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4章 談判與往事(超大杯)

  「兩邊打得天昏地暗,換做我去的話,一定會直接逃跑。」

  「為了這種事賠上性命,不管怎麼想都很虧吧。」

  薩雷斯露出笑容。

  他的話已經把意思表達的很明白了。

  黑船和白船打得天昏地暗,烈陽不打算插手,為了這種事賠上性命並不值當。

  不值當,

  也就是——

  能談,加錢。

  王錦眯起眼睛。

  自談判以來他第一次有了動作。

  少年身體前傾,讓動作和肢體語言變得更具侵略性。

  「人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薩雷斯。」

  「當你覺得某樣東西比你的生命更重要,死亡就沒那麼難以接受了。」

  「這『某樣東西』可以是信仰,可以是強大的力量,也可以是…另一個人的生命,不是嗎?」

  薩雷斯在試探,他故意裝瘋賣傻,想要避開自己欠給王錦的人情。

  一旦王錦這邊鬆口,他就能名正言順地帶薩爾離開。

  王錦沒鬆口,他不可能鬆口。

  談判桌上的他仿佛嗜血猛獸,哪怕是一絲一毫的利益,都要貪婪地握緊,收入囊中。

  王錦要讓薩雷斯覺得,插手這件事是「很值當」的選擇。

  為此,他要用更加強硬,近乎威脅的手法。

  信仰,意味著紅霧集會上的「神先生」。同為集會成員,薩雷斯不該隔岸觀火。

  強大的力量,這是指不斷前進的白船,跟黑船相比並非毫無勝算。

  而另一個人的生命…

  毫無疑問,是薩爾。

  王錦當然不會對那個傻小子做什麼,只是薩雷斯的試探太過無禮,他必須反擊。

  薩雷斯的表情變了變,他向後靠去,似乎想尋找個支撐。

  這種無意識的小動作最能暴露人的內心想法,他開始動搖了。

  「…烈陽廳的事,我確實相當感激。」薩雷斯嘆了口氣,他不再打啞謎,而是開門見山,推心置腹。

  「可如你所見,我有老婆,有孩子,還有一船兄弟。」

  「如果再早二十年,這個忙我無論如何都要幫。」

  「可是現在啊,海拉閣下…」薩雷斯搖搖頭,「我欠你個人情,欠你個大人情,你想要什麼樣的秘藏都沒問題。」

  「讓我帶著兒子走吧,行嗎?」

  開始打感情牌了。

  王錦笑了笑。

  劍拔弩張的氣氛隨著他向後挪動身體而消失,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能一步步獲得力量,走到今天,我欽佩你的幸運,堅韌,聰慧,以及強大。」

  「但我更想知道,是什麼契機讓我們的第二船長出海航行,讓這一切開始的。」

  「薩雷斯,你為什麼出海?」

  少年抬起頭,面前的男人。

  薩雷斯愣了愣,顯然沒想到王錦會從滿是功利性的談判,一下子跳到人生理想上。

  哪怕他意識到這也是話術的一部分,可…薩雷斯還是不由自主地去思考了。

  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的?

  自己是被什麼吸引,才險死還生,一路廝殺,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壯闊的幽海,無盡的秘密,富可敵國的寶藏,神奇的生物…亦或者別的什麼。

  薩雷斯一時間答不上來。

  沒人會單純因為一件事,一個念頭就把後半生丟在船上。

  「真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薩雷斯搖搖頭。

  「不,薩雷斯,這一點都不難。」王錦搖搖頭。

  「如果去問薩爾,他會毫不猶豫地說,自己是為了友情與夢想。」

  「阿麗莎,她是為了喝酒賭博,還有惹是生非。」

  「粉蝰,她想要更多知識,更多力量。」

  「古德里安呢?他想活得久一點,多些面對自我的勇氣。」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薩雷斯。」

  王錦頓了頓,「你在想,『我面前的這個人,是為什麼而出海的?』」

  薩雷斯沉默下來。

  他確實想知道,這個在短短几個月爬上第三船長位置,並且即將跟幽海皇帝對抗的少年,

  到底是為了什麼。

  在幽海掀起一場革命?史詩般的冒險?弒殺神明?長生不老?

  「是為了生活。」少年輕聲說著。

  「…生活?」薩雷斯沒想到,王錦會給出這種回答。

  這種話聽起來像是疲憊不堪的幫工,在一天的工作結束後喝個爛醉,感嘆一聲「都是為了生活」。

  「你理解錯了。」王錦擺擺手。

  「並非尋求物質上的東西疲於奔命,而是為了將如今的生活延續下去。」

  「原來如此…」薩雷斯無奈地笑笑,「你真是我見過最貪心的海盜。」

  「將命運的饋贈照單全收,卻又拒絕支付代價,哪會有這種事。」

  「啊啊,」王錦咧起嘴角,「只要愚弄命運之神就行了。」

  他看起來是在開玩笑,可那雙漆黑瞳孔中的神采卻沒有半點虛假。

  「話又說回來,秘藏,財寶,名聲,權力——你想作為替換的這些東西,對我而言遠沒有你本人有價值。」

  「我就明著說了,薩雷斯。」

  「為了維持住現在的生活,我不可能放你走。」

  四目相對,銳利的目光幾乎要碰撞出火花。

  良久,仿佛認命般,薩雷斯垂下頭。

  剛才那哀求的樣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憨厚的氣質也成了海鷹般的精明凌厲。

  他明白王錦的決心,如果自己強行離開,這位第三船長是真的會動手。

  在這種時候和白船兩敗俱傷,幽海皇帝絕對不會拒絕漁翁得利。

  薩雷斯在思考,思考這次幫忙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影響。

  過了幾秒,薩雷斯抬起頭,伸出兩根手指。

  「我需要兩個承諾。」

  「說說看。」王錦點點頭。

  這就是最後一回合。

  「首先,你要告訴我,烈陽廳事件中是否有神先生參與。」薩雷斯這樣提問。

  他信不過王錦。

  不是質疑人格或者道德水準,哪怕現在,王錦也沒說一句「你兒子在我手上」。

  他懷疑的是實力。

  王錦很強,可跟黑船比起來遠遠不足。

  若是有另一個層次的存在參與其中,還能勉強有些勝算。

  薩雷斯調查過王錦,利用龐大的人脈網,他甚至一直追溯到了基律納時期。

  白之蠕蟲,斷肢,火刑,寄生,恐懼,舊烈陽,克圖格亞,

  只要是王錦走過的地方,都會有神重傷垂死,甚至徹底消亡。

  那並不是人類該有的力量。

  理所當然地,薩雷斯有了猜測。

  冒險家是神先生的長矛,長矛指向哪裡,戰爭就會到達哪裡。

  所以,少年才會有那樣壯闊的旅程,才會說出「愚弄命運之神」這種話。

  「是的。」王錦笑著點頭。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薩雷斯深吸一口氣,「我要你向我承諾。」

  「整個烈陽團共有一百零三人,死亡率不能超過百分之五。」

  「…」王錦沒有回應,他似乎在思索什麼。

  「這是我的底線。」薩雷斯毫不退讓,「他們是為了探尋寶藏才跟在我身邊的。」

  「我不能讓他們死在戰爭中。」

  「如果不答應…」

  「一個就好。」王錦打斷了薩雷斯的話。

  談判持續了很久,久到海光變得有些暗淡,昏黃的燈光從少年背後照來,讓他看起來不太真切。

  「…什麼?」薩雷斯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

  「烈陽船隊只會死一個人,這樣能接受嗎?」

  「…」薩雷斯嘆了口氣,「我就不問是誰了。」

  「作為代價,我需要神先生的庇護。」

  「祂一直與你同在,我的朋友。」王錦笑著伸出手掌,和薩雷斯握了握。

  比想像中要難,不過結果很好。

  幽海第二船長,「烈陽」薩雷斯,正式成為了盟友。

  ——

  「呼…沒打起來。」蹲在門外的薩爾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不知道為什麼,聽著王錦和老爹聊天,總有種微妙的感覺。

  好像他們是同齡人,而年齡比王錦要大上不少的自己,反而成了小輩。

  就連自己成天雷哥雷哥叫著的雷納德,也自稱今年十八歲。

  誰知道呢。

  薩爾嘆了口氣。

  跟這群人比起來自己確實太嫩了。

  「汪!」只有上半身的虛幻獵犬踱著步,對薩爾晃了晃腦袋。

  那是奇克的靈界僕從。

  為了方便聯繫,這些特殊生物在封鎖成立前便被放在了船上。

  「小巴,餓了嗎?」薩爾抱起獵犬,心中的煩悶一掃而空。

  嘎吱。

  羅馬青年快步走遠,走廊的燈光閃爍兩下,昏暗中顯出嬌小的影子。

  「沒出息。」蓮望著薩爾的背影冷哼一聲,關上門。

  他就住在船長辦公室隔壁。

  雖然不想承認是因為擔心還是好奇,可他確實認真聽完了全程。

  「那個混蛋,花言巧語還真是有一套。」蓮小聲嘀咕著,收起雙鉤。

  嗒嗒嗒。

  仿佛在逃避什麼一樣,蓮走出自己的房間,遠離隔壁的船長室。

  說什麼想要讓現在的生活延續下去…

  蓮的腳步停了下來。

  不對,不行。

  蓮用力搖了搖頭。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剛聽到王錦說出那句話的時候,有那麼短暫的幾秒鐘…

  他覺得一直這樣下去也不錯。

  蓮咬了咬牙,走進黑暗。

  在這十幾年的短暫人生中,蓮見過,也殺過數不清的人。

  可是只有王錦,就只有這麼一個人,

  確確實實有一瞬間,讓他忘記了使命。

  ——

  「老大用望遠鏡看好久了誒,天都要黑了。」

  華生一邊搖著船槳,一邊氣喘吁吁地嘀咕。

  「因為薩雷斯,」席德大字躺在甲板上,「之前跟雷納德和薩爾對上的時候,就是他出手擋住了我們。」

  「嗚…」華生閉上眼,「一句話里出現三個人名我就頭疼啊前輩。」

  「你這笨蛋。」席德敲了敲她的腦袋,「跟咱們沒關係就是了,那是老大和皇帝頭疼的事。」

  「看來王錦之前就是在等薩雷斯,如果有什麼變故…應該在明天。」

  「噢噢!終於不用吃雞蛋了!」

  「我倒還挺喜歡這裡的日子。」席德坐起身,「飲食均衡,早睡早起,還有足夠的運動量。」

  「你很適合坐牢哦。」遠處的黛薇低笑著調侃,「這種一成不變的生活,不覺得無趣嗎?」

  「當然無趣!」華生猛地站起來,「所以我們來聊天吧!」

  「好啊,」黛薇欣然應允,「我一直想問了。」

  她的目光在席德和華生身上徘徊著,輕咳一聲。

  「二位是怎麼認識的呢?」

  「我來說我來說!」

  ——

  「…好吵。」

  海倫揉了揉眼睛,從床上坐起身。

  外面傳來轟隆巨響,她的第一反應並非開窗一探究竟,而是拉緊窗簾,多睡幾分鐘。

  轟隆聲並沒有就此停止,海倫再次進入夢鄉的計劃失敗了。

  她頗感挫敗地坐起身,氣急敗壞地捶了捶床鋪。

  前段時間門口鬧龍災,好不容易搬了家,又趕上這樣的事。

  自己的運氣真的很差。

  看來有必要用幾個故事為代價,找那位存在…

  嗯…不知道祂有沒有運勢相關的權柄。

  「海倫,怎麼了?」

  身下傳來帶著幾分埋怨的問候,海倫尷尬地探出頭,努力道歉。

  忘記下鋪還住著人了,剛才捶打床鋪的動作似乎擾動了這位同事。

  「沒關係,我也被窗外的聲音吵得睡不著呢。」下鋪的姑娘伸了個懶腰,「那麼起床吧,要準備工作了。」

  「好好…年輕人真是有活力。」海倫嘆了口氣,赤裸的腳尖探了幾下才落到梯子上。

  下床,洗漱,吃飯,畫個簡單的妝容。

  然後戴上眼鏡,拿好筆記本。

  「呼…」望著鏡子裡那個文靜端莊的女士,海倫深吸一口氣。

  記錄官小姐要開始嶄新的一天了。

  她推開門。

  「哞哞?」

  「呀!什麼東西!」

  海倫閉上眼睛舉起筆記本,雙手握著拍了出去。

  「哞!」

  「嘶…」突然一陣汗毛倒豎,粉蝰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繼續鼓搗手上的設備。

  克洛諾斯之心在自己手上,這就意味著主動權在白船這邊。

  稍微給靈界封鎖撕個口子這種事還是做得到的。

  雖然王錦要得很急,可對她這個天才來說,並不是無法完成的任務。

  ——

  「那時候我還跟著老大當學徒呢。」華生歪了歪頭,用腦袋指向蛋先生。

  「你給他當學徒…」黛薇挑起眉頭,饒有興趣地聽著。

  顯然,這位來自靈界的女士,同樣逃不過愛八卦的命運。

  「嗯,那時候…」

  ——

  鍊金術師的定義很廣泛,廣泛到王錦都算得上半個…甚至是大半個。

  這些傢伙遍布幽海,現實,甚至是許多怪談場景中。

  當然,鍊金術師也是人,他們要賺錢,也要吃飯。

  而蛋先生…

  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是其中的佼佼者。

  十年前,挪威。

  蒙娜麗莎蛋炒飯餐廳。

  沒人知道高雅的藝術品是怎麼和蛋炒飯聯繫起來的,正如沒人知道為什麼蛋炒飯能那麼好吃。

  初步進軍餐飲界的蛋先生大獲成功,餐廳迅速有了連鎖店,幾乎蔓延了整個北極。

  少年雙臂垂在桌子邊,把臉埋進盤子,大口大口吞吃著。

  他身上有血,不光是自己的,還有其他人的。

  這些血能幫助他在靈界中錨定自我,有更多時間去探索,去嘗試著偷走更多的「分離」。

  這是他唯一在做的事。

  只有探索的間隙他才會回到現實,找個地方睡覺或者吃飯。

  「呼…」

  今天的午飯味道相當不錯,席德從盤子中抬起頭。

  在服務生投來目光的前一瞬間,他抬腿踹翻桌子,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

  錢當然是沒有的。

  沒人會僱傭一個雙臂殘廢的人,席德也不打算靠乞討為生。

  「有人吃霸王餐啊!」

  服務生看穿了席德的意圖,他大吼出聲。

  「什麼?!」

  後廚里冒出另一道影子,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

  片刻後,堆滿垃圾的小巷子裡。

  席德喘著粗氣,停下腳步。

  他幾乎沒遇到過能跟上自己的人。

  而面前這個戴著防毒面具,高挑強壯的傢伙,顯然是難得的對手。

  「你吃我老師的霸王餐!不能讓你跑掉!」

  聲音經過面具反射變得瓮聲瓮氣,聽不出性別。

  「少廢話了,」席德吐了口唾沫,「你也是鍊金術師吧?」

  「用鍊金術打一架,我贏了就一筆勾銷,你贏了就隨意處置。」

  「…用鍊金術?不行不行…」

  「怎麼?怕了?」席德揚起下巴,露出笑容。

  漆黑的煙霧開始從他手臂的縫合痕跡中湧出。

  「誰會怕你啊!」人影拽起席德的胳膊,不由分說地扭開面具。

  吐氣聲過後,席德瞪大眼睛。

  手臂能動了。

  「我的鍊金物品還沒完成呢,現在是生命締造的初級階段,沒有殺傷…哇啊!」

  席德毫不猶豫地邁步前沖,把人影撞進垃圾堆。

  「治好胳膊的恩情,我以後會回報的!」

  「…喂!好過分啊!」華生揉著腦袋站起身,大聲吼著。

  ——

  「噗…席德真的很過分。」黛薇捂著嘴笑笑。

  「是吧是吧,」華生鼓起腮幫子,「糟糕的初遇。」

  划船的人已經從她換成了席德,戴著眼鏡的男人乾咳兩聲,別過頭去。

  「後來呢?」蛋先生的聲音響起。

  他不知何時放下望遠鏡湊了過來。

  當年的事他還真沒細緻了解過,如今剛好有機會聽一聽。

  「後來…」席德清了清嗓子,接替著華生開始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