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沙塵暴

  「媽的!吵死了!真想出去把這幫畜生殺光!」一個傭兵恨恨道。

  正如他說的那樣,今夜他們本來應該在外面和沙鬼正面交鋒。

  但現在,包括咒術師和隱者在內的所有人,都被困於這個狹小的鋼鐵空間內。

  之所以他們待在這裡,是因為沙暴——這座石丘內真正的惡魔。

  假如仔細聆聽,就能聽出車廂牆壁上除了指甲搔刮的異響之外,還有非常細微,非常密集的摩擦聲。

  像密集的雨聲,從不間斷,一直一直維持著,以至於時間一長,讓人忽略了它的存在。

  這是沙子在金屬上摩擦發出的聲音,他們的卡車,此時正處於沙塵暴的中心。

  傳聞石丘的沙暴威力非比尋常,能在一夜之間改變石丘的一大片區域面貌,這個傳聞現在已經成了現實,而本來很正常的沙暴,也擁有了刮骨刀一般的威力。

  在沙暴之夜,假如人站在外面,那麼一夜就會完全消失,連骨頭都不留。

  狂舞的飛沙會像粗糙的磨砂紙般,高速擦過身體,在短時間內磨掉人體的皮膚、肌肉,最後連骨頭也不剩,唯一能在沙塵暴中存在的,除了鋼鐵,就只有沙鬼。

  周銘微微皺眉,看了旁邊的王思言一眼,發現對方正盯著腳邊的罐頭髮呆。

  「喂,你說我們會死嗎?」

  周銘對面被鎖在椅子上的男人瞪大雙眼,盯著周銘問道,他就是之前那個和周銘提起黃金時代的大叔。

  「大叔,放心吧,不會死的。」周銘安慰道。

  但男人絕望的表情沒有絲毫好轉,充滿血絲的眼球反而顯露出一種無以言狀的茫然和痴呆,他像是盯著周銘,又像是盯著周銘面前的一塊空氣,呢喃道:

  「沙塵暴一夜就能改變一大片沙丘的地形,認路石都會發生形狀變化,被困在裡面的人會迷失在那塊區域,永遠都無法離開石丘……我們所有人,沒有一個可以活著離開這裡。」

  他口中的認路石,就是三羊石丘中擁有特殊形狀的風化岩石,通過這些風化岩石,嚮導可以確認自身在石丘群中的位置,從而不斷調整行進的方向,最終帶領車隊穿越石丘。

  但此地的沙塵暴會在極短的時間內改變區域內岩石的形狀,將原來熟悉的地形徹底改造成陌生的地形,原來的認路石也會完全消失,所以被沙暴籠罩過的地域又被稱為迷失區。

  在遭遇沙塵暴後,走出迷失區的唯一辦法,就是憑直覺瞎走,直到遇到下一個可以辨認的認路石,重新確定自己在石丘群中的正確位置。

  所以三羊石丘又有天然迷宮的綽號,它是隔幾天就會發生變化的自然迷宮。

  想做三羊石丘的嚮導,靠熟能生巧是不行的,必須有著極其強悍的記憶力,將所有怪石奇岩的形狀和位置都牢牢記在心中,並且不間斷地在三羊村和外界兩地來回穿梭,更新腦海中的地圖,這是一項費腦的工作。

  「我又不是沒遇到過這種事!就算周圍的標誌物全都消失了,隨便你們在三羊石丘里走,只要遇到一個我認識的石頭,我就能分辨出方向,直接帶車隊離開石丘!你當我這麼多年嚮導白做的啊!」一旁的嚮導扯著嗓子大喊道。

  他是唯一一個身為普通人卻不用被所在鐵椅上的人。

  但他自信的話語沒有起到任何安慰作用,那名大叔仍然嘀嘀咕咕的,整個人顯出一種神神叨叨的詭異氣質,

  坐在他旁邊的女人聲音顫抖著說道:「但……但也要堅持到遇到下一個才行……我們吃的能堅持多少天呢?如果東西吃光了還沒走出迷失區怎麼辦?」

  「人越多,需要的食物就越多,那些奴隸也要吃東西吧?萬一他們把我們的食物吃了,恰好導致我們沒能走出迷失區怎麼辦?」一個年輕男人驚懼道。

  「喂!你們要保護我們啊!我們花了錢的,我們可是花了錢的!」

  說完,他愣了一下,猛地轉頭望向手臂紋蠍子的持槍男子,他是傭兵小隊的隊長,毒蠍。

  「安靜一點!」另一名乘客一聲冷喝,嚇住了驚慌失措的年輕人。

  緊接著,那男人也轉過頭,神色陰沉地盯著毒蠍,冷冷道:「遇到這種事,沒有別的辦法了吧?只有殺掉他們了,你們也想活命,不是嗎?」

  毒蠍冷哼一聲,冷漠地轉過頭去,不理會對方。

  不和被鎖在椅子上的人搭話,是這次旅途的規矩,被鎖在椅子上的人的話沒有任何參考價值,並且也不值得相信。

  在這輛車上,他們也僅僅是一種貨物。

  此時,一直盯著罐頭的王思言,終於將視線從罐頭上移開。

  她隨意瞥了那幫乘客一眼,用手肘輕輕頂了頂周銘:「已經開始了。」

  周銘微微點頭,他知道,已經開始了。

  詭異的求生欲望已經開始支配這些普通人的大腦了,他們剛才說出來的話,每一句都透著不合理的憂慮。

  看來把普通人鎖在那些椅子上是正確的,否則天知道他們會搞出什麼麻煩。

  周銘的目光從護衛隊成員和嚮導的臉上掃過,發現護衛隊成員雖然依舊沉著冷靜,但也有些人出現了比較明顯的煩躁情緒,不知是因為求生意志的干擾,還是外面的沙鬼實在太煩。

  周銘的視線一歪,落在嚮導身上,此時他正盤坐在一旁的地上,攤開三羊石丘的最新地圖不斷翻看著,臉上憂色重重。

  ……

  沙鬼整整折騰了一晚上,直到黎明日出在離去。

  而沙塵暴則在接近晌午時分停止。

  打開車門時非常困難,像是有一大塊岩石抵在外面似的,有人通過卡車裡的通風口往外望了眼,才發現外頭的車子被沙子埋了一半。

  被活埋,這是三羊石丘中最常見的死亡方式,和被沙鬼殺死、迷路這兩種死法並列為三大死法之一。

  凡是經歷了長時間沙塵暴的車隊,有很大概率被活埋,而活埋並不是一半咒術師和隱者能解決的問題,一旦整輛車都被埋到沙子底下,那基本就算玩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