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默許
罵了魏忠賢幾句,天啟皇帝又不得不回過頭來考慮銀錢問題。
繼位之後遼東接連戰敗,明軍在遼東損失慘重,可遼東戰事還要繼續,再加上地方和中央日常支出,到處都需要用錢,可下面的稅收不上來,丁吃卯糧,這個問題無論如何都要解決。
萬曆駕崩後,內庫倒是留下來不少財貨,從這點來說眼下皇帝手中的私房錢還是很充裕的,要不然天啟皇帝也不會因為遼東戰事在戶部拿不出錢來的情況下從從內帑取出了一百三十萬兩救急。
這一百三十萬兩可不是小數,要知道眼下整個大明一年的收入僅僅不過七百五十五萬兩而已。
但救急歸救急,天啟皇帝又不是冤大頭,怎麼可能讓戶部一直盯著自己口袋裡的私房錢?朝廷辦事當然用朝廷的錢,你們這些當官的總想著從皇帝口袋裡掏銀子這算是什麼意思?
這樣下去如果成了慣例,地主家也沒了餘糧了,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天啟皇帝絕對不可能再從內帑拿錢出來,所以面臨現在這些問題,如何解決財政赤字,增加財政收入才是最主要的。
實際上魏忠賢剛才提到的礦監稅監一事,如果說天啟皇帝一點都不動心是不可能的。
他仔細研究過萬曆皇帝當年這麼幹的目的和從中得到的好處,可問題在於幾個方面,一方面就是他罵魏忠賢時說的那番話,一年前朝廷對礦監稅監之事已有了定論,而且是先後兩位皇帝下旨(萬曆的遺詔真假不說,泰昌可是實實在在的),作為人子孝道是尤其重要的,尤其是天啟皇帝可不想因為否定老爹的政策,使得自己在孝道上受到群臣攻擊,讓他改變這個政策坐上火山口,天啟皇帝是絕對不會幹的。
二來,礦監稅監的取消,既得利益群體自然是文官集團和地方士紳集團,已經被這些人吃到嘴裡的肥肉再讓他們吐出來怎麼可能?一旦這麼做,必然會受到極大反彈,其他的暫且不說,僅僅是東林黨的強烈反對就夠天啟皇帝喝一壺了。
眼下天啟皇帝通過魏忠賢爭奪權利只是稍有起色罷了,但要說能夠和東林黨直接抗衡依舊遠沒到這個程度。
就拿內閣來說吧,內閣依舊是東林黨的天下,言官群體也被東林黨所把持著,就算天啟皇帝要這麼做,內閣那邊就通不過,再加上言官到處宣揚潑髒水,天啟皇帝到頭來事都沒做呢就能惹上一身騷。
另外,魏忠賢這條老狗雖然好用,可還沒有一口咬死東林黨的本事。現在刺激東林黨遠不到時候。兩邊的平衡還是要的,為了小利破壞了後面的謀劃,這是件得不償失的事。所以天啟皇帝並不想因為這樣的事馬上挑起爭端,從而讓東林黨借這個機會有掌控道德制高點翻身的可能。
至於其他的,天啟皇帝倒覺得可以嘗試一下,比如說戶部提出的十點建議中可行的那幾條。可成不成,最終能做到那一步,天啟皇帝自己也不知道,可不管怎麼樣,既然是戶部提出了,他作為皇帝挑出幾條來施行,哪怕不成這責任也不在皇帝身上。
想到這天啟皇帝心裡有了打算,他對魏忠賢吩咐了幾句,讓司禮監出名和內閣交涉,以戶部提出的十點中對於其中幾點進行討論,適當實施下去。
聽完天啟皇帝的吩咐,魏忠賢連忙答應下來,回答說這個事老奴馬上就去辦,一定為皇爺辦的妥妥的。
「魏伴伴,你覺得這地方欠稅究竟能收回多少?」天啟皇帝突然問了這麼一句。
「回皇爺,奴婢覺得既然戶部提議,一旦內閣通過,地方多少總能收上來些……。」
「呵呵,收上來些?這些又能多少呢?一州一府是幾十兩還是上百兩?全大明天下加起來又有多少?」天啟皇帝皮笑肉不笑地反問。
魏忠賢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天啟皇帝這話問到了點子上,是啊,這欠稅累積全大明多了去了,要真計算下來可不是小數。而且欠稅也有講究,比如說西北邊遠貧困地區的欠稅也就算了,畢竟那邊出產不多,老百姓的日子也不好過,再加上經常天災原因,繳稅交不起從而欠下也說得過去。
可江南一代的欠稅就有些說不過去了,那可是富裕的魚米之鄉啊!江南之富天下皆知,那種地方一年欠稅居然也有好些,還占了整個欠稅的大頭,這實在是無法言語。
魏忠賢不是什麼都不懂的那種太監,他不是少年進宮,是壯年後才自宮入的皇宮當的太監。
年輕時候,魏忠賢在地方生活了近三十年,當過農民,也幹過地痞,尤其在市井中廝混了好些年,對於許多人許多事遠比旁人更為清楚。地方上的欠稅是怎麼回事,別人或許不清楚,但他魏忠賢魏公公是非常清楚的,有些欠稅是不能擺在明面上講的。
見魏忠賢啞口無言,天啟皇帝淡淡一笑,心中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之前地方的礦監稅監全都召回了沒?」天啟皇帝突然問了這麼一句話。
一時間,魏忠賢不明白天啟皇帝問這話的緣由,剛才自己給天啟皇帝出主意不是被否了麼?而且還給臭罵了一頓,怎麼突然皇帝又提到這事了?
可皇帝既然這麼問了,魏忠賢就不能不達,他想了想告訴天啟皇帝,地方的礦監稅監召回需要時間,而且許多地方因為離京師較遠,消息傳遞不便,再加上召回礦監稅監的時候還要和地方進行交接,這都是有程序的。
天啟皇帝登基到現在也不過一年的時間,所以這個事除了直隸一代外,其餘地方還沒全部完成呢。
聽了魏忠賢的回答,天啟皇帝微微點頭,當即道:「讓這些人暫緩回京吧,接下來戶部不是要追討地方欠稅麼?這些人一直在地方,對於地方想來也了解的不少,著司禮監告知他們,暫留地方以配合戶部和布政使司,好生做事,不要辜負朕的期望。」
說完,天啟皇帝意味深長地看了魏忠賢一眼,魏忠賢連忙應道,說自己這就安排下去。
「魏伴伴,這事你用心來辦,把朕的話傳下去,誰在地方做的好,朕都記在心裡,伱可明白?」
魏忠賢心裡覺得奇怪,這簡單的事天啟皇帝怎麼如此鄭重其事反覆交代?點頭答應的同時他腦袋裡拼命思索著,突然一道亮光閃過,魏忠賢恍然大悟。
離開乾清宮,魏忠賢心中不由得感慨,自己雖懂皇帝的心思,可做事還是欠缺了些手段。
這實際上也怪不得魏忠賢,畢竟魏忠賢的文化程度不高,進宮前就是個流氓加文盲,在宮裡混了這麼多年,如今已身居高位,可魏忠賢眼下也就勉強能寫自己的名字而已。
他之前勸天啟皇帝重用礦監稅監,這想法固然是好的,但卻沒考慮到這麼做的影響。所以天啟皇帝臭罵自己也是應當的,因為道理很簡單,魏忠賢這麼幹實在是太過引起矛盾了。
現在天啟皇帝利用戶部提出的建議,巧妙地運用了另一種方式,那就是暫緩召回之前的礦監稅監,讓他們配合戶部和地方進行清查欠稅。這樣做,名義上挑不出任何毛病來,而且其中的好處不言而喻。
表面上,這是為配合朝堂做事,再加上提出建議的又是戶部,責任全在戶部那邊,太監們做事也是為了朝廷的公事,和之前擔任礦監稅監的性質完全不同。
可實際上,天啟皇帝用了一招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在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後卻是達到真正的目的。換句話來說,把這些太監留在地方,依舊能夠起到礦監稅監的作用,而且又能藉此督促戶部和地方對地方欠稅進行清理,一舉兩得。
就算事後朝堂中有人攻擊這些太監在地方依舊有礦監稅監之實,天啟皇帝也能推得一乾二淨。
反正朝廷對取消礦監稅監的事已有了定論,這些太監從來沒有讓他們繼續幹這種事,如果幹了也是太監在地方的私下行為,他這個當皇帝的一概不知。
皇帝從來不會有錯,有錯的只有下面的人。這樣一來天啟皇帝就不會有任何責任,就算文官們要求皇帝查辦此事,天啟皇帝只要表面同意,可實際上拖延一二,再加上派人去地方查實又需要時間,一來二去折騰個一年半載都是有可能的,而這個時間段里,也足夠下面的人做許多事了。
到最後,就算處置了幾個太監又如何呢?前頭處置後頭再從宮中派太監下去以協助清理欠稅的名義繼續這麼幹,事情不一樣可以做麼?再者,這些太監回宮後,作為宮中的人最終處置不還在皇帝手上?或者說在他魏忠賢魏公公的手裡。
表面上懲辦一下,私下裡給予承諾,等過個半年等風頭過去了,這些人再重新安置啟用,宮裡頭的事外臣哪能管得了這麼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