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太野6

  周一宇想都不敢想，曾經對學習嗤之以鼻的紀分野居然會跑去復讀。閱讀

  不過事實就在眼前，容不得他不信。

  於是臨開學，一群人在南塘灣辦了個送別宴，大家鬧到很晚。

  第二天，紀分野就出發去了臨市。

  紀分野在臨市有個表舅，他這次過去就寄住在表舅家裡。

  也正是這位表舅，在他渾渾噩噩度日的時候，一語驚醒夢中人。

  「紀家家大業大，你現在是內定的繼承人，並不代表以後是。

  你父親耐心有限，何況你並不是獨生。」

  最後那兩個字幾乎刺耳。

  對，他父親不止他一個兒子，還有一個曾經私生、如今已經名正言順的小兒子。

  「聽你哥說，你有個喜歡的人，但是沒在一起，」表舅衡量著說話的度，慢慢道，「我以我的經驗告訴你，像那種優秀的女孩子，欣賞的總是能跟她並肩站在一起的人。」

  紀分野默默不語地抽著煙。

  煙霧裊裊里，神色莫辨。

  這番話他不知聽進去了多少，表舅觀察著他的神色，嘆了口氣，以為自己又將無功而返。

  誰知道這時候，紀分野卻忽然站起身，順勢將煙按滅在菸灰缸里。

  「表舅，」他難得這麼規規矩矩地叫人，「幫我轉臨市的公立吧。」

  ——

  分手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紀分野都恨極了林邇的冷感。

  以前他愛她在外人面前冷靜文氣，唯獨在他一個人面前卻軟得不像話。

  所以，當她用同樣的冷靜來對付他，落差太大。

  少年人的自尊心總是脆弱又高傲。

  紀分野曾經以為自己也是這樣，幼稚的事做了不少，到頭來也沒能把她從心頭抹消，想她的念頭反而愈漸張狂。

  於是他決定。

  不要尊嚴了。

  即使她當初不在乎他，他也要追到她足夠在乎為止。

  ——

  「邇邇，我朋友幫他上司找個高三家教兼職誒，主要是語文和地理。」

  午飯後，室友一邊瀏覽微信，一邊說，「你上次不是說缺錢嘛，這個給錢還蠻高的，一個小時三百，一對一。」

  臨市補課的市場價一般是一兩百元，尤其是大學生，課時費或許還會往下壓一點。

  林邇習慣性地懷疑一下：「靠譜嗎。」

  「靠譜。

  我親哥們的上司，要不是我要談戀愛，才不告訴你呢。」

  室友吐吐舌頭，打趣道，「不過邇邇，你也該談戀愛了吧，跟你一個高中來的那個男生，人家對你很有意思呢。」

  「嗯……再說吧，」提到戀愛，林邇有點心不在焉，「我現在比較缺錢。」

  父母離婚之後，她跟了母親生活。

  母親在公司里做財務，也是按月拿的工資，手頭並不算寬裕。

  「喏，我把名片轉給你了。」

  室友晃晃手機，「賺錢去吧小財迷。」

  林邇笑：「謝謝。

  成了請你吃飯。」

  她低頭加上微信名片，對方自稱姓趙。

  「需要補課的是我侄子，今年高三。

  他基礎很差，要勞你多費心，」趙先生說，「我這個月出差在外，周末你直接聯繫我太太，先進行一個試教可以嗎？」

  於是林邇跟趙太太確定好時間，又趁空閒時間去書店，買了全套的高中課本，又挑了幾本精編教輔。

  選書的時候，忽然想到高一那年的某個晚自習。

  紀分野凝神看了課本好半天，終於忍不住掏出手機下單初中教材。

  還有點做賊心虛地、不想讓她看到。

  她忍不住笑出聲。

  回過神來，唇角的弧度又漸漸平展。

  ——

  敲門之前，林邇都沒設想過那位補課對象的模樣。

  以至於，門打開之後，她有好長一段時間怔在門外，疑心是時空出了差錯。

  紀分野不是在桐城麼？

  而且按理來說，他應該跟她一屆，上大學了才對。

  紀分野倒是沒半點驚訝，細看，那眼角眉梢還漾著一絲笑意。

  他穿著寬鬆的白色T恤，灰色運動褲，倚著鞋櫃，這麼一笑，就有幾分恰好好處的懶散，卻又不顯痞氣。

  兩年過去……他似乎成熟了些。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紀分野就朝她勾了勾唇角：「好久不見，林老師。」

  看他這幅輕鬆的態度，林邇有一瞬間無所適從。

  本來以為兩人再見面會非常尷尬，卻沒想到他能如此自然。

  可她……做不到。

  開門的時候林邇原本就沒站穩，這個時候感覺快要失去平衡，她往後退了一步。

  這個動作落到紀分野眼裡，卻是她準備離開。

  他二話不說傾身上來，拉住她的手腕。

  陌生的溫度傳過來，林邇下意識地縮了下手，有點懵懵的：「我沒想到是你……」

  紀分野鬆開她的手腕，側身給她拿乾淨的拖鞋，回了一句：「我知道是你。」

  林邇張了張嘴巴，說不出話來了。

  她的胳膊碰到帆布袋裡硬硬的書，一時間不知道該像紀分野那樣自然，還是回頭告訴趙先生請他換個人。

  紀分野仿佛讀懂了她在想什麼，把拖鞋遞給她，笑了一下：「怎麼這麼為難。

  我看起來這麼不好教，你第一眼就打退堂鼓？」

  「不是……」林邇還是伸手接過。

  粉粉的涼拖，側邊各綴著一顆小草莓。

  給大學生穿，似乎有些幼稚。

  不過，卻輕而易舉地勾起她的回憶。

  跟在他身後進了門，到書房裡，保姆送進來果盤和水。

  「我舅媽不在，帶孩子出去玩了，」紀分野替她拉開側面的椅子，自己走到一邊坐下。

  「那試教……」話說一半，她咽回了嗓子裡。

  按照這個情況，聯繫趙太太、試教什麼的，估計只是不讓她起疑的招數。

  兩年不見，紀分野……似乎更套路了一些。

  紀分野就這麼垂眸看著她，末了，轉了下手裡的筆：「嗯，猜到了。

  還不算笨。」

  他的語氣，無論是以「學生」的立場，還是老同學的立場，都太過曖昧。

  林邇不是反感，只是本能地有一點點心慌。

  她蜷了蜷手指，還是決定把話說開：「你復讀了？」

  「嗯。」

  「為什麼？」

  「不復讀考不上好大學。」

  他說。

  「那為什麼……」林邇輕頓了下，「要找我來教你？」

  紀分野轉筆的手停下來。

  他沒正面回答，只是問：「你怎麼在臨城？」

  按照她高一時的成績，沖一衝北城的幾所高校應該不成問題。

  臨大雖然也是人人相傳的優質高校，但綜合排名比起p大k大，甚至桐大都要略遜色一些。

  「我高考沒考好。」

  林邇輕聲說。

  「哦，因為早戀嗎？」

  紀分野靠著椅子，像是老朋友談起往事，不過那放在桌下的手卻驟然收緊。

  「什麼？」

  林邇愣了下，「不是，我沒……只是那段時間運氣不好，得了闌尾炎。」

  在大人那輩里，把這個叫做「沒考試運」。

  有時候林邇也覺得，自己當初中考出了岔子，高考也出了岔子，大約是跟p大真的沒那個緣分。

  好在，她沒有什麼p大情結。

  轉而就填了臨大歷史系。

  臨大離家近，綜合排名在全國前十，放到其他家庭，那是要大擺宴席慶祝三天三夜都不夠過癮的。

  「臨大挺好的。

  我準備考研。」

  她又補充了一句。

  紀分野「嗯」了聲，又說：「還好你才大一。」

  她不明所以：「什麼？」

  「你要是大三，估計就得準備考研了，」紀分野把筆放在書桌上，輕輕的一聲響，他看過來，眸光深邃。

  林邇的心似乎也在那個瞬間提起來，「那我怎麼好意思再追你一次？」

  ——

  這句話太過突兀，信息量太大，以至於過了好久林邇才反應過來。

  「追我？」

  她愣愣地指著自己。

  她幾乎沒怎麼變，還是兩年前的模樣。

  沒有化妝，但那皮膚卻依舊白皙透紅。

  頭髮倒是留長了，發尾微微燙卷，紮起來，巴掌大的一張臉，整個人依舊顯得很乖。

  也許去高中校園，也還是會被當作高中生。

  紀分野側頭靜靜看她：「嗯。」

  時隔兩年，兩個人似乎完全顛倒了過來。

  他現在淡定無比，林邇卻不知所措。

  她定了定神，目光仍是有一瞬間的飄忽：「我聽說，你談了很多女朋友……」

  「陳欣怡說的？」

  他沒否認。

  林邇「嗯」了聲。

  「那她沒告訴你，我那都是談給你看的？」

  他靠著椅子，又問。

  林邇默然。

  她其實知道。

  紀分野談到第二三任的時候，陳欣怡就忍不住告訴她，紀哥這其實是在氣你，他跟那些女的什麼都沒有。

  只是那時候，林邇一方面覺得紀分野這種行為過於幼稚，另一方面，她也升了高二，再不容她為這些年少感情掙扎。

  於是一次次克制著要找他的念頭。

  到最後，也幾乎被理智磨得一乾二淨。

  「那她沒說，」紀分野頓了下靠近，「是我讓她告訴你的？」

  他那時候是真的幼稚。

  一會兒想她吃醋，一會兒又捨不得她醋。

  最後林邇什麼反應都沒有，他還是授意陳欣怡去解釋。

  林邇驚訝，然後搖搖頭，嘴唇動了動：「沒說……」

  「當然沒說，我不准她說。」

  紀分野哼了一聲，側著眼看她，「這樣的事都告訴你，那我還有一點尊嚴麼。」

  他這幅樣子像極了當年拒絕她給他補課的模樣，眉頭揚著，又有點小小的傲嬌。

  林邇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完之後，連帶著心裡那種堵堵的感覺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