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凱陰沉著一張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子。🐍👹 ➅9รн𝓤𝕩.cσΜ 🍭🐍
他站在門口,背對著緊閉的房門,深呼吸了幾次,但這動作沒有辦法讓他劇烈的心跳平復下來。
沙凱覺得問題大條了。
按照一般恐怖片的節奏,鬼魂做出越來越猛烈的舉動,那意味著它越來越強大、越來越憤怒。接下來的劇情,就該是有配角悽慘地掛掉,然後又一個配角掛掉、又一個配角掛掉……最後,就到了結尾,看主角能不能倖存。而無論主角是否倖存,那鬼魂肯定是要在結尾或彩蛋里嚇觀眾們一跳,並給影視公司撈錢的續集留下創作空間。
沙凱用力搖搖頭,快步下樓。
這可是現實,不是恐怖片。
恐怖片裡是那樣的套路,現實里未必有套路。
再說了,這鬼魂是他舅媽啊。舅媽生前如此善良,死後也是出於關心他、關心自己嫂子的念頭,才會「陰魂不散」。只要他和周雯麗好好相處,就沒事了吧?
想到此,沙凱的腳步頓了頓,差點兒踩空樓梯。他身體踉蹌了一下,一手抓住了旁邊的欄杆扶手。
當的一聲,手掌敲在金屬欄杆上,聲音的迴響在樓道內一層層盤旋向上。
沙凱的手掌火辣辣地疼,心裏面則像是塞了棉絮,堵得慌。
和周雯麗好好相處不難,但要達到舅媽的期望,可太難了。那是非要他演戲才行。他對周雯麗沒那麼深的感情,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早就發現兩人的性格和喜好也大相逕庭,彼此之間的代溝和感情隔閡就更不用提了。兩人共處一室,相敬如賓還挺容易的,但要親密無間,就根本不可能。
沙凱轉念就想到了一些歪主意。如果周雯麗身體不好,他端茶送水、噓寒問暖,應該也能讓舅媽滿意吧?可周雯麗身體康健,精神也特別好。這種情況下,要他端茶送水、噓寒問暖……沙凱打了個冷顫。他對他父親都沒那麼殷勤過,要他違心地對周雯麗那麼殷勤,他完全做不到。
沙凱嘆了口氣,暫時甩掉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念頭,正要收回抓著欄杆的手,繼續下樓。
他的手臂被扯動了一下。
沙凱轉頭看去,就見自己的手依舊黏在欄杆上。
這怎麼……
沙凱皺起眉頭,視線瞥見這老舊樓房破舊的牆面、生鏽的欄杆,就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他再次用力,終於將手掌從欄杆上撕了下來。
他的手心發紅,粘著黑綠色的碎屑,皮膚刺痛,火辣辣地疼。
再看那欄杆,欄杆上有著一個明顯的手掌印。
沙凱抽著氣,暗叫倒霉,只能微微抬著發疼的手,下了樓。
沙凱在小區門口的一排小店中找到了一家五金店。店家也賣玻璃,聽沙凱說明情況後,就問了窗戶尺寸。
「尺寸……」沙凱愣了愣,才意識到自己急匆匆逃出房子,完全忘了這回事。
「你是這邊小區的?老房子還是新裝修過的房子啊?」老闆熟練地問道。
「是老房子,裝修……應該是以前的,沒重新裝過。就那種窗戶。」沙凱靈機一動,退了一步,抬頭在附近的一排居民樓尋找,指了其中一戶人家的窗戶。
老闆出了店面,站店門口和沙凱一起抬頭,「哦,就是建房子時候裝的那種啊。那沒問題。我店裡有現成的。你們這老房子,時間都差不多了,最近都有好幾戶來找我換玻璃的。」
「都是玻璃窗壞掉了?」沙凱很意外。
「是啊。都是玻璃整塊掉下來了。這種老式的窗戶,時間久了,就鬆脫了。以前的密封膠不好,而且用到現在幾十年,也是夠可以的了。你要不要把玻璃都換了?這玻璃要是掉了,砸到人,就慘了。」店老闆做起了推銷工作。
沙凱略一猶豫,「先把缺了的那塊補上吧。其他的,老闆你能幫忙檢查一下嗎?」
「哦,那也行。直接補一補也是可以。就是不保險。天熱之後,颱風來了,就危險了啊。你可想好了。」店老闆繼續推銷。
沙凱還是拒絕了。
他心裡冒出了其他念頭。
周雯麗那房子的窗玻璃掉了,或許不是舅媽在發怒,而是尋常的意外事故。
沙凱想到此,又向店老闆打聽起了另外幾家換玻璃的事情。只是店老闆的說法,多少有點兒誇大其詞、危言聳聽。店老闆抬著玻璃,跟著沙凱往小區走,一邊回答沙凱的問題,一邊問起了沙凱的情況。知道沙凱不是在這兒借房子、買房子的年輕人,就有些意興闌珊了。
沙凱這時也明白過來。老闆所謂的「最近有好幾戶找我換玻璃」,不過是隨口扯謊,暑假裡被孩子砸壞的玻璃才是他這生意的主要來源。他剛才那麼對沙凱說,也就是為了多賣出幾塊玻璃。
兩人漸漸沉默。
走回到了居民樓,沙凱開了樓下的大鐵門,進樓之後,就站門邊上,幫著店老闆拉著那大鐵門。
店老闆進了樓,看看樓梯,「小兄弟,你住幾樓啊?」
「四樓。」
「唉……」店老闆嘆了口氣,邁開了沉重的腳步。
沙凱也有些不好意思,跟在後頭,幫著店老闆抬了抬那塊玻璃。
「多謝了啊。今天店裡就我跟我老婆,之前一個小工,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回老家過年還沒回來呢。不然就我和他兩個人一起過來,抬這塊玻璃也不吃力。」
「春節都過去那麼久了,還沒回來嗎?」沙凱隨口問道。
「是啊。他家老娘要做個手術,過年後醫院才給做,他就留老家照顧老娘呢。再過幾天,他就回來了。」店老闆說著,忽然感覺到身後那托著的力量一緊,拉得他差點兒後仰過去。店老闆忙穩住身形,轉頭看向身後。
沙凱站在樓梯上,臉側著,視線落在旁邊的欄杆扶手上。🎁☟ ❻❾s𝕙υ𝕏.Ⓒ๏𝐌 ♟😾
店老闆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看到了普普通通的欄杆。
綠色的漆斑斑駁駁,露出了下面生鏽的金屬。如果用力嗅聞,還能聞到空氣中的鐵鏽味。除了鐵鏽味,這樓道內還布滿了灰塵、油煙,另有一股隱隱的發霉腐爛惡臭在飄散,不知道是哪家沒道德的,垃圾沒及時扔掉,讓這樓道里空氣品質實在是糟透了。
「小伙子,你看什麼呢?發什麼呆啊?」店老闆喊了一聲。
沙凱身體一震,猛地抬頭看向店老闆。
店老闆被他的眼神嚇到了,本能地扭動身體,想退開一些,卻因為兩人都抬著那玻璃,距離限死了就在這範圍。
沙凱聲音顫抖,「你沒看到嗎?那裡……那裡……」他用眼神示意。
店老闆心頭髮緊,又順著沙凱的視線看過去,可看到的仍舊是那普普通通的鐵欄杆。
「看到什麼?蟲子嗎?我眼睛不好,老花眼了。」店老闆解釋了一句,心中納悶。
在他想來,這年輕的城市小伙子會嚇成這樣,只可能是見到蟲子了吧。
沙凱的喉頭動了動,視線在老闆和那鐵欄杆之間徘徊。
這老闆完全看不到嗎?
那欄杆上有兩個鮮紅的掌印!
一個,成年男子大小,形成握拳的姿勢,像是手掌上塗了油漆後,抓住了欄杆;另一個,細細小小的,顏色發黑,看著像是女人的手印。後一個手印並不完整,只有半截手掌,和三根手指,看著就像是按在那成年男子手印的上方,扣住了那成年男子的手背。
沙凱突然想到了什麼,急忙看向自己的右手。之前抓過欄杆的手,手掌上依舊殘留有鐵鏽、紅痕,而那隻手的手腕上,浮現出了之前並沒有的半截指印。
沙凱哆嗦起來。
他回想著當時的場景,並想像到了當時他沒有看到的女人。那個女人抓著他的手腕、按著他的手背,將他的手禁錮在欄杆上。
「小伙子,你沒事吧?你……呃……」店老闆有些詞窮。
沙凱看著像是發了什麼病,還是精神病。
店老闆有些怕,想走,可他現在和沙凱站在樓梯上,還抬著不大不小的一塊玻璃,他能走到哪兒去?
沙凱咽了口唾沫,搖搖頭。
「沒事,我們走吧。上樓吧。」沙凱這麼說著,可那表情,不像是沒事。
店老闆此刻只想快點把這塊玻璃按好,收了錢立馬走人。
沙凱心事重重。
舅媽那時候抓著他,是想要做什麼?想要他別逃避,還是警告他就是逃出了周雯麗那房子,也沒有用?
對了,舅媽本來是呆在自己家的。她現在都能到周雯麗這兒了,自然就能去其他地方,能……一直跟著他……
沙凱後背上冒出陣陣冷汗。
被一隻鬼盯上了,他能不害怕嗎?
他第一次發現舅媽的存在,就出了一身冷汗,不過,那時候他並不知道那鬼魂是舅媽,懷疑那是惡鬼,擔心過舅舅和小表妹的安危,還給網上那個微博帳號投稿……他那時的心境,是一陣戰慄後,看熱鬧的心情。鬼魂離他太過遙遠,和他八竿子打不著關係。那就是一次奇特的遇鬼經歷而已。如果舅舅和小表妹出事的話,他或許會擔驚受怕一陣,但那也只是對於惡鬼殺人的害怕罷了。
沙凱對自己這種自私的想法很坦然。舅舅周文俊、小表妹周暖,包括周雯麗,這三個人對他來說都只是有著血緣關係的陌生人。因為成長環境的緣故,他對這些血親還沒多少好感,當然也就不可能為他們的安危焦心。
但當這一切落到他自己頭上了,他心中的焦慮就呈幾何倍數增長。
沙凱沉默地走完了這段樓梯。
店老闆也很沉默,到了四樓,見沙凱不說話,才開口問是哪一家。
沙凱掏了鑰匙開門。
周雯麗立刻從沙發上起身,迎到了玄關,「已經買好了嗎?哎,不用換鞋、不用換鞋。就是陽台上那扇窗戶。麻煩你了啊,師傅。」她招呼著店老闆,指了破損的窗戶。
店老闆點點頭,手腳麻利地忙活起來,一個人就能熟練地安裝玻璃。
周雯麗在陽台上看著,還擔憂地問道:「也不知道怎麼就掉下來了,一整塊直接落下來了。」
「就是時間長了,鬆脫了。你別擔心,我這塊安裝好,給你其他幾面也加固一下。」
「那太謝謝了。」
店老闆這時候也不說他那套推銷的說辭了。只想著快點把活幹完,他就走人。
沙凱低著頭,在玄關慢吞吞地換好了拖鞋,也來到了陽台上。
他看向老闆正在安裝的玻璃。
這玻璃和旁邊窗戶玻璃有些不同。玻璃上有著明顯的指印,是他和店老闆之前抬玻璃留下的。玻璃中央,則蒙著一層灰塵,看著質量不太好的樣子。
沙凱在那玻璃上看到了燈光的倒影,還有人的影子。
他的心臟漏跳了一拍,等看清那的確是自己和店老闆的影子後,才放鬆下來。
「你去忙你的事情吧。這邊我看著就行了。待會兒你房間的窗戶也讓師傅幫忙看看。」周雯麗說道。
「哦。」沙凱應了一聲,卻沒有馬上走。
他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手腕上的指印已經淡了好多,仿佛下一秒就會消失。
他想問問周雯麗能不能看到自己手上的這兩個指印,又怕周雯麗給出否定的答案。
沙凱心煩意亂,呼著氣,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一進門,他就看到了房間裡的玻璃窗。
窗外是隔了幾米遠、外形和他們這兒相同的居民樓,能看到一些人家陽台上曬著的衣服、堆著的雜物,也能看到那些客廳的牆壁顏色。
每一扇窗戶都是不同的。
沙凱視線一轉,落在自己的床上。他疲憊地躺了下來,身體陷入柔軟的床墊中。
接下來該怎麼辦?
是順應舅媽的意思,當個孝順好兒子,演好母慈子孝的溫馨生活,還是……還是想辦法……
沙凱的心臟撲通撲通跳了起來。
他煩躁地翻了個身,心裡有個聲音在說那樣不好。那到底是他的舅媽,是個好心的女人。雖然她現在變成了鬼,還有點兒偏激暴躁,可說到底,她也沒傷害他。就是按了按他的手……
沙凱看向右手。
指印已經徹底消失了。
他的視線穿過手腕,看向了書桌。
筆記本打開著,屏幕朝著床,對著偏上方的牆壁。
從沙凱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黑色屏幕上的牆壁倒影,也能看到牆上的半盞壁燈。
壁燈的模樣,放現在來說是復古,但並非故意做舊,而是幾十年前,就是流行這種古典風格的壁燈。燈架和那新裝上去的節能燈泡非常不相稱,看起來古里古怪。
沙凱會被這倒影吸引去注意力,是因為他的眼睛捕捉到了這一處的動靜。
就像是青蛙只能看到活動的東西,他的眼睛雖然能看到靜止的背景,但很容易被那靜止背景中唯一活動的物體吸引去注意力。
靜止的牆壁、靜止的燈架上,燈泡緩慢地旋轉著。
好似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正在擰動那一枚燈泡。
沙凱的呼吸都停止了。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筆記本屏幕,不敢轉頭去看一眼那盞壁燈。
嘎吱嘎吱……
輕微的聲響在房間內響起,是燈泡被擰動的聲音。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燈泡終於脫離了燈架,卻是沒有馬上自由落體落到床上。
嘭!啪擦!
沙凱從床上跳了起來,看向散落在書桌和地板上的燈泡碎片,又一轉頭,看向空了的燈架。
他沒看到那燈泡是如何被擲出的,但這種不正常地摔落,絕對……
「怎麼了?」周雯麗急忙推門進來,「這邊的玻璃也掉了?阿凱,你沒被砸到吧?」
沙凱坐在床上,一副受到驚嚇的模樣。
周雯麗走了進來,拖鞋踩到了地上的碎片。
她低頭看了看,又抬頭看看完好的玻璃,疑惑地問道:「這是……什麼?」她看向沙凱,視線順著沙凱的視線看向燈架,又慢慢轉了回來,錯愕地盯著沙凱,「阿、阿凱……」
沙凱說不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