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年輕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蓑衣,又從陰影手裡接過斗笠戴在頭上。
小黑和鏡鬼在這段時間內已經完成了初步布置。
宋河說過,泥龍王不能被打碎,不然排頭會被纏身龍活活疼死。
所以王錦沒布置震爆彈,只準備了血毒和抑制劑,還有一兩張符紙。
從陸之首身上薅下來的羊毛都太複雜,只有石白白能勉強看懂。
在他搞清楚種類用法之前,王錦不打算用。
這次的符紙,是他自己畫的。
雖然上次差點被劈死,可王錦還是夢想著自己有一天能隨手灑出幾十張雷公照。
所以他從最簡單的開始,在夢境世界中不斷練習著。
得益於從小苦修的雙巧手,王錦在這方面進步很快。
雖然刻畫不出神韻,可他能照葫蘆畫瓢模仿出符紙的形。
比如最簡單的十六口醒神化力符。
除了釀酒以外,這東西還能化解妖力。
所以王錦給宋河貼了一身,又給自己來了兩張。
「總算清淨了。」
少女嘆了口氣,轉頭看向王錦。
她臉上早已經沒了那種悠哉悠哉的笑容,反而滿臉擔憂。
「是啊…你也發現了?」
王錦皺著眉頭。
從走出院子的那一刻起,他的面色就沒有好轉過。
「剛才發生的事太混亂了,普通人很有可能會被吸引注意力,看不到細節。」
王錦點點頭,又走回了柳樹下。
傻子已經咽氣,屍體在雨幕中迅速冷卻,最後的溫度會在五分鐘內消失。
「可仔細想想就會發現…有一點說不通。」
王錦輕聲嘀咕著。
「小花取水這件事。」
「雖然漁村很少能找到純淨水,可也不應該用江水沖傷口,那樣絕對會感染。」
「小花是去其他地方取的水,只是碰巧在江邊被抓住。」
年輕人眉頭微微蹙起,轉頭看向胡小北。
「你剛才問她了嗎?」
「問了,可她掙扎的太厲害,根本聽不進去。」
胡小北微微搖頭,面帶遺憾。
她也是調律者,甚至還算是王錦的前輩。
雖然依據不太一樣,可她也能分辨出問題出在哪。
「我們平時喝的都是雨水。」
雙腿在地上摩擦的聲音響起,宋河似乎被剛才的爆炸聲驚動,拖著身體來到王錦身旁。
他面帶悲憫地看著傻子,輕聲說著。
「只是雨水很容易變質,基本上隔夜就會發出怪味。」
「所幸這裡幾乎一年四季都在下雨,飲水不成問題。」
宋河伸出一隻手接著雨水,不知道在想什麼。
「那生活用水呢?」
胡小北皺眉開口。
她早就聞出雨水中帶著魚蝦腐爛的腥臭味道,所以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人一天的飲水量不多,雨水勉強夠用。
可維持自身清潔需要的水遠遠不止這些。
宋河說雨水無法儲存,那麼洗衣服洗澡就都成了問題。
「生活用水?我們去祠堂打水,那裡有口小井。」
光頭漢子略微思索,指向村子另一頭的位置。
「井水比雨水乾淨,只是那口井太小了,大家都得排隊。」
「小花剛才去的就是那裡。」
「明白了。」
王錦緩緩點頭,對著雙手哈了口氣。
全力思考的時候容易手腳冰涼,這是他的小毛病。
「現在一共有三種水源。」
「保質期短卻容易獲取的【雨水】。」
「比雨水乾淨,卻因為難以獲取而不被用作飲用水的【井水】。✌👣 69ˢ𝓗Ǘ𝓧.ᶜᗝΜ 💛🍭」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作用都沒有,數量卻最多的【江水】。」
年輕人搓動雙手,下意識整合自己得到的情報。
良久,王錦緩緩抬頭,目光在傻子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徘徊。
「你說…傻子是不是不清楚哪裡的水能喝?」
「是。」
宋河點了點頭,看著那冰涼的屍體。
「子辰不喜歡喝雨水,他覺得張嘴接著太慢,不解渴。」
「我們擔心他掉進井裡,全村人都沒法用水,也不讓子辰靠近祠堂。」
「所以他…一直在喝江水。」
「子辰?」
王錦挑了挑眉毛,饒有興趣地開口詢問。
「我爹給起的。」
宋河笑了笑。
「大家都叫他傻子…可我爹覺得每個人都該有名字。」
「不過叫來叫去也只有我們幾個這麼稱呼。」
「…嗯。」
王錦沉默片刻,緩緩點頭。
他並不是隨便開口,而是趁著這個時候多收集一些宋排頭的信息。
比如對方是個什麼樣的人。
雖然王錦覺得宋排頭是個混蛋,可他必須了解這些東西。
線索足夠多,自己就能嘗試著使用側寫。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解決泥龍王,讓宋河活過今晚。
「放手做吧。」
宋河突兀地開口,似乎猜到了面前這個年輕人想做什麼。
他看見王錦蹲在傻子的屍體前,罕見地猶豫了片刻。
「好。」
王錦點點頭,手中浮現出帶著斑斑血跡的水果刀。
這刀確實鋒利,可惜太薄了,不變成釘劍就沒辦法揮砍,甚至刺擊都很吃力。
不過這種形狀,意外的適合…
解剖。
從走到這裡的時候開始,王錦就在考慮要不要劃開傻子的身體,檢查一下具體情況。
王錦親眼見證了他的死亡,也就能看到其他人看不到的細節。
比如傻子張嘴時會吐出很濃重的腥臭味,再比如他在咽氣前死死盯著上游的位置,嘴裡往出流淌著漆黑的液體。
王錦擔心這些細節被其他人注意到,於是在伸手蒙上對方眼睛時不著痕跡地掩蓋了這些。
「現在…該讓我看看這些秘密了。」
年輕人將水果刀頂在屍體上,微微用力,剖開胸膛。
濃重到不可思議的腐臭腥氣噴涌而出,完全沒有被雨水干擾。
「嘔…」
宋河控制不住地乾嘔了兩聲,不知道是第一次見到解剖還是被氣味刺激到了。
胡小北努力查看著情況,只是一雙玉手死死捂住口鼻,骨節都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唯獨王錦沒有半點反應,手中的刀刃精確的像是機器。
「肺里有黑色積液,怪不得呼吸不太正常。」
「積液並不粘稠…應該是嗆進去的?」
王錦挑了挑眉毛,給宋河展示著傻子的肺。
「你看看,跟變質的雨水差別大嗎?」
「嘔…挺像的,不過有點說不出的差別。」
「我回去接點雨水,放一晚上咱們就知道了。」
宋河強忍著噁心回答。
親眼看著熟人在自己面前被開膛破肚,還要觀察對方肺里的液體。
這種場面對他來說也有點過於血腥了。
「嗯,好主意…前提是活過今晚。」
王錦點點頭,繼續自己手上的動作。
「心臟沒什麼問題,看起來很健康。」
「那就只剩下…胃。」
年輕人深吸一口氣,轉頭看了看胡小北和宋河。
似乎是在提醒他們做好準備。
少女幾乎是瞬間就變作狐狸躲進王錦的背包。
宋河反應慢了半拍,只能眼睜睜看著王錦將刀刃伸向略微有些膨脹的胃。
噗呲——
刀刃划過,並沒有想像中的詭異氣味。
液體流出,顏色卻並未呈現出那種粘稠的黑。
它們是褐色的。
說是褐色…其實更像是泥土的顏色。
遠遠望去,傻子好像喝了一肚子泥漿。
「你確定這是江水?」
王錦挑了挑眉毛,饒有興趣地看著宋河。
「是江水,我今天早上親眼看見他趴在岸邊喝的。」
宋河皺著眉,似乎也不明白眼前的情況。
他看了看仍舊從傻子胃部湧出的褐色液體,又轉頭看了看奔流不息的江水。
江水…是泥漿?
這根本不可能。
整個村子的人這麼多年一直靠著江里的魚討生活。
江水要真是泥,那根本不可能有那麼多魚。
只是…
這麼多年從來沒人喝過江水,就算喝過也不可能破開肚子看顏色。
就算是宋河這種從小在江邊長大的人,也沒辦法給王錦準確信息。
「有意思。」
王錦摸了摸下巴,緩緩起身,對著屍體點頭致意。
解剖已經結束,傻子發揮了最後的價值。
「多謝了,你會拯救很多人。」
王錦輕輕開口,眼中閃過琥珀色光芒。
「塌陷。」
本就因為雨水變得鬆軟的地面緩緩下沉,成了剛好能夠容納傻子的土坑,
王錦不是什麼好人,可他有自己的原則。
既然把人家給解剖了,那最起碼得幫忙下葬。
「這…」
宋河呆呆看著這一切。
他沒想過人類能做到這種事。
「天黑了,回去等著吧。」
王錦笑了笑,轉身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