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虛假(2)

  黎雲並不確定自己的判斷是否準確,但那個想法從腦袋裡冒出來後,他就無法抑制地心跳加快,呼吸都紊亂了。♬💢  💘♧

  他勉強保持冷靜,從淋浴間出來,抓起了放在洗手台上的眼鏡,再次看向淋浴間的瓷磚。

  瓷磚上乾乾淨淨的,只有花灑中的水不斷打在瓷磚上,噼里啪啦地作響。

  沒了?

  剛才是,幻覺?

  黎雲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急忙摸了摸自己的後背,又對著鏡子,扭著脖子,想要看清自己後背上的狀況。

  他沒看到奇怪的腐肉,也沒見到傷口或鮮血。

  他後背是好的。

  只是……

  黎雲的手像是黏在了後背上,不動了。

  他的視線落在自己的頭上。因為視角的關係,他只能看到自己的半個腦袋,看到自己濕漉漉的頭髮。

  那裡,好像……有什麼……

  黎雲的手重新動了起來,伸手摸向了後腦勺。

  鏡子裡的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後腦勺的那點突起被手覆蓋。

  黎雲摸到了粘膩柔軟濕漉漉的肉塊……像是……腐肉……

  他放下手,看到了手上滑膩的紅色粘液,似是血,又像是其他體液。

  他的後腦勺不痛不癢,沒有任何感覺,但就是多了那一塊腐肉。

  好似腦袋開了個洞,他卻沒有知覺。

  腦袋……

  黎雲腦海中閃過一副骷髏頭的畫面。

  那骷髏頭不是森森白骨,而是灰白色的,出現在一塊屏幕上,周圍還有……

  叩叩。

  黎雲被敲門聲驚動。

  「你洗好了嗎?」門外是周平的喊聲。

  黎雲呼出一口氣,再低頭,發現自己手上什麼都沒有,水漬都有些幹了,只剩下長時間泡水留下的皺褶皮膚。

  他又看向鏡子,伸手摸了摸後腦勺,摸到的是一頭濕發和堅硬的頭骨。

  那些東西又消失了。

  叩叩。

  「你沒事吧?」周平又問了一聲,聲音中多了擔心。

  黎雲回了一句,回到淋浴間,將水龍頭關上。

  黎雲覺得自己出了問題,不是身體上的問題,而是心理上。他可能是得病了。強迫症、過敏症都是疾病,而現在,他可能得了某種更為嚴重的精神病。

  黎雲在床上輾轉反覆。

  他越發覺得腦袋下的枕頭有些問題。

  這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讓他情緒失控。

  他想起了淋浴時出現又消失的腐肉。

  說不定枕頭裡面就……

  「呼……你睡不著啊?」隔壁床的周平被他吵醒。

  啪嗒一聲,黎雲開了燈,戴好了眼鏡。

  周平抬手遮擋光線,不耐煩地說道:「你到底怎麼回事?今天一天都……」

  他話音未落,就住口了。💥💥 6➈SᕼUⓍ.Cό𝓂 🎃💞

  黎雲已經撕扯開了自己給酒店枕頭套上的一次性塑料枕套,又扯開了酒店準備的枕套。即使如此,他依然無法冷靜下來。

  一定有什麼東西……

  雖然觸摸到的是柔軟的枕頭,沒摸到任何奇怪的物體,可黎雲還是固執地覺得這裡面有東西。

  他的潛意識如此告訴他,不停向他發出警告。

  「你做什麼?」周平震驚地問道。

  黎雲抓著枕頭,雙手用力,只聽裂帛聲在安靜的夜裡爆發出來,如同一個信號。

  這個信號是給周平的。

  周平已經跳下床,遠離了黎雲,「喂,你到底……你幹什麼啊?」一邊問著,周平一邊朝門口退去,看向黎雲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黎雲根本沒有回頭去看周平。

  他撕開了那個枕頭。

  棉絮飛舞出來,仿若電影鏡頭,但除此之外,並沒有其他東西從枕頭裡面落出來。枕頭裡只有棉花。

  黎雲鬆開手。

  他……做了什麼?

  黎雲的腦袋裡突然斷了弦,陷入了一種空白。

  等他的意識慢慢甦醒,他發現自己站在衣櫥前。

  他正在換衣服,身上是解開的襯衫,面前是打開的衣櫥和剛從衣架上拿下來的一件單衣。

  他……

  黎雲的思路被視線里的景物掐斷了。

  他看到了自己腹部的血肉。

  那一片模糊的血肉,就猶如身體從內部腐爛了,皮膚裂開後,內里的腐肉也溢了出來。

  他伸手摸了摸,只摸到了柔軟的肉塊。沒有血。血大概都流幹了。肉都腐爛了,血自然是沒了。他也沒聞到臭味。這有些奇怪。

  如此大面積的腐爛,怎麼會不發出臭味呢?

  不對,更嚴重的一個問題是,他身體都腐爛了,為什麼沒有死?

  除非,這些都是假的。

  黎雲這麼想著,視線一掃,看到了旁邊床上的一個小袋子。

  他正換衣服,床上放了外出就醫用的袋子。那裡面有他的社保卡、病曆本。病曆本中全是過敏症治療的記錄。他定期去醫院開過敏藥,這已經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了。

  現在,他又要去開藥了嗎?

  不對……

  黎雲覺得自己腦袋昏昏沉沉的。

  他放棄了換衣服,直接將病曆本拿了出來,翻到了最後的記錄。

  「精神科」幾個詞赫然在列。

  他不記得自己看過精神科。

  黎雲只覺得手中的病曆本無比沉重,那上面的字也非常模糊。

  他合上了病曆本,將它塞入了小袋子,迅速換了衣服。

  他可能病入膏肓了。

  他想著自己應該在今天就診的時候告訴醫生,他的記憶出現了空白。或許,他早就告訴過醫生這一點了,只是他自己忘記了。

  黎雲陷入了這種的思維中,等到他再次回神,發現自己站在醫院門口。(-_-) ❻➈𝐒h𝓤𝓧.𝔠Ⓞ𝓜 (-_-)

  三……不對,是四院,第四人民醫院。

  黎雲隱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不過他不及多想,就進入了門診大廳。

  他想著要掛號,但視線被什麼東西吸引了過去,腳步也不自覺轉了個彎。

  他好像聽到了一種奇怪的呢喃聲,不似人的聲調,也不像是鳥類、獸類。那種聲音,他應該在哪裡聽過,卻是想不起來了。

  黎雲順著那聲音,一路走,越走越是覺得寒冷。

  他冷到打顫,但那種身體本能的顫抖很快就停止了。肌肉變得僵硬,如同從冷凍庫里取出來的凍肉。踏在地上的腳步也硬邦邦的,落地的聲音能在走廊里傳出回音來。

  黎雲抬起頭。

  前面的大門上掛著牌子,「停屍間」三個字觸目驚心。

  黎雲如同著了魔,伸手推開了停屍間的大門。

  那裡頭是一排排整齊的金屬擔架床,看起來無比寒冷。上面躺著的人形被白布覆蓋著,仿佛隨時會跳起來,露出恐怖的死相。

  黎雲始終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可他無法深入思考。他的思維和他的身體一樣,被這裡的寒氣凍住了。

  他走向了所有屍體中,唯一透著紅色的那一具。

  那具屍體大概死於大出血。蓋著他的白布被血浸透了,紅得刺目。

  黎雲伸手掀開了那塊白布,立刻看清了死者的模樣。

  是周平。

  黎雲一點兒都不覺得驚訝。

  外頭走廊里傳來了說話聲。

  「……那個死掉的,身份知道了沒?」

  「沒有,已經報警了。」

  「碰到殺人案了啊。有點兒嚇人。」

  「你多在這裡干幾年就習慣了。」

  「不會吧?我們這兒治安挺好的吧?」

  「治安是挺好的,兇殺案沒多少,但每年醉酒的、車禍的,這種無名氏多著呢。」

  黎雲耳朵聽著那些對話,眼睛死死看著周平。

  他腦中浮現出了奇怪的畫面。

  他看到自己用枕頭壓住了周平的臉,騎在他身上,防止他掙脫。周平的反抗很快變得微弱,然後,就徹底消失了。

  如果是這樣……

  黎雲轉頭,看向了那被血染紅的白布。

  他的手還捏著白布,這會兒只要手臂一揮,就能將白布徹底掀開,看到周平身上的傷口。

  他是捂死了周平後,又對他的屍體做了什麼嗎?

  黎雲這麼想著,揮手掀開了白布。

  染血的白布飄揚起來,遮住了黎雲的視線。

  白布落下,黎雲看到了一片黑。

  車燈照亮了前路。

  黎雲有些吃驚。

  他的手一抖,帶動方向盤,車子頓時一晃。他馬上穩住了自己,踩了剎車。

  輪胎和地面摩擦,發出了刺耳的聲響,那聲音停止後,回聲又盤旋不去。

  黎雲握著方向盤,茫然地看了看周圍。

  他現在身處在一片山林中。前方的道路蜿蜒曲折,消失在林木後。車燈能照得很遠,卻不能徹底驅散這黑夜。而整條馬路上,不見一盞路燈。

  黎雲又看向自己駕駛的這輛汽車。

  他沒有買車。

  他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雖然大學的時候就考了駕照,但自那之後,他就沒摸過方向盤。剛才能順利停下車,都讓他自己慶幸了。

  黎雲遲疑了一會兒,在車內搜索了一下,找到了汽車租賃協議。

  他租了車子,要做什麼?現在又是在哪兒?

  黎雲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

  他在停屍間……

  一大面的冷凍櫃……

  他的屍體……

  他的?

  黎雲捂著了頭。

  為什麼他會看到自己躺在冷凍櫃中?為什麼他會看到自己躺在解剖台上?

  他難道已經……

  白色的布,浸透了血,那下面是周平的屍體……

  黎雲的思路變得時斷時續,最終定格在周平驚恐的臉上。

  想到此,他臉色一變,猛地轉頭看向后座。

  后座上空空的,並不像他想像的那樣躺著周平的屍體。

  黎雲沒有因此放心下來。他的視線落在汽車後窗玻璃上。

  他下了車,打開了後備箱。

  這次,如他所料,後備箱裡有被白布包裹的人形物體,那旁邊還有一把鐵鍬。

  黎雲沉默了半晌,忽的重重關閉了行李箱。

  這算什麼?

  精神分裂,殺人之後,準備毀屍滅跡?

  他到底做了什麼?

  黎雲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他讓自己冷靜下來,摸了摸身上的口袋。

  他找到了手機。

  現在應該報警,應該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黎雲試了幾次指紋解鎖,卻不見手機有反應,又按下電源鍵,可手機屏幕還是一片黑。

  手機成了一塊磚頭。

  「草!」黎雲直接罵出了聲。

  他突然有了種既視感。

  這種手機無法使用的情況……

  黎雲看向手機,餘光瞥見了自己的手指。

  他抬起了空著的那隻手。

  兩手攤開。

  手機落在了地上。

  他的手,皮膚潰爛,露出裡面灰敗的腐肉,還滲出了粘稠的液體,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他凝視了自己的雙手好一會兒,才抬起視線。

  他已經不在馬路上,身前也不是租來的汽車。

  一支手電筒插在旁邊的樹杈上,照亮他面前的小土包。鐵鍬就插在小土包邊上。

  他的雙手不再腐爛,只是被泥土覆蓋了,仿佛他剛才挖土、填土,弄髒了手。

  僅僅只是弄髒了雙手。

  黎雲的雙手重重落下。

  他有些茫然。

  他這是陷入了什麼電影劇情嗎?《致命ID》、《禁閉島》?或者是其他什麼講人格分裂的電影?

  他是徹底瘋了嗎?

  如果真是這樣,面前的土包……

  黎雲撲了上去,雙手刨著泥土。

  周平……周平真的被他殺了,被他埋在了這下面?

  「餵……喂喂!醒醒!黎雲!」

  黎雲身體一顫。

  他睜開眼睛。

  他的視野模糊,就像是每個剛睜眼的早晨。

  「你做噩夢了?做什麼噩夢啊?」

  黎雲雙手酸軟。

  他動了動脖子,看向了前方。

  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床位,看模樣,應該是在系領帶。

  黎雲急忙坐起身,戴上了眼鏡。

  是周平!

  周平好端端地站著,還在換衣服。

  只是噩夢。

  剛才那些都只是噩夢。

  黎雲呼出一口氣,重新感覺到了雙手的酸軟。

  周平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看了幾眼後,又吃驚地說道:「你的手……」

  黎雲疑惑地看向自己的雙手。

  他手掌、手指上有明顯的青瘀。

  「你真是的。昨天怎麼不說?早知道不讓你一個人搬那些東西了。」周平語帶埋怨和關心,「要不要緊啊?要去醫院看看嗎?」

  黎雲想不起來昨天發生了什麼,他張張嘴,想要問周平,可迎上周平關心的目光後,他想到的只有那張周平驚恐的臉。

  「不……」黎雲本能地拒絕了。

  他不想去醫院。

  諱疾忌醫,這是不對的。

  但可能,他已經得了某種精神疾病,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

  黎雲混亂地想著,在「應該去看病」和「不想去醫院」這兩個念頭之間猶豫不定。

  「那你快起來吧。早飯的點要過了。」周平並未強求,只是催促了一句。

  黎雲下了床,去了洗手間。

  他洗漱完出來,就發現房間裡沒了周平的身影。

  周平是已經下樓去吃早飯了?

  黎雲這麼猜測著,換了衣服。

  他從衣櫃邊經過,腳步停住。

  衣櫃門沒有關緊,露出了一條縫隙。

  黎雲屏住了呼吸,伸手打開那扇門。

  衣櫃內,有一個巨大的行李袋。他不記得他有帶這樣的行李袋,也不記得周平有這樣的行李袋。

  行李袋上還掛著標籤,似乎是新買的,裡頭卻已經裝得鼓鼓囊囊。

  黎雲的腦袋一抽一抽地疼痛。

  他忍著難受勁,將行李袋拉開了。

  他看到了熟悉的、帶著驚恐表情的臉。

  是周平。

  是周平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