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8

  乖乖8

  梁景明在教室外看到什麼、想了什麼,梁從星壓根不知道。閱讀

  她的全副心神都在化學卷子上。

  今天早上剛出成績,她就被徐婉梅叫到辦公室談心。

  挨了足足半個小時出來,迎面就碰上了易楨。

  一口氣剛松下去,又被迫吊起來,繼續維持著斯文乖巧的模樣。

  化學分數是當堂念的。

  只有她的,徐婉梅沒讀出來,而是給了個一言難盡的眼神。

  梁從星不覺得丟人,她擔心的是易楨對自己有什麼看法。

  比如覺得她笨、記性差,乃至爛泥扶不上牆一類的……

  那印象分豈不是扣完了。

  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跑了一遭,沒料到最後,對方只是偏著頭問了一句:「徐老師說你了?」

  他聲線天生溫和平靜,一聽就是脾氣好的優質男生。

  聽見這句話,加上剛才挨了一頓嚴肅批評,梁從星居然有種淡淡的委屈感泛上來。

  她乘著這種情緒,聲音不用刻意,也自然比平時軟了個調:「嗯……」

  「徐老師說的只是氣話,不要往心裡去。」

  易楨說,「她抓學習抓慣了,遇到不順的地方,就容易心急。」

  這些話,要是換做別人,梁從星多半覺得是班主任派來的狗腿說客,早就不屑一聽了。

  但易楨講,她就特別聽的進去。

  而且,他這種講話方式令人很舒服,好像把鍋都推到了徐老師的身上。

  梁從星下意識地附和點頭。

  然後,她聽見易楨說:「給我看看你試卷?」

  ——

  以前,梁景明也喜歡說這句話。

  所以聽易楨說出來,梁從星有一瞬間渾身起了遍雞皮疙瘩,下一秒心裡天人交戰。

  給他看吧,對於普通人來說,這考分的確太難看。

  不給吧,好像又白白錯過了一個跟他獨處的好機會。

  而且,這麼幾天下來,她學習上是個什麼水平,易楨肯定有數,瞞也瞞不過去。

  於是,就有了梁景明過來看到的那一幕。

  ——

  分數攤開的那一刻,儘管有心理準備,易楨還是無言了下子。

  他做事一貫認真,既然答應了梁景明,這段時間自然也是全心全意在教她。

  而且,他是少有的那種自己學的好,也擅長給別人講解的人——競賽班之前讓他帶學弟,他就把人家帶到了省二等獎。

  卻沒想到,直接在梁從星這裡遭遇了滑鐵盧。

  這套卷子並不難,基礎題占大半。

  梁從星的基礎再不好,經過他的梳理跟講解,保守估計五十沒問題。

  結果她直接給他打了個對摺。

  不得不說……讓人有點挫敗感。

  易楨展開試卷看了眼。

  先前梁景明經常念叨,不知道她為什麼轉學到這裡來。

  易楨一開始不以為意,結果架不住聽到的次數太多,也無端有點感興趣起來。

  現在,這點興趣差不多達到了峰值。

  要說只是想來玩玩吧,她卻天天拿題來問他,還聽得挺像那麼回事的。

  要說她是來好好讀書的,似乎又少了那麼點專注度,連他講過的內容都沒記下來。

  ……

  易楨不說話,梁從星卻在心裡悄悄地打起了鼓。

  這些天,她雖然纏著他問問題,但基本都是表面功夫,私下裡依然拿來混——不然也不至於才考這麼幾分。

  試卷上好幾處錯漏都是易楨先前講過的內容。

  梁從星在考場上沒想起來,這會兒看著卻覺得熟悉。

  她抿了抿唇,半晌,小心翼翼地問:「我還有救嗎?」

  女孩子聲音很輕,杏仁眼裡寫滿了楚楚可憐——不過易楨看出來了,她並不是真的在為分數難過,而是怕他發火或者不耐煩,在先發制人。

  止住思緒,他眼皮微垂,把試卷移到她那邊:「我們一道道來看。」

  梁從星明顯鬆了一口氣——她是真的怕易楨說,算了吧,你扶不上牆,我不教了……

  這口氣松完,也不敢再開小差。

  像個犯了錯的學生似的,一個字一個字地把易楨的講解聽進腦子裡。

  ——

  周六,梁從星起了個大早,去火車站接人。

  桐城去年新造了一座高鐵站,在市郊,臨著萬達廣場。

  梁從星下車的時候,舒再再還沒到站。

  她索性在萬達里逛了一圈,買了兩杯星冰樂。

  晃晃悠悠到九點鐘,舒再再的消息終於進來:【寶貝星,我到啦!】

  梁從星剛好買完喝的,單手打字不方便,乾脆給她掛了通電話過去:「我在出站口等你。」

  「站高點啊,最好再舉個『歡迎再再小仙女』的牌子。

  我臉盲。」

  舒再再那邊有嘈雜的呼嘯聲,看來列車還沒進站。

  梁從星單手撩開出口厚重的門帘,一蓬熱風迎面撲來。

  她說:「你看準那個最好看的就行了。」

  舒再再咯咯地笑:「明白了。」

  ——

  舒再再背著包,還沒出站,就看到了梁從星。

  沒吹牛,的確是人群里最好看的。

  她這會兒正站在長廊下的陰涼處,單手拎著個星巴克牛皮紙袋。

  黑色的針織短袖,隨隨意意地扎進牛仔短褲里。

  一雙腿筆直修長,白得幾乎耀眼。

  腳上穿了雙緞面球鞋,銀白色的綢緞在光下微閃。

  遠遠地站著,就很招人眼。

  兩個人很快匯合上,梁從星把杯子放進她手裡:「冰的。」

  舒再再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爽!」

  邊喝東西,邊往外面走。

  舒再再上下打量著她,斜眼說:「說好的一中把你折磨成狗了呢?」

  現在看來,依舊是水靈靈一個美女。

  梁從星喝了口星冰樂:「我心態好啊。」

  舒再再笑。

  她跟梁從星是幼兒園同學,穿一條小裙子長大的那種交情。

  後來高中沒考上一中,便轉去了外地讀,兩三周回來一次。

  兩個人平時就只靠手機聯繫。

  梁從星撐開防曬傘,兩人挨在一起,一邊說著話。

  今年桐城的盛夏似乎格外漫長,到九月中旬,也絲毫沒降溫的意思。

  溫度一直維持在三十七八度。

  到載客點,兩人打了輛出租。

  「去哪兒?」

  舒再再問。

  「隨便。」

  梁從星拂了下頭髮,望著窗外,看見空氣在烈日下有幾分扭曲。

  她說隨便,就是真的不會東挑西揀。

  舒再再想了想,報上了自己家的地址。

  打開門,先來迎接的是一隻貓。

  毛是雪白的,只有臉和尾巴是橘色,小小一隻,纏在舒再再腳邊一直喵喵叫。

  舒再再抱它起來:「舒魚魚,看看誰來啦。」

  她摸著貓頭,轉向梁從星。

  下一秒,那貓謹慎地縮了一下脖子,繼而飛速躥到地上跑了個沒影。

  舒再再十分尷尬,梁從星倒是無所謂:「它記仇。」

  跟舒爸爸舒媽媽問過好,兩個人窩進小房間。

  舒再再開了空調,等氣溫降下來的間隙里,坐在地板上,一本本把作業攤開給梁從星看。

  梁從星:「我也有這麼多。」

  舒再再眼裡躍出一點亮:「真的嗎?」

  「嗯。

  不過我找代寫。」

  「……你走。」

  兩人觀念不一樣,卻壓根不起衝突。

  梁從星看完她的作業,又聽她講了會兒學校里的事。

  末了,舒再再興致勃勃地說:「別光我講啊,給我看看帥哥照片。」

  梁從星摸出手機:「你不是見過本人嘛。」

  舒再再理直氣壯:「我是臉盲。」

  「……」

  梁從星調出照片給她看。

  大多數都是偷拍。

  一中管得嚴,不讓帶手機。

  她偷偷帶去了,也不好明目張胆。

  所以,十幾張照片,幾乎張張高糊。

  好不容易有張輪廓不錯的側臉,還是逆光。

  壓根看不清五官。

  舒再再翻了兩張,很失望:「就這些?

  沒別的了?」

  「嗯。」

  梁從星也不是很滿意,拿過手機,又扣開手機殼扔在一邊。

  手機背面夾了一張一寸照。

  她兩指夾起照片,彎唇笑了笑,眼裡得意的光閃過:「不過這裡有。」

  舒再再給她豎了個大拇指:「哪來的啊?」

  「教務處,三好學生資料表上面撕的。」

  「……」

  怪不得邊緣有點翹起,還有細小的紙邊。

  都說證件照是顏值的照妖鏡,這話沒錯。

  一寸照上,藍色的背景,男孩子穿著白色的襯衣,領口規規整整。

  再往上,唇紅膚白,眉目清秀乾淨。

  「哎,他好像那個……明星啊。」

  舒再再一時想不起名字,索性上微博搜了張照片,「就這個。」

  「像嗎?」

  梁從星叼著塊蜜瓜,偏頭看了眼,作出判斷,「這人沒他好看。」

  看一眼就知道,圖片上那人的少年感,是化過妝還調過光的。

  而易楨,純天然無修圖,不需要打光,每個角度都好看得要命。

  「行行行,」舒再再無語,撳滅屏幕,「所以你追到他了嗎?」

  梁從星不吃瓜了,搖頭。

  「看你表情,好像有點不順利啊?」

  梁從星嘆了口氣。

  她最近,是有那麼點鬱悶。

  雖然知道不能心急,但天生脾氣就這樣——她從小習慣了要什麼有什麼,相比之下,追人這件事,耗時就有點長了。

  而且還沒進展。

  一番努力到現在,兩個人也只是停留在「友好同學」的階段。

  易楨就像一堵密不透風的牆。

  她能在牆外纏他再多的時間,卻沒法滲透進去一點點。

  這種感覺,跟她當初的預設相差太大。

  難道不是應該像小說里寫的,相處兩三天,偶然間對視,就摩擦出點火花麼?

  類似於「他心裡輕輕一動,發現了她的可愛之處」一類的。

  怎麼易楨就不動心呢。

  舒再再多懂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別心急呀。

  你自己當初說了,追他一年時間都不算浪費的。」

  梁從星被她拍回了神,有點茫然:「我有嗎?

  什麼時候?」

  「醫院裡啊,第一次看到他的那天。

  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