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5

  乖乖5

  問完之後,氣氛一時靜默。

  梁從星心裡叫了一聲糟糕,迅速低頭思索對策。

  其實她剛才想問的是「你要不要交女朋友」。

  結果一時激動,嘴瓢了,漏了一個字。

  你要不要女朋友呀。

  整句話的意思就完全變了。

  好像撒嬌跟調情。

  易楨無言地看著她:「嗯?」

  「我是說,」梁從星從小闖禍到大,早就練出了過硬的心理素質,這會兒她絲毫不亂,又正正經經地開口,「你打不打算交女朋友呢?」

  「問這個幹什麼?」

  「因為……喜歡你的人很多呀,你就當我好奇吧。」

  女孩子向後靠在深綠色的門上,腦袋微微仰著。

  皮膚俏白。

  易楨發現,原先他還沒怎麼在意過。

  但自從梁景明跟他說過「你看阿星的眼睛」之後,他偶爾便真的會不自覺地去看。

  她的眸色並不是純黑,有點淡淡的琥珀色。

  此刻映著傍晚的光線,眼裡深深淺淺,折射出幾分剔透來。

  他看了一會兒,回過神來之後,眼睫微垂,聲線溫淡:「我不談戀愛。」

  「那沒有喜歡的女生嗎?」

  梁從星繼續好奇。

  他示意她走出去,伸手鎖上門。

  背對著她,這次答得很快:「沒有。」

  沒有啊……

  不知道是喜是憂。

  梁從星微微咬了下牙,很快又振作起來。

  哼,有的是辦法讓你喜歡。

  ——

  在一中度過了五天,對梁從星來說,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儘管有易楨可以看,但大多數的時間,還是很難熬的。

  要時刻謹記,坐著不能架二郎腿,走路不能搖搖晃晃。

  說話要注意措辭,絕對不能跟班裡的同學稱兄道弟,更不能隨隨意意把胳膊往人家肩上放。

  總之就是這也不行,那也不行。

  憋得慌。

  壓抑得越厲害,反彈也就越強烈。

  這天放學之後,梁從星直接沒回家,讓司機把車開到了紀分野常去玩的地方。

  一個叫做「九號工坊」的酒吧。

  表哥紀分野跟她年齡相仿,性情相投,連名字的都是同一個人取的。

  梁從星的父親梁紹遠,本人是航天研究院的工程師,更是一位天文愛好者。

  他給倆孩子取名的時候,寄予了十足的喜愛跟厚望。

  「分野」指的是天上星辰的十二區域,「從星」則是月球視運動進入特定天區時的名稱。

  梁紹遠為此得意了好一陣子。

  直到這倆小兔崽子長大,叫「分野」的是真的野,叫「從星」的是真的「從心所欲」,這才開始迷信加後悔。

  前幾年還想攛掇他倆改名。

  「阿星,這兒呢。」

  剛進包廂,角落裡就有人朝她隨意揮了一下手。

  紀分野穿著白色的襯衫,靠在深黑色的皮質沙發里。

  五官英俊冷酷之外,還有幾分痞氣。

  梁從星隨手把書包甩在沙發上,馬上有人給她倒了杯酒。

  「你包里裝的什麼?」

  紀分野對她帶書包十分震驚,伸手就翻。

  梁從星喝了口酒:「作業。」

  她皺了下眉,「給我換杯果汁,加冰。

  酒不解渴。」

  馬上有人過來給她換了。

  「哈哈哈哈哈……」紀分野像看到什麼世界奇觀一樣,一頁頁地翻著她的本子,「阿星,你厲害啊。

  去一中讀了一禮拜的書,居然會寫作業了。」

  這個人從小到大,就是一副賤兮兮找揍的樣子。

  梁從星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我找人代寫的。」

  「至於嗎妹妹,」紀分野嘖嘖嘆了口氣。

  看完了,幫她把作業放回包里,吊兒郎當地架起腿,「不就是一個男的麼,你喜歡什麼樣的沒有啊,非要跑一中去。」

  梁從星:「還真沒有。

  我就覺得他好看。」

  這種好看不僅僅在於五官,更在於那種清秀斯文的氣質。

  而且他脾氣好,成績更好。

  梁從星以前覺得學霸沒什麼了不起。

  直到遇上易楨。

  他給她耐心細緻地講題的時候,幾乎給人一種什麼都會的感覺。

  讓她險些生出崇拜感來。

  「那他喜歡你麼?」

  紀分野嘴裡含著塊冰,一下子咬碎,挺感興趣地打探。

  「哎呀,他剛認識我,還早呢。」

  梁從星說,「不過他說他沒喜歡的女生。」

  「哥跟你說,這種規規矩矩的好學生,往往會被抽菸打架的小太妹吸引——因為她身上有他沒有的東西。

  所以你保持原樣就好。」

  梁從星翻了個白眼:「我信你的邪。」

  「……」

  兄妹兩個感情好,在角落裡說話,沒人過來打擾。

  紀分野這次帶了個女生過來,頭髮燙過,染成深咖啡色,海藻似的垂在肩頭,身材苗條。

  她一個人坐在包廂另一頭,面色不悅地喝酒。

  有人拿著話筒唱歌,嘈嘈雜雜的。

  她用力把酒杯頓在茶几上。

  「嫂子怎么喝著酒還氣上了?

  是不是酒不好喝?」

  旁邊有個小弟,立即開口詢問。

  大哥在跟表妹嘮家常,陪嫂子的任務只能自己來扛。

  「那女的誰啊?」

  女生斜著眼睛看著那邊,就要站起來,「紀分野這樣有意思嗎?

  跟我在一起了又叫個別的女的來……」

  「希姐你坐,不是那麼回事。」

  程賦心裡叫苦不迭,連忙扯住她,「那是紀哥的妹妹,表的,有血緣關係的。」

  白希愣了一下:「真的?」

  目光不由自主地往兩人的方向看過去。

  酒吧包廂里光線不明顯,她用了好一會兒才看清,眉眼的確有兩三分相似。

  程賦點頭:「她原來也是我們學校的,你可能不知道。」

  白希仍舊不大高興:「那他也不能晾著我。

  當我是什麼啊。」

  話這樣說著,自己倒是坐下了。

  程賦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紀哥談過的女朋友多,但每個都不超過一個月。

  這個剛在一起三四天,還沒了解他的為人——他一向來者不拒,長得對胃口的跟他表白,基本都會答應。

  只不過交往的時候很不上心,除了沒劈腿,其他方面簡直可以說是非常渣了。

  前任女朋友還跟程賦哭訴過,說他連手也不牽,會不會其實是個gay。

  程賦覺得,gay倒不至於,但紀哥談戀愛,總給人一種他是談給別人看的感覺。

  而本人對女孩子其實沒多大興趣。

  有一點可以佐證——他跟朋友打遊戲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都比對著女朋友多。

  「你女朋友?」

  梁從星靠著沙發玩手機,抬起頭來,剛好看見一道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紀分野「嗯」了聲。

  梁從星:「又換了?」

  紀分野:「把你的『又』字去掉,搞得好像老子很渣一樣。」

  梁從星:「……」

  他說完喝了口酒。

  氣氛一下子悶悶的。

  半晌,梁從星輕輕嘆了口氣:「你還說我情聖呢。」

  紀分野不想提,把襯衫的袖子折到手肘,朝她抬了抬下巴:「妹妹,陪我打撞球去。」

  ——

  兩個人起身下樓。

  紀分野打得心不在焉,時不時點一支煙到窗邊去吸。

  梁從星也興致缺缺,到最後,把球桿撐在地上單手扶著:「真喜歡她你就去找她唄。」

  紀分野眉間湧起一股煩躁:「去年找了。」

  「然後呢?」

  「沒結果。」

  紀分野語氣寡淡,把煙隨手按在窗台上。

  他再轉過來的時候,眸子有點深,嬉皮笑臉的樣子沒了,整個人難得地穩重了那麼一點,「阿星,你真的要追那小子?

  哥覺得他跟你沒一點像的地方,以後肯定有很多摩擦——還是說,你打算跟他裝一輩子的乖?」

  「說著你的事,怎麼當起知心姐姐了,」梁從星撇了撇嘴,心裡有點悶,末了小聲說,「我怎麼知道……」

  她從小做事就三分鐘熱度。

  衝動來了就去做了,之後後悔的例子也不少。

  紀分野真的把她問倒了。

  她知道紀分野之前也跟一個好學生談過一段兒。

  那女孩是真的文靜秀氣,一看就跟他們不是同類人。

  在非常喜歡她的時候,紀分野也曾經收了心學習,結果到期末,人家一句「要考大學」,就乾脆利落地從一中轉去了臨市。

  易楨……如果她真的跟易楨在一起了。

  對方也會這樣嗎?

  嫌棄她是他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梁從星想著,心都揪緊了,半晌語氣有點生硬地說:「扯那麼遠幹嘛。

  杞人憂天。」

  「不錯啊,還會用成語了。」

  紀分野靠著窗笑,「我這話是想告訴你——沒追上他也挺好的,追上了像我一樣分手,不是更慘更傷心?」

  「紀分野!」

  梁從星氣得用腳去踹他,「你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

  後來兩個人喝了點酒,誰也沒提傷心事。

  到十點半,紀分野準時叫了車把梁從星送回家。

  梁從星還想再玩一會兒。

  紀分野提醒她跟家裡的約法三章,於是她只得蔫了吧唧地回去了。

  臨走前,扒著車窗跟他揮揮手:「哥,你少喝點啊。」

  紀分野叼著煙,火星在稀薄的光線里明滅:「我有數。」

  不知道是不是被紀分野的那番話影響。

  當天晚上,梁從星做了個夢。

  夢裡的易楨依然是她喜歡的樣子。

  卻有點點不一樣。

  他穿著白色的襯衣,黑色西裝打領帶。

  劉海打了髮膠被梳上去,露出光潔的額頭。

  更顯得眉眼清秀標緻,整個人意氣風發。

  他站在高高的領獎台上,手裡捧著金燦燦的獎盃,禮堂里的所有人都為他歡呼吶喊。

  他和她之間,隔著遙遠雀躍的人群。

  散場之後,梁從星在過道里,忐忑不安地跟他表白。

  易楨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英俊的臉上笑容冷酷:「你成績太差,配不上我這個清大種子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