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請你聽一曲,今天不收費(四合一,八千大章求月票!)
焦土上的雨幕重新落下,對面持劍戰立的白焚身影也逐漸清晰起來。
他緩緩地從雨幕中走出來。
黑衣男子的劍上仍舊燃著熾熱的火焰,整把劍如同燒紅的烙鐵一般,呈現出赤紅的顏色,雨滴落在上面,發出「嗤嗤」的聲音,冒出一縷縷白煙。
白焚瞳孔緊縮,同樣感受到了對面的青年突然暴漲了一截的修為。
而且他的感受比沈眉南更加清晰。
兩人交手的瞬間,白焚可以清晰地感應到,陳曠的修為不過是先天元勁而已。
他作為一個已經接近宗師境界的中三品修行者,對於已經交手的敵人的修為當然是不可能感應錯的,否則他這麼多年的名聲不如直接餵狗。
更何況他本身就是一個戰鬥狂人,經歷過的戰鬥何止幾百次,經驗比尋常人要豐富,對手的狀態如何,他只要看一眼,就能一清二楚。
因此,白焚才更無法理解。
陳曠在前一秒,分明還只有先天元勁,甚至有可能是剛剛突破不久的元勁,因為他的氣息有些薄弱,不太穩定。
可是下一秒,他身上足夠死上十次的致命傷,竟然高速癒合,隨後,他直接毫無預兆地提升了一整個小境界!
白焚見過這世上很多天才,也和很多天才交過手,殺過很多天才,也敗給過天才。
他自己同樣也是一個天才。
因此他深知一個天縱奇才的修行者,應該是什麼樣子。
天才,也是要遵循常理的!
他們可能不講道理,卻不會突破常理。
就像沈星燭,她的修煉速度也很可怕,甚至說出去都像是編的一樣,但終究也是自己一步步修煉出來的修為,一切有跡可循。
她幾歲到了什麼修為,修煉了多久,之後突破了什麼境界。
這些,都是可以打聽得到的。
然而,白焚從來沒有見過眼前這種詭異的情況。
人能夠憑空多出一層境界嗎?
顯然在白焚的認知當中,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戰鬥當中臨時突破的情況,他也見過很多,但都是本身就已經達到了某個層次的巔峰,只差臨門一腳就能夠突破境界。
隨後,在戰鬥之中,因為靈氣的衝擊,或者內心的領悟,才能夠因此突破。
不過,這其中更多的人,其實反而會因為臨時突破而死……
因為突破境界同樣是一件十分兇險的事情,低境界的時候或許不明顯,但到了高境界,如果突破時修為不到位,或者不小心讓靈氣走錯了路徑,輕則留下隱患,重則下一刻就有可能當場死亡!
這便是修行者的「劫數」。
何況是在戰鬥當中的臨時突破,這一瞬間的變故,甚至可能會導致走火入魔,被對手抓住破綻,當場擊殺。
但陳曠卻完全不同。
在白焚的感知之中,他就是十分乾脆利落地忽然從元勁跳到了合勁。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這根本不符合常理!
白焚能想到的唯一解釋,就是有人在給他灌功,或者是有哪個老怪的分神,突然上了陳曠的身。
不過實際上,最讓難以理解的並不只是這一點。
白焚側過頭,看向了自己的手臂。
黑色的衣物下方,正在滲出鮮血,若是揭開衣料,就能看見下面的肌膚,已經一片焦黑,宛如被高溫焚燒一般。
不止是手臂,此刻他的身上各處,都有這樣的傷疤。
新鮮的灼烈痛楚明晃晃地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這樣的傷口,他很熟悉。
然而一般情況下,都是他施加給敵人的。
焚天劍第一式,吞天火。
這一招,曾經幫他殺死了無數的敵人,但現在,卻反過來傷害了他自己。
白焚回憶起剛才發生的一切。
當他將陳曠擊飛出去的一瞬間,靈氣化作火焰席捲一切,吞噬了其中的生機。
在那一瞬間,陳曠的生命幾乎猶如風中殘燭。
只要再稍微一吹,他就會立刻熄滅,化作飛灰消散。
但這一縷殘燭之火,就是在那滔天的烈焰之中搖曳不散,就好像有什麼無形的一股力量,在暗中制衡,維持著陳曠的生命。
白焚有些詫異,但他對此並沒有太在意。
這些保命的小伎倆他見過太多,然而,只要他足夠強,不管這力量是什麼,都得被立刻按著低頭跪伏,這一縷殘火,也註定要被他按滅!
於是他再次灌注靈氣,令那吞天之火愈發猛烈。
但就在同時。
他猛地感到手臂上傳來了劇烈的疼痛,然後就是全身各處!
白焚立刻察覺不妙,內心的直覺強烈預警,仿佛如果他繼續為焚天劍施加力量,那傷口可能會繼續深入擴大。
恍惚之間,吞天之火,仿佛化作一條巨蟒,回過頭來朝他張開血盆大口,反過來要吞噬他自身!
雖然無形無影,傷口仿佛憑空出現,但他知道,這就是吞天之火的力量。
這種原本應該完全被自己掌控的力量,竟然反過來傷害自己的不安感覺,令白焚心中一瞬間產生了一絲驚懼。
他可以確定,這絕對是陳曠搞的鬼。
如此詭異的手段!
「是南蠻血厄教的詛咒之力?還是某種乾坤術數的力量?」
白焚暗自心驚,對於陳曠的態度終於稍微認真了一些。
他並沒有輕視陳曠,一上來就自報家門,便是他將陳曠當做自己正式對手的證明。
這是他過去挑戰強者的習慣,如今放在了陳曠身上,足以說明他是將陳曠當做夠格的對手來看待的。
但也僅僅是這樣而已。
他用上了足以碾壓陳曠的全力,卻並不是他自己的全力。
白焚眯起眼睛,原本毫無波動的眼中戰意漸起:
「能讓武聖閣派出三個抱月境,你果真有這個資格,但就憑這些,恐怕還不足以讓你在我劍下苟活。」
這些小手段,在他看來都是旁門左道,只要找到破綻,自然可以一力破之。
「轟!」
他不再保留,手中劍鋒一轉,渾身氣勢驟然爆發,四周的瓦礫碎屑都在瞬間化為齏粉。
壓迫感油然而生……
陳曠以逆差過大的實力直面一個抱著殺意決心的抱月境,頭皮微微發麻,渾身皮膚都緊繃起來,骨骼嘎吱作響,好像隨時可能因為這氣勢而崩裂。
事實上,這並不是錯覺。
如果沒有他身上那麼多被動加持,他現在還真的有可能直接因為對方釋放的威壓全身皮膚和肌肉爆裂,甚至有機率直接雙腿骨裂,跪在地上。
這和當時霍衡玄看了他一眼,他就差點死了差不多,是實打實的境界差距過大帶來的劣勢。
物理上能夠讓人納頭便拜的王霸之氣啊……
陳曠還有心情和自己開玩笑。
他感受著身上奔涌的靈氣,深吸一口氣。
此刻,他身上的靈氣已經全部凝成一股,從潮汐變成河流,盡數化作混元一氣的狀態,一旦發勁,就像大河潰堤,一發不可收拾。
如果說元勁境界,是從無到有的質變。
那麼合勁,就是由一變二的量變。
此刻他身上的靈氣量,至少可以支撐他使用兩次全力的五重勁「白蓮托生」而不至於力竭身亡。
這也讓他感覺到了自己這個先天和尋常先天的區別。
要知道,他此前藉助「逍遙酒」的力量成為假先天的時候,最多使用一次白蓮托生就是極限了。
說明,此時陳曠的靈氣量,起碼是普通先天的兩倍!
泥胎金塑法的優越性,可見一斑。
他自然也不能辜負了霍衡玄的饋贈!
陳曠垂眸,勾起嘴角:
「真的嗎?我不信。」
他雙手一上一下,在胸前結印。
白蓮印記在額頭浮現,而他周身也出現一朵白蓮幻影,正在緩緩展開第六片花瓣。
兜率降天……第六重!
陳曠藉助方才那吞天之火的毀滅之力,不止是來了一次破而後立,還以此為壓力,順勢將兜率降天的勁力再度壓縮,到達了一個全新的層次。
六重勁!
但陳曠感覺得到,這遠遠不是兜率降天的極限。
他不由得有些想知道,這兜率降天,最終究竟能夠達到多少重勁。
若是能夠將這兜率降天疊滿,恐怕威力將會極其恐怖。
不過……這也得是活下來才能考慮的事情。
「嗖——轟隆!」
陳曠才剛擺出「二龍浴佛」的結印姿勢,對面的白焚已經瞬間消失,衝到了他的面前,手中長劍一轉,劍鋒上覆蓋上了一層薄薄的漆黑火焰。
但這一層漆黑火焰,給人的危險感,卻遠比之前那滔天的火焰來得更加尖銳恐怖。
僅僅是看著,就會令人眼瞳灼熱刺痛。
倘若是一般的凡人看見這一幕,恐怕瞬間身體就會自燃,變成一根火炬。
陳曠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那焚天劍捅穿了心口。
一擊斃命,乾脆利落。
白焚的面容近在咫尺,冷漠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件死物,慢條斯理地道:
「有些事,不是你信不信就能改變的,看來是之前伱僥倖用小手段玩弄了幾個蠢貨,讓你產生了一些不該有的錯覺。」
「現在,不如讓我告訴你,這個世界真實的模樣!」
他將手按在劍柄上,猛然旋轉劍刃,眼前青年的心臟便被瞬間攪碎,漆黑的火焰攀附到他身上,由內而外開始瞬間噴發,將整具身體毀滅。
但隨即,白焚的目光一凝。
不對!
火焰向外爆發,但卻沒有鮮血隨之湧出。
陳曠的身體在火焰中片片碎裂,像是紙糊的一樣,在風雨之中飄散……逐漸消失了!
「什麼……幻覺?!」
白焚瞳孔一縮,心中一凜,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眼前的「陳曠」徹底失去了真實性,化作了一個薄薄的空殼。
「我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性。」
陳曠的聲音傳來,他道:「其實產生了錯覺的,一直是前輩你呢?」
白焚猛地抬起頭,看見了消散的幻覺之後微笑的青年。
而焚天劍的劍尖,就在他身前一寸左右。
而在白焚的面前,分明空空如也。
【子彈時間:在遭受致命傷害時,萬事萬物都會在你眼中停頓一秒時間。】
【鏡中花:當你的速度超過秒速五百米,將會在原地留下一個足夠迷惑敵人的幻影。】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陳曠依靠這兩個被動,瞬間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後退,然後留下了一個鏡中花幻影。
沒錯,他根本就沒有出手硬剛的意思。
就在白焚進攻之前一秒,他就已經依靠「心血來潮」提前預感到了,隨後他立刻後退,同時完成了「二龍浴佛」的結印。
但要注意,「子彈時間」這個被動看起來很強很無解,但實際上,它並不是讓時間停頓,而只是讓陳曠「眼中的世界」停頓。
也就是說,它改變的陳曠主觀上的思維,只是讓他的思考速度變快了,不是讓客觀世界變慢了。
因此,在這一秒裡面,他能做的事情,還是那麼多。
要是想著能讓自己多出一秒來,抱歉,這是不可能的……
不過所幸,陳曠結印並不需要太久。
幻影為他爭取來的時間,已經足夠了。
「二龍浴佛」之印,已成!
陳曠猛地將雙手向前一推,全身靈氣伴隨六重勁力瞬間如火山爆發,遮天蔽日,山洪潰堤,一瀉千里!
隱約間,竟有兩條龍形幻影在他雙掌之上形成,互相纏繞,最後將修長身體向前一傾,張開嘴巴,怒吼一聲,吐出兩道水柱。
這兩道水柱,便是兩道極度剛猛霸道的勁力,為陳曠這一掌更添一分力。
陳曠心中一動,這才恍然,這才是「二龍浴佛」的完整形態。
在自身發勁的同時,會有「二龍」額外助力。
之前因為他硬實力不夠,對這「二龍浴佛」的理解也不足,打出來的其實都是閹割版……
他隱約能感覺到,這六重勁的「二龍浴佛」,已經能有當時他和李紅綾之戰時,大約三分之一的威力。
這看上去有點少,但要知道,當時他是抱月境修為,一招「二龍浴佛」直接把李紅綾打殘了。
「轟隆隆——!」
這一擊推出去,霎那間焦土和雨水都被推開了,飛沙走石,水波狂涌,形成了一個蓮花形狀,向四周綻放。
就連白焚也露出了一個出乎意料的沉凝表情。
他飛速收起焚天劍,漆黑火焰回流,護在他的身前。
但在這無比霸道的勁風之中,就連那漆黑火焰也有些搖晃,白焚臉色一變,再度喚起了吞天火。
火焰迎風暴漲,化作一道火牆,兩股力量碰撞,互相消磨,將白焚的身影吞沒。
陳曠也沒好到哪裡去,他被那余散的火焰波及,渾身皮膚再度被燒焦,被勁風推著後退,最後實在撐不住,硬生生飛出幾百米,在地上滾了半天才停下來。
「咳咳咳……」
陳曠渾身骨骼不知道碎裂了多少根,勉強支撐自己半跪著,咳嗽了幾聲,嘴裡一片腥甜,眼前也蒙上了一層血霧。
他摸了摸,發現自己的右眼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火焰灼燒一空,已經癟了下去。
不過,更深的癢意正在全身各處產生。
那是新生的血肉正在攀附骨骼。
生長的速度很快,他幾乎能聽見那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不過下一秒,他就恢復了原樣。
陳曠此刻一直保持著兜率降天的狀態,無形的力量令那些血污脫落,讓他始終保持潔淨。
「你確實很強,遠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天才都要強。」
白焚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不遠處。
他身上的黑衣已經一片破爛,鮮血不斷滴落,臉色也有些蒼白。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假以時日,你會是一個比沈星燭更可怕的敵人。」
「所以,今天,你必須是個死人,必須死在我的劍下。」
他兩次說陳曠必須死在自己的劍下,但兩次的態度截然不同。
現在在他眼中,陳曠不再是一個未來有可能成長起來的天才,而是一個能和自己同台競技,甚至是威脅到自己的真正的敵人!
白焚動真格了。
陳曠只覺得渾身一僵,龐大的壓力如泰山壓頂,全身血液宛如凝滯,他竟然連一點都動不了了!
原來……這才是抱月境的真正力量。
幻境之中,他同樣也就經歷過這樣的壓制,就在狄武的追殺下。
陳曠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白焚靠近,然後舉起長劍,一劍橫斬,從他的脖子上划過。
「嗤!」
陳曠的脖子上出現了一道血痕,鮮血從中飆射而出,但不過瞬間就止住了。
然而,對面的白焚卻瞬間捂住了脖子,本來古井無波表情瞬間變得無比精彩,震驚的情緒已經完全掩蓋不住。
「什麼?!」
因為,就在他斬斷陳曠脖子的一瞬間,在他的脖子上的同樣位置,也出現了同樣的傷口!
但區別是,他的脖子並沒有被切斷,而只是切開了一半!
然而,只是這一半,就已經顛覆了白焚的認知,讓他在愕然之中連連後退了兩三步。
他連忙運氣療傷,給自己餵了兩顆療傷丹藥,這才讓傷口開始快速癒合。
但即使這樣,也已經足夠後怕。
白焚額頭冒出了冷汗,眉頭緊皺,看向了對面的陳曠,表情陰晴不定。
又是這個手段?!怎麼可能?!
他剛才已經確認過了,附近並沒有乾坤術數布置的痕跡,而陳曠身上也沒有南蠻詛咒的氣息。
而且,之前幾次分明都沒有再發生同樣的事情,他便以為這只是對方的一次性保命手段。
但沒想到,現在居然再一次……
究竟是為什麼,他會反覆被自己的力量所傷?
這不應該是一個先天境界該有的手段,甚至,中三品都不可能有!
難不成,這人有偽聖,甚至是聖人庇佑?!
陳曠抬起頭,也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傷口,咧嘴一笑,眼神難得帶上了一絲瘋狂:
「前輩既然想殺我,那我們就來賭吧!賭一把,是你先殺了我,還是……」
青年歪了歪頭,幽幽道:「你會先殺了你自己?」
因為白焚已經不再釋放自己的威壓,陳曠已經可以行動,他緩緩地往前走了一步。
白焚竟下意識又後退了一步。
因為隨著這一步,陳曠身上的氣息竟然再度暴漲!
從先天合勁,瞬間突破到了虛勁!!!
白焚睜大了眼睛,過去幾十年修行的認知,都在瞬間瓦解動搖了。
沒道理的,這種事情……怎麼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
白焚下意識咽了口唾沫,感覺喉嚨無比乾澀,就像是那道傷口仍然還沒癒合一樣。
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東西?!
白焚已經意識到了,陳曠身上的傷口會迅速癒合,但是他沒有想到,就連這種致命傷,他都能夠在瞬間治癒。
而且,更可怕的是,似乎每殺死他一次,他的修為就會突破一次。
白焚的後背冒出了一絲冷汗。
這樣的話,豈不是永遠也殺不死他,但他卻會越來越強?
這一刻,白焚的內心悄無聲息地產生了一絲恐懼。
這並不是因為對手的實力而感到恐懼,而是因為,他無法理解眼前的一切。
根本沒有道理可言,陳曠的存在,就像是一種根本不應該存在的怪物一樣。
不可能,這一定是障眼法!
是又一個幻覺!
他一定能夠找到破解的辦法!這樣都殺不死對方,那就將他碾碎,讓他的每一寸血肉都不復存在!
他就不信,這樣一來,還不能夠將他殺死!
白焚腳步一頓,目光一瞬間甚至有些猙獰地看向了陳曠:「好!那就來賭吧!」
「今天,我一定會殺了你!」
他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長劍包裹著烈火,朝著陳曠撞了過去。
「轟!轟!轟!……」
陳曠被瞬間帶著飛了出去,白焚碾壓著他,將劍插在他的心口上,一路拖行,化作熊熊火焰,似乎想要將他磨成肉糜。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火車頭或者是一百頭大象碾過去了一樣。
渾身靈氣在這碾壓之中融入了血肉骨骼之中,陳曠閉上眼睛,身上朦朧地仿佛披上了一層月白色的袈裟,護住了他的心脈和四肢——第四相,「月披袈裟」。
白焚確實找到了一個好辦法。
陳曠身體的癒合,是在他的身體還完整存在的基礎上。
如果他斷手斷腳,那麼他是無法無中生有的。
在幻境之中被狄武追殺時,他就失去了一條手臂,並且無法再長出來。
而白焚似乎也已經下定了決心,他自己的身上,同樣出現了無數同樣的傷痕,臉上很快就磨沒了一層皮,露出下面鮮血淋漓的肌肉。
而他全身各處,也是一樣。
在這壓制之中,陳曠很快就又一次到了生死的臨界點。
不過這一次,延長的一秒,似乎只是延長了他肉體痛苦的時間而已。
很痛,比過去的任何一刻都要痛。
恍惚中,陳曠閃過了一個念頭。
他為什麼非要活在這樣的痛苦當中?
這本來應該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但是陳曠的腦海里,很快就跳出了答案。
並不是他活在痛苦當中,而是他在追尋痛苦,如鷹逐兔,本能而已。
天牢里,亂軍中,一個又一個追殺者的面前……
他在這些與人博弈的痛苦裡,找到那險死還生的瞬間,心臟跳動,血液奔流的快活。
「呵呵……」
白焚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低下頭時,卻悚然發現陳曠已經面目全非的臉上,竟然真的帶著一個無比燦爛的笑容。
這大概是陳曠為數不多真心的笑。
卻在這一瞬間讓白焚心跳驟停。
他是個戰鬥狂沒錯,但實際上,他只是享受戰勝別人的快感,而不是享受戰鬥的快感。
當年他的挑戰之所以停下來,一是他的年紀到了,二是因為他發現自己打不贏前面那一位,因此才順勢而為,選擇了停手。
因此,他並不會以戰鬥為愛好,成為夷火宗宗主之後,他其實就很少再出手了。
此刻陳曠的表現,卻像個真正的瘋子。
加上之前在陳曠面前,他被嚇得連續後退好幾步,此刻想起來,他便有些惱羞成怒,認為自己丟了面子。
現在陳曠的笑,就像是在譏諷他。
「你笑什麼?!」
白焚表情猙獰,咬牙切齒:「你在,笑什麼?」
陳曠鮮血淋漓地看向他,呵呵地笑道:「原來……這就是悟道啊。」
悟道?
白焚一愣,頓生一股不祥的預感。
陳曠忽然抬起手,抓住了白焚的劍。
心中吾,則為悟。
今日方知我是我,想通了自己的心,自然就是悟了。
他悟了。
陳曠問道:「你有沒有見過,無上大菩提?」
白焚一驚。
他自然知道什麼是「無上大菩提」,佛宗的人成天嘴上掛著的這個詞,代表的就是佛祖所領悟的最高智慧,最高覺悟。
陳曠突然問什麼,是什麼意思?
他悟了的,就是無上大菩提?!
白焚眉心跳了跳,不可能……不可能吧?
陳曠接著又道:「我也沒見過。」
白焚鬆了口氣,然後又一愣,感覺自己被這傢伙給耍了!
他怒目圓瞪,便要再度發力,把這人砍成碎片。
卻發現自己的劍……忽然不能動了!
陳曠的手,牢牢抓住了那把劍,但不止,這並不是控制了他的劍的主力,真正的主力,是被劍插入的胸腔!
陳曠的目光也順著落在了自己的胸膛上,嘿嘿一笑:
「但我看見了佛祖領悟這無上菩提時,屁股底下的金剛座。」
傳說佛祖在大菩提樹下,以吉祥草敷設金剛座,東向端身正坐,發誓:「我今若不證,無上大菩提,寧可碎此身,終不起此座!」
而後在樹下靜坐四十九天,克服了內外的種種「魔障」,得以悟道。
無上大菩提普通人當然悟不到。
但泥胎金塑法的作者,卻發現了佛祖碎身不起的堅性。
以此,創造了第五相——
「金剛菩提」。
此相,不是佛祖的道,而是陪伴佛祖悟道七七四十九天的金剛座和菩提樹。
縱然佛祖身碎,而金剛座不碎,菩提樹亦不滅。
因此,「金剛菩提」,即是「不碎亦不滅」。
當然,以陳曠現在的修為,尚且還做不到這一點。
理論上,他此時此刻根本無法得到這一相,只能望洋興嘆。
只是他方才所經歷的那一秒,恰好滿足了內外魔障,當他想通的一瞬間,「金剛菩提」便已經在他身上顯現。
這只是一瞬間的頓悟,若是他抓不住,也就轉瞬即逝了。
但幸好,他抓住了。
「金剛菩提相」短暫地停留在了他身上,令他的身軀和思想都堅不可摧!
陳曠兩根手指捏住了焚天劍的劍身,剩下的手指曲起,蓄勢。
他朝著白焚微笑:「請你聽一曲,將軍夜引弓。」
「雖然我身為宮廷樂師,外出表演一般很貴的,不過今天不收費……只收一條命。」
陳曠曲起的手指向前發力,鏗然彈在了那劍身上。
「錚——」
隱約間,白焚竟然荒謬地聽見了一道清脆的琴音。
哪來的琴聲?
陳曠的琴應該一開始就已經被他放在了一邊才對……
他恍惚了一瞬間。
陳曠手指再動。
「錚——」
「鏗……咔嚓!」
焚天劍的劍身上,瞬間出現了一道裂紋,竟然無法承受這力量!
他竟然在用焚天劍……彈琴?!
不,不對,不能再讓他彈下去了!
白焚終於從恍惚中反應了過來,立刻握緊了手中的劍,想要從陳曠身體裡拔出來。
但是他剛一動作,就感覺到了內臟翻江倒海一般,劇痛瞬間襲來。
「噗!」
白焚愕然睜大了眼睛,發現自己的身體內部,竟然已經在一瞬間土崩瓦解,五臟六腑,不知何時,都已經碎裂!
陳曠彈的正是樂聖遺譜,被他戲稱為「群星」的那一曲。
這一曲,肅雪藏羽,弓引殺機。
於夜色中猝然而發,霎那間奪人生機,由暗處悄無聲息摧人臟腑,防不勝防。
聽見琴音的一瞬間,往往便已經中招了。
但實際上,這一曲就算是樂聖遺譜,原本也不可能如此強,直接將一個抱月境的修行者內臟催裂。
真正起作用的……是陳曠腦海里的那把劍。
那把劍由霍衡玄傳授了斬草歌之後,就安安靜靜地存在於他腦海中,被他所觀想,只在他殺人時微微閃過一絲血色的古樸之劍。
此刻,正被重重血色浸染,散發出令人震怖的厚重殺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