下來牛海西再怎麼追問,吳道就是不肯將他的辦法透露出來。聽他的意思,也不像是故弄玄虛,或是敷衍打發牛海西。

  牛海西無法,只好又去聯繫莊寶力。

  莊寶力秒接電話,在屏幕上露出了自己混雜著驚喜和擔憂的臉。

  牛海西乾咳一聲,按照吳道之前的要求,耐心詢問起了莊寶力。

  說來,牛海西接到這生意至今,都沒好好詢問過莊寶力他的撞鬼經歷,反倒是莊寶力,很主動、很努力地在給牛海西描述情況。

  牛海西此刻顯露出了自己的真本事,問得事無巨細,不像黎雲還需要靠能力引導,他只憑自己的演技和話術,就讓莊寶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非常配合地絞盡腦汁地回憶自己的幾次經歷。

  不僅如此,莊寶力還拉了莊雪霞來。

  莊雪霞一臉的不情願,在手機屏幕上和牛海西來了個四目相對。

  「霞霞,你快告訴大師,你做的那些夢!」莊寶力催促。

  莊雪霞繼續擺著臭臉,將自己的幾次噩夢草草描述了一遍。

  莊寶力有些不滿,「你說得仔細一點。」

  莊雪霞就要發作,但旁邊的羅蘭君也是這麼勸著。莊雪霞看了眼牛海西那故作高深的思考模樣,心裡也有些發怵,只要不情不願地又描述了一番。

  「……就是那些,坐公交車,早上上學,然後看到了計程車,計程車在旁邊開著,然後我就看到那個人燒了起來。副駕駛座的人燒了起來。」莊雪霞垂著頭,乾巴巴地說道。

  莊寶力聽著聽著,神情漸漸恍惚。

  他這會兒舉著手機,人站在莊雪霞身旁,並沒有被手機攝像頭拍到。

  羅蘭君不用莊寶力提醒,就湊到了手機前,給牛海西問了好,也介紹起了自己的幾次噩夢。

  莊雪霞如蒙大赦,趕緊溜到了一邊。

  她看到了莊寶力出神的模樣,更覺得不滿了。方才就好像回到小時候,被莊寶力推出來給一群阿姨叔叔表演唱歌跳舞背古詩,又像是最近的過年團圓飯,被那些七大叔八大姨地重複詢問成績。

  尤其是面對父親莊寶力那邊的親戚。

  莊雪霞厭煩地想著。

  因為莊寶力外地人的關係,過年、長假才回老家一趟,見見老家的親戚,不光感情不深,還特別麻煩。莊雪霞討厭這事情,可又不能拒絕。

  莊雪霞胡思亂想的時候,羅蘭君也講完了自己的那點經歷。

  羅蘭君看向莊寶力,推了推他。

  莊寶力回過神,和心不在焉的莊雪霞一樣,因為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受驚地一震。

  莊寶力裝出鎮定的模樣,將手機拿到面前,「大師,你看……」

  「嗯,如我所料不錯,那鬼恐怕是和你們家有一些糾葛。」牛海西嚴肅地說道,「你們好好回憶,是否在以前得罪過什麼人?」

  「我就知道是爸爸的錯!」莊雪霞在手機鏡頭外嘀咕。

  羅蘭君喝斥了莊雪霞一聲。

  莊寶力神情難看。

  「莊先生,有想起什麼嗎?」

  莊寶力僵硬地搖頭。

  莊雪霞插嘴道:「爸爸!你上次都要被掐死了,你還不肯說!」

  羅蘭君這次沒阻止莊雪霞。她憂心忡忡地望向莊寶力。

  莊寶力瞪眼看著莊雪霞,「你在胡說什麼!我不肯說什麼了?!我做什麼了?我什麼都沒做過!」他又望向手機屏幕,「大師,我是真不知道……我這一輩子都普普通通的,循規蹈矩,從來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牛海西抬手做出安撫的動作,「莊先生,我的意思並不是指責你們家,也不是令媛所說的犯錯。或許你們家是做了什麼好事,但正巧壞了別人的計劃,讓人記恨上了。這也是有可能的。」

  莊寶力惶惶不安,卻沒有回答。

  「莊先生,你還是好好想想。也或許是你們無意中得罪了什麼人。」

  莊寶力仍是搖頭,突然一臉頹敗,「我……這……」

  羅蘭君將頭湊到了屏幕前,「大師,求求你救救我們。我們真不知道……我們就是普通人家,什麼得罪人……你要說得罪人,平時工作的時候和同事爭論,以前讀書的時候和同學吵架,或者是家裡親戚那些事情……這都有可能。但這事情……現在讓我們去回憶……」

  莊雪霞不吱聲了。

  她的心跳加快了幾分,有些不自在。

  要說起來,她今年過年回莊寶力老家,正好撞上那邊大堂哥帶未婚妻頭一次走親戚。她趁著大人們吵吵鬧鬧,溜到陽台給夏夢慧打電話,吐槽大堂哥未到中年已經油膩,一定會繼承大伯的禿頭基因,又吐槽大伯家摳門,每年給的壓歲錢最少……結果,大堂哥的未婚妻剛好也要到陽台來透氣,聽到……聽到了吧?過年的時候還說要在今年辦酒,大伯噴著酒氣,拉著她,要她到時候來玩。結果一直到現在都沒接到請帖……

  父女兩個都是一臉神遊天外的表情。

  羅蘭君一個人焦慮著。

  牛海西只是瞄了眼莊寶力被羅蘭君擋住的臉,耐心地勸慰幾句,就第二次結束了通話。

  牛海西看著關掉的通話界面,磨了磨後槽牙。

  他緩了口氣,才給吳道打去了電話,「吳道老兄,我剛跟那客人問了。我看他們家做人稀里糊塗的,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什麼線索。你說的那個辦法……」

  吳道嘆息,「這樣,那就只能試試我這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