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28

  乖乖28

  看到梁景明的第一眼,梁從星腦袋裡那些有顏色的想法立刻跑完了,第一個念頭居然是有點想笑。

  因為,梁景明坐的地方離他們挺遠,周圍都是人。

  他要梗著脖子才能越過眾人的腦袋,把視線投向這邊。

  而那副直直探出頭來,滿臉狐疑的樣子,活像草原上望風的土撥鼠。

  勉強在心裡把「哥哥等於土撥鼠」這個印象劃掉,梁從星壓住翹起的唇角。

  梁景明拍了拍邊上人的肩膀,示意他讓讓。

  就這麼連續動了好幾個人,才越過重重障礙,走到這邊。

  他先跟易楨打了個招呼,然後目光在兩人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你們在這幹什麼呢?」

  實在不怪他多想。

  這塊空地邊上的小樹林,是一中情侶們最愛的約會聖地。

  從他剛才的角度看去,兩個人身影重疊,站那麼近。

  活脫脫一副青春偶像劇里的表白場景。

  梁景明在心裡把警報拉到十級,就聽見梁從星說:「我們來找你玩啊。」

  真的假的,梁景明半信半疑,但從妹妹那笑得有點甜的臉上,又看不出端倪來。

  於是,他把目光投向易楨。

  易楨「嗯」了聲:「來看看你。」

  梁景明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隨即,又有點不是滋味起來。

  怎麼感覺,這兩人一唱一和的架勢,就像新婚小夫妻一起回娘家似的?

  ——

  聊了一頓日常,又吃了點東西,應付完梁景明,兩人出了圍網,往十七班走。

  各班的班旗都插在隊伍後方,一眼看去,操場四角彩旗飄飄。

  十七班的旗子是大紅色的,特別醒目。

  張君傑坐在那兒,遠遠地看見他們兩個走近,就跟找到組織了似的:「剛廣播報成績了,兩分十八秒,你小組第一。

  預賽第一名肯定穩了。」

  「還有決賽。」

  易楨說。

  「第二名差你三秒呢,決賽搞掉他不成問題。」

  張君傑用肩膀去撞他,「我說小易哥,這成績能進體育隊了吧。

  去年可沒見你這麼拼命跑。」

  易楨在看台上坐下,隨手擰開一瓶礦泉水:「今年不一樣。」

  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往梁從星身上掠過。

  梁從星愣了下,眨了眨眼睛。

  似乎……有點體會到他話里的意思。

  又有些不確定。

  易楨沒再說話,擰開瓶蓋,仰頭喝水。

  從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英俊的側臉,從下巴到脖頸的線條流暢,喉結微微滑動,汗水亮晶晶的,又添了幾分性感。

  完蛋了。

  最近見他,腦袋裡冒出的全是禁慾、性感一類的詞。

  這個思想,也太危險了。

  梁從星連忙低頭,眼觀鼻鼻觀口地看著自己的指甲。

  其實她原來沒這麼慫的。

  要按開學那會兒囂張的性子,早就攔下他當眾表白了。

  但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看到他,反而有種羞羞怯怯的心情。

  一開始喜歡他,真的是因為顏值。

  乾淨又英俊的少年,恰恰是戳中她審美的款式。

  但後來,慢慢相處著,她發現自己對易楨的依戀也多了一點。

  有時候,不用看著他的臉,只是想到他說過的某句話,和他相處的一些細節,心裡就像漾開一朵花。

  ……

  還沒等她搞懂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前面就有人轉過身來,笑眯眯地說:「班長,剛才看你跑步了,很帥哦。」

  蔣絡瑤今天把劉海紮上去了,額前用一條碎花髮帶綁著,穿著短袖校服。

  她五官線條分明,挑不出什麼毛病來,人也很有精神氣。

  易楨只點了下頭:「謝謝。」

  「我給你寫了加油稿,剛才廣播念啦。

  你聽到沒有?」

  蔣絡瑤又問。

  「沒有。」

  這一問一答,連張君傑都覺得尷尬。

  他輕咳了一聲,蹭了下鼻子,餘光里看到有人站起來,愣了下:「阿星妹妹,阿星妹妹你去哪啊?」

  梁從星已經走下好幾步台階,丟了個回答,周圍有點吵,張君傑「啊」了好幾聲,也沒聽清。

  他心裡咯噔一下。

  馬上轉頭去看易楨。

  易楨的目光,很顯然在剛才離開的那道背影上,眸光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旁邊蔣絡瑤還在孜孜不倦地拉他聊天,他一言不發,隨手把瓶子一扔就站了起來。

  水瓶里還有水,在地上滾了一圈,掉下台階的時候,發出重重的一聲悶響。

  蔣絡瑤被這聲音嚇得愣住。

  他邁開長腿很快就下了台階。

  張君傑這才無奈地轉向蔣絡瑤:「有點眼色啊大姐,你看不出他倆的關係?」

  平時,要是班裡有哪對男女走得近了些,不出兩天絕對招來閒話,五天之內,全班肯定傳遍了。

  倒不是因為學生們八卦,而是大家天天在一塊兒,想瞞也瞞不住。

  班長跟梁從星這一對,早就是班級里討論度最高的CP了。

  畢竟,一個帥哥一個美女,又是同桌,座位附近的人不聾不瞎,聽聽他倆日常那些對白,都能腦補出一整部小甜文。

  張君傑不信蔣絡瑤不知道,知道了還故意往人家跟前湊,擺明了就是噁心人。

  「老師沒教你不信謠不傳謠嗎?

  他們兩個在沒在一起,我怎麼知道。」

  蔣絡瑤翻了個白眼說,「你知道啊?」

  「我……」張君傑還真不知道這倆人到底在沒在一起,他舌頭打了個結,不管不顧地說,「反正沒瞎的人都看得出來!」

  頭一回,他這麼希望易楨跟梁從星已經生米煮成熟飯,好讓他吵贏這個架。

  畢竟不蒸饅頭爭口氣!

  與此同時,他又在心裡自我唾棄了一番——也不知道為什麼,短短几個月,他居然從一個陽光開朗的運動型男,墮落成了前座兩人的愛情捍衛者。

  還捍衛得非常真情實感。

  婆婆媽媽的,跟一個女孩子在這吵架。

  「我倒是看出來一點,她成績這麼差,跟班長一點都不配。」

  蔣絡瑤哼了聲。

  張君傑今天算是跟她槓上了,還沒來得及反唇相譏,前面忽然響起一個重重的聲音:「梁從星哪裡配不上班長!她人可好了!」

  張君傑看了眼,不遠處薛皓學握著拳,扭過頭,一臉義憤填膺的模樣。

  張君傑:「……」

  不是,原來cp粉不止他一個啊?

  ——

  一路上樹蔭交錯,光斑瑣碎地落下來。

  陽光很盛,空氣中帶著燥熱的秋意。

  梁從星一腳踏進教學樓里,世界瞬間陰涼下來。

  最近的天氣就是這樣,有太陽的時候,溫度可以比得上盛夏。

  到了陰涼的地方,又涼颼颼的,還隱隱有風。

  穿著短袖,寒毛都有點要豎起來。

  梁從星撫著手臂,沿著樓梯慢慢走。

  她眉頭輕輕擰著,細白的牙齒咬住唇畔,沒一會兒放開,然後又咬住。

  糾結著……不知道在跟誰鬧彆扭生悶氣。

  明明他現在又看不到。

  她其實知道,剛才那種情況,易楨並沒做錯什麼。

  只不過是蔣絡瑤單方面熱情而已。

  退一萬步說,他就算真的跟蔣絡瑤眉來眼去,她也沒什麼立場指責的……

  但是,心裡就是悶悶的,酸酸的。

  然後受不住這個氣,就走出去了。

  張君傑在身後問她幹什麼,她不想顯得自己小氣,然而確實又不夠大方,撂了句「廁所」。

  下台階的時候,步子邁得都比平時大了些。

  鏡子有點髒了,模模糊糊的。

  梁從星看著自己的臉,慢慢擰開水龍頭。

  心裡說不上是一種怎樣的情緒。

  水流嘩嘩嘩地衝著,她洗著手,想起舒再再以前很喜歡看某位女作家的書,把經典語錄抄了滿滿的一本。

  其中有一句,舒再再最喜歡,經常給她洗腦,時間長了,也就記住了——

  「愛一個人,會卑微到塵埃里,然後開出花來。」

  這句子太抽象,反正梁從星至今沒明白怎麼開花的。

  不過,她現在倒是嘗到了一點,酸溜溜的,大概可以說是卑微的感覺。

  她忽然想到,即使易楨是清冷的天上月,周圍也還是有很多雲彩環繞,不管他願意還是不願意。

  而她不過是那麼多人裡面的一個。

  酸了半晌,梁從星掬了一捧水洗臉,好歹把自己拍得清醒了點。

  這會兒消極的情緒過去,她忽然又覺得剛才自己那番拈酸吃醋純屬吃飽了閒的,有這個功夫,還不如殺回操場去教教蔣絡瑤做人。

  她收拾好自己,沿著原路返回。

  剛在樓梯上邁下一步,身後就響起了一聲:「星姐?」

  梁從星轉過身去,見是周揚,「嗯」了聲。

  周揚今天穿得可風騷,手裡拎了件校服外套,身上穿著運動款的背心和田徑褲——張君傑一直把這種褲子叫做「三角褲」,因為長度沒差多少。

  他這幅打扮不陌生,今天運動會,學校里的特招生大多都這樣穿,上了跑道,腳下還要配雙釘鞋。

  梁從星一開始看還挺新奇,現在也看習慣了。

  她抱著臂,腰靠扶手跟他說話。

  周揚走下來:「星姐,沒去看比賽呢?」

  梁從星還是「嗯」了聲。

  其實她在糾結,這會兒到底要不要回去。

  周揚倚在另一邊的瓷磚上,沖她挑起半邊眉:「下午來看我比賽啊。」

  「你跑什麼?」

  「一百米,三級跳。」

  周揚說。

  梁從星沒點頭也沒搖頭,周揚看她似乎情緒不佳,忽然從校服外套里摸出一盒煙,抬手扔了過去:「要不要來一支?」

  本來想說不的,但梁從星看他扔過來,只得接住了,順便低頭看了下。

  抬起頭的時候,目光無意識地,往身後的樓梯那一掠。

  然後,她一下子愣住,從扶手上直起腰來。

  易楨站在下面,不知道站了多久,隔著一樓的鐵製欄杆,微微抬起頭看著她。

  梁從星感覺到他的目光,深而遙遠,陌生的緊。

  她立刻低頭看了眼手裡的煙,心裡大叫不好,馬上抬手扔給了周揚。

  她這下力道不小,砸在他胸膛,周揚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地兜住煙,揚聲叫了句:「星姐?」

  梁從星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怎麼解釋:「你先走,我有點事。」

  周揚的目光越過她,落到樓梯下面的易楨身上,忽然明白了什麼:「你逃了集體活動,班長來抓人了?」

  易楨在全校都很出名,一班也有很多他的迷妹。

  女生們課間討論他,看到他的時候會指給別人看,時間長了,周揚就記住了這個十七班的乖乖仔,反正跟自己不是一路人。

  梁從星「嗯」了一聲。

  周揚也沒說什麼,點點頭就下了樓梯。

  他往下走的時候,易楨也抬腳邁上來,擦肩而過那瞬間,他感覺到對方周身略沉且壓抑的氣息。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體育生懵逼了一下,還以為這是學霸對學渣天然的鄙視。

  直到走出教學樓三步遠,才發覺樓里那兩個似乎有點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