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12
一中很重視每次考試,月考按照高考的要求來。閱讀
周五放學前,年級里通知大掃除,外加布置考場。
下課,梁從星在樓梯間打電話。
手機那端,紀分野的聲音傳過來:「……我們怎麼不能來了,我來看看你念書的地方過分嗎?」
這人大概是心血來潮,說今天放學要到一中門口來接她。
跟他的那些朋友們一起,然後去吃飯唱歌。
梁從星對今晚的活動沒意見,她瞥見樓梯間裡都是廢舊的木頭桌,隨手摸了下,然後蹭掉灰:「我認得路。」
意思是,不用接。
「那我站你們校門外第二條小巷子裡等行了吧。
東邊拐角。」
紀分野說。
梁從星想了想,點頭同意。
剛掛電話,出了樓梯間,頂上就有人叫她:「梁從星,回班大掃除啦!」
她抬腳踏上台階。
擺完桌子掃完地,就是貼座位條了。
梁從星遠遠看見易楨手裡拿著座位條,就自告奮勇地拿了膠水。
她在桌子左上角刷一道,易楨就貼一道。
全程沒說話,卻很有默契。
梁從星發現,跟他在一起,她就很享受這樣的時光,哪怕安安靜靜,不玩不鬧也好。
貼完考試條坐下,梁從星看了眼。
坐她位置上的人,看名字應該是個男生,八班的。
成績肯定不怎麼樣。
因為一中考試座位按成績排,最好的那波在五班,其次十五班,到十七班,已經是倒數了。
當然梁從星更次一點。
她在十八班。
徐婉梅在講台上進行例行教育。
梁從星則盯著左上角的考試條看,頭一次覺得能從上面分析出這麼多的隱藏信息。
還挺有意思的。
終於到放學。
梁從星磨蹭了會兒,看易楨離開教室,才走出去。
不是她不想跟他一起走,而是她今天跟紀分野有約。
這幫人一向都比較不羈,紀分野本人還好,手下的小弟品味比較一言難盡,衣服甚至頭髮都花花綠綠。
她還想低調做人。
走過東邊第一條小巷,裡面傳出一個快帶上哭腔的聲音:「我……我真的沒錢……」
有人不耐煩:「閉嘴!」
「把他的鞋子脫下來看看,襪子裡有沒有。」
梁從星眉梢微挑。
這搶劫的,還挺踏實肯乾的,連人的襪子也要翻。
聽聲音,年紀不大。
她往巷子裡看了一眼。
三個人。
一個被搶的,穿著一中的校服,爛泥似的癱在地上,背靠著牆瑟瑟發抖。
另兩個一個站著,另一個蹲下來按著他的腳,一臉不爽地脫鞋。
三個人差不多同時注意到她。
站著的那人塊頭很大,眉頭一橫:「看什麼看?
快滾。」
幾乎與此同時,被揍趴在地上的那個哆哆嗦嗦地喊:「同學,同學救命……」
話音沒落,又挨了一腳。
梁從星抄著手,慢悠悠地開口:「這兒離校門不遠,悠著點。」
「關你屁事,要麼你替他給?」
為首的大塊頭哼笑一聲朝她走過來,「哦,沒發現小姑娘還挺漂亮的嘛。」
說著就想伸手。
梁從星皺眉,順手拿書包擋了下。
眼前這人說年齡也就十七八,滿臉的橫肉,說是少年都有點侮辱這個詞。
她連接觸都不想接觸一下。
這個舉動明顯惹怒了大塊頭,他二話不說撲過來就要揮拳,梁從星輕盈盈避開,抬腳就想踹。
忽然想到今天穿的是裙子,臨時改了動作,矮下身從他揮來的胳膊下避過,然後順腳絆了他一下。
兩個人體型懸殊,她這一下卻有如四兩撥千斤,對方踉蹌幾步,直接衝到了對面的牆上。
見狀,裡面的那個也面色不善地站起來。
兩個男生步步緊逼,梁從星面色從容,往後退了兩步,冷不防撒開腿就跑。
「操!」
兩人立刻追上去。
沒追幾步,那女生自己停下來了。
她靠著巷子青灰色的石牆,懶懶看了他們一眼。
那大塊頭的小弟跑上來就罵:「你跑啊!惹了我們就想跑?
!」
梁從星有恃無恐,側過臉揚聲說了句:「哥,你朋友來了。」
兩人面面相視,朝前走了兩步。
這才發現,這女孩子斜靠的牆角,再過去幾米,折進去就是另一條巷子。
而此刻,巷子兩側的牆上,靠了六七個男男女女。
從站姿上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此時都齊齊轉頭看著他們,氣勢逼人。
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
為首的那個穿著白色的襯衣,懶懶散散地「嗯?」
了聲。
他視線轉過來,對上巷子口的兩個人,隨即,雙方都罵了句「操」。
語氣不一樣,也就意味著地位不同。
兩個人立即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沒命拔腿狂奔,紀分野這邊很快追出去幾個。
沒跑到十米就將人摁在地上。
「你這體能,要練啊。
不然下回還挨揍。」
紀分野要笑不笑地走過去,「好久沒見,連招呼也不打了?」
「紀……紀哥……」大塊頭笑得比哭還難看。
雙方有舊仇,這邊的事情一時肯定結束不了,梁從星轉身。
陳欣怡叫住她:「星姐,你幹嘛去?」
「關心一下同學。」
——
薛皓學靠在牆上慢慢呼吸,鼻腔里都是血的腥味。
他低下頭,又有血從鼻子裡流出來。
他抬手擦掉。
左右找眼鏡,拿在手裡,發現鏡片已經碎了一半。
好歹能戴。
他扶著牆站起來。
一下子沒站穩,踉蹌了一下跌回去。
就在這時候,他餘光里出現一雙球鞋。
球鞋半髒,鞋帶系得鬆散,側面有顆銀色的星星。
再往上,是兩道白皙纖瘦的腳踝。
薛皓學扶好眼鏡,抬起頭。
映入眼帘的是張女孩子的臉,很漂亮,還有點眼熟。
「梁,梁從星?」
梁從星懶散地「嗯」了聲。
她視線上下打量著他:「去醫院?」
薛皓學愣了下,很快搖搖頭:「不用。」
他咽了口口水補充:「皮外傷。」
根據他的經驗,應該沒傷到骨頭。
梁從星輕輕皺起眉:「你經常挨打?」
話說出口,也覺得突兀。
畢竟,她跟薛皓學壓根不熟,本來她走過來就是心血來潮,要是還聊起來,感覺怪怪的。
薛皓學點頭:「以前……學校。」
梁從星「嗯」了聲。
這種事在中學裡並不少見,理論上來說,被欺負的人能找老師學校,但實際上,效果總是不如人意。
所以有人選擇轉學。
梁從星倒沒那個閒心去感慨校園暴力,畢竟這問題大,也不是她一個人能解決的。
沉默了下,她說:「你以後放學,別往這邊走。」
一中門口東西兩邊,是截然不同的建築。
東邊多巷道,西邊卻很寬敞,一目了然。
薛皓學囁嚅:「我家……在這邊。」
梁從星:「你繞遠路啊。
這些人是立信的,跟一中告狀沒用。」
立信都管不了他們。
薛皓學點點頭,抬起眼睛看她:「謝謝你……剛才是你救的我嗎?」
他眼鏡被打掉了,只隱約看見外面有個穿校服的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叫了救命。
梁從星起了層輕輕的雞皮疙瘩。
她不太適應這樣的目光。
從小到大,同學看她的眼神有兩類。
一種是阿諛奉承的,另一種則是嫌惡又害怕的。
在後一種人的眼裡,她整天跟男生混在一起,打架逃課,冷淡不愛說話。
討厭她又怕她找麻煩。
但是薛皓學這樣的眼神,感激涕零,好像把她當成什麼大聖人了一樣。
不良少女跟大聖人比起來,還是前者比較酷。
於是,梁從星作出副兇巴巴的表情:「別感激我。
我又不知道救的是你。」
薛皓學低頭去推眼鏡,他天生體弱,看起來比這個年紀的男生小一些。
這個關頭,他還有時間冷靜分析:「你不近視,你剛才肯定看到我了。」
梁從星涼涼地颳了他一眼。
沒見過這麼不會說話的。
人艱不拆沒聽過嗎。
「我是看那人太醜了。
換做是個帥哥我就不救你了,懂嗎?
你不給我抄試卷我還記仇呢,別以為這樣咱們就好朋友了。」
薛皓學:「……」
書上說的沒錯,女人果然都是記仇的。
就在這時,梁從星迅速扭頭往外面看了一眼。
薛皓學以為有人殺回來了,戰戰兢兢地問:「怎麼了?」
「沒事。」
梁從星收回視線。
剛才,她覺得巷子外面好像有人在。
只是回過頭,那裡又什麼東西都沒有。
巷子的拐角,身形頎長的少年靠著牆站立。
他本來是路過,沒想到在這裡看見熟人。
於是,又一次不由自主。
把兩人的對話也聽了個大概。
無言了幾秒,他搖搖頭,往反方向走去。
過去的十七年,他的生活算不上多姿多彩,像一列火車始終行駛在軌道,又像水一樣平靜。
但這個九月。
火車輪隱隱約約偏離了方向,水下暗潮輕涌——
他好像被什麼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