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兄」聞言一愣，而後搖了搖頭，道：
「一無所知。」
「光頭孟周」又問：
「外洲真的存在嗎？」
這既是在問對方，也是孟周在問自己。
雖然，他也曾在星宿宮的古籍藏書中多次看到過「外洲」這樣的文字，但也僅此而已，對於這「外洲」，再沒有更多的描述。
不過，因為有外域八荒和星宿海這樣的實例擺在那裡，也足夠星宿宮修士形成一個明確而穩固的「世界觀」。
在「死亡之域」消失之前，各處荒域的修士對外域的情況也是毫無所知的。
可在星宿宮修士的視角，卻能夠很輕易的看見整個外域八荒的全貌。
因為有這樣切身的體驗，他們很輕易就能接受已知天地之外，還有著更加廣袤的「外洲」這樣的設定。
可對孟周來說，在接受這觀念的同時，他心中卻也始終保持著一分懷疑。
聽到這般疑問，「大師兄」當即便給出了回答：「當然是真的。」
「光頭孟周」眼神微眯，「既然你們對外洲的具體情況一無所知，為何又那般篤定其存在呢？這不是很矛盾嗎？」
「因為我們星宿宮的初祖就是從外洲而來，星宿宮的基業都是他一手奠定。
別的暫且不論，您總不能說，這星宿宮是假的吧？」「大師兄」道。
「寇沖」忽然開口道：
「『鄭伯』幾乎遍覽了星宿宮中所有能夠找到的古籍藏書，也曾好奇為何有關外洲的記載那般希少，以至於公眾修士對外洲的一切幾乎一無所知。
為此，他還曾就這個問題特意向當時那位老祖請教過。」
「就是你們前面那一位？」「光頭孟周」問。
「嗯。」「寇沖」點頭。
「他怎麼說的？」「光頭孟周」好奇問道。
「他說了兩點。
一個據說是從初祖在時便又的傳言，不過具體難辨真假，但那傳言確實已經存在很久了。」「寇沖」道。
「什麼傳言？」「光頭孟周」問。
「據說初祖在時，有一次講道結束，與眾弟子閒談之時，便有弟子好奇詢問外洲風物。
初祖沒有回答，只是搖頭。
直到最後才說了這麼一段話。
『人都喜歡去想山的另一邊有什麼，但其實，山的另一邊也同樣是山，也不見得比山的這一邊更好。
或許有人嚮往遠方的樂途，可有沒有一種可能，樂土就在你們腳下？
你們若真心好奇外洲如何，也不需要著急，等你們的修為達到元嬰巔峰境界的時候，即便你們不去了解，該知道的，你們便都會知道。』」
「寇沖」已經閉上了嘴，其他人卻都似陷入思索之中，一時間，場面非常安靜。
好一陣之後，「光頭孟周」才似從沉思中醒來，看向「寇沖」，問：「第二點呢？」
「寇沖」道：
「前任老祖說的第二點，卻是歷代老祖比較相信的一些猜測，說來，這猜測也基本是基於這個傳言之上。」
「什麼猜測？」「光頭孟周」問。
「說是外洲情況，很可能並不是太好，初祖來此開闢星宿宮一脈，可能便與此有關。」「寇沖」道。
「光頭孟周」輕輕點頭。
原本孟周還想再問一下其他問題的，因為「寇沖」的這番回答，他卻覺得已經沒那個必要了。
而就在「光頭孟周」向幾人示意，正告辭離開之際，「大師兄」嘴巴微張，似乎想要說點什麼，但直到其人徹底離開，也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師兄？」旁邊「四師妹」輕聲提醒。
「嗯！啊？」「大師兄」迷糊了一下，很快便清醒了過來，扭頭看向她。
「你剛才是不是想要問什麼？」「四師妹」問。
「嗯。」「大師兄」點頭，「我是覺得這位……道友的表現實在太奇怪了些，便想問問。」
說到這裡，他忽地搖頭苦笑，沒再說話。
旁邊另外三人也皆是默然。
他們都已明白他為何搖頭苦笑，又為何在開口之前選擇了閉嘴。
他們可不會天真的以為，對方以平等的姿態對待他們，雙方的關係就真的平等了。
別的不說，至今為止，對方連姓甚名誰都沒有告訴他們，他們連應該如何稱呼對方都有些拿不準，其背後隱藏的深意他們不可能讀不出來。
不過，孟周若是知道他們此刻心中所想，一定會說，「你們想多了」。
便是「大師兄」真的開口詢問，想要了解一下他的情況，除了不能說的，他也不會隱瞞。
當然，因為懶得編瞎話糊弄，能說的也真的不多就是了。
所以，「大師兄」最後識相的選擇閉嘴，也是好的。
……
「星宿天池」之內。
孟周靜心冥思。
他自己的親身經歷，以及這些日子以來從各個渠道得到的直接的、間接的信息，在此刻孟周的腦海中攪成了一團。
漸漸地，一些清晰的脈絡開始呈現出來。
因為缺乏更多信息，孟周也只是在心中理出來一個大概的脈絡。
孟周卻並不覺得遺憾，反而認為收穫很大。
其中，最大的一項收穫，就是「安心」。
原本，因為渡劫最後經歷的，那兩大陣營的法則力量圍繞他鬥法的場景讓孟周始終心有惴惴，難以徹底安心。
感覺冥冥中正有一雙，甚至是多雙懷有敵意的「目光」在注視著他。
因為這種感覺，孟周感覺自己的心始終是懸著的。
現在，孟周已不再有這樣的擔憂。
說來也是好笑，這份真正的安心，卻是來自於這所謂的「封魔地」本身的「囚牢特性」。
種種跡象表明，「封魔地」並非真的可以杜絕任何外來力量的滲透入侵。
星宿海就不說了，早就被滲透成篩子了。
只他接觸過的幾位星宿宮元嬰，除了「寇沖」因其成嬰的特殊，勉強可算是真正的「星宿宮純血」之外。
其他四人，究竟有幾個可算是「星宿宮純血」孟周都不敢確定。
練子陵就不說了。
便是沒有表現出異常的「大師兄」、「二師姐」以及「四師妹」這三人，內里的真顏色究竟是什麼呢？
他們之中，是否也有類似於練子陵這樣的呢？
而在星宿海之外的外域八荒，孟周同樣看到了滲透的跡象。
孟周最先想到的，便是很久以前就在「巨野荒域」的一座火山口內的岩漿海中發現的一座正四面體祭壇。
有神秘的人形炎流定期出現，如割韭菜一般收取「天池星泥」。
後來，孟周又仔細「掃」了一遍，發現了更多同樣的正四面體祭壇，也同樣發現了定期收取「天池星泥」的特殊存在。
而且，那收取「天池星泥」的存在還不是一個，內部還有著齷齪。
另外，通過時光回溯，其中一位存在於「收割期」之外出現的時間，恰好在星宿宮上任元嬰老祖隕落前後。
當時，孟周就感覺這兩件事存在某種關聯。
可以確定的是，那收割「天池星泥」的存在，有很大的可能就是來自於外洲。
後來，孟周在「星宿天池」發現了早就已經存在，並且已經發揮作用的「天池星泥」，更是確信了這「內」與「外」之間存在著非常緊密的關聯。
前不久，「寇沖」又爆料說上任元嬰老祖的隕落很可能與練子陵有關。
孟周心中的脈絡也隨之變得更加清晰起來。
雖然，孟周並沒有去其他七處荒域尋找正四面體祭壇的痕跡，但孟周相信，這樣的祭壇絕對不可能只是「巨野荒域」的特例。
這些祭壇雖然藏得非常隱蔽，對正常結丹修士而言，其所在位置便是他們所無法涉足的「禁地」。
但那也只是對結丹修士而言。
對星宿宮的元嬰老祖來說，這就不是沒那麼難了。
但偏偏，星宿宮經歷了這麼多代元嬰老祖，硬是沒有任何有關這些祭壇的記載。
孟周都不知道是他們眼瞎了還是故意眼瞎了。
而這又反過來說明星宿宮被外洲力量滲透得有多麼厲害。
另外，青燁的表現也非常古怪。
其他也就罷了。
在究竟如何渡劫成嬰這一點上，他完全沒必要這般坦誠的與一個陌生人分享。
更何況，其渡劫成嬰之法還那般古怪。
這相當於直接把自身所行之道的核心要義分享了出來。
說「交淺言深」都有些不足以形容這種行為，在孟周的印象中，青燁可不是這麼沒有分寸感的人。
他這麼做，一定有其原因。
某一瞬間，孟周忽地福至心靈，隱約猜到了青燁這般行事的真正目的。
其實，青燁自己已經把話說得非常明白了。
「我不是你的敵人。」
這句話稍稍變換一下，其實就可以是「咱們是自己人」。
不是敵人，那自然就是自己人。
而孟周相信，讓青燁這般行事的，絕不可能只是因為自己也觸犯了「禁忌條例」這樣的原因。
至少，這不是本質原因。
「他觸犯禁忌條例的原因，是走了一條全新的路。」
「他應是通過某種方法，知道我，或者說『星宿天池』內有人和他有著相似的情況。」
「站在某種角度去看，我們是天然的同路人。
這甚至不需要我們自己做出決定，源出我們二人的法則力量，已經先我們一步走到了同一個陣營之中。」
在心中剛生出這個念頭的時候，孟周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
但這已經是孟周能夠得出的最合理的解釋。
而這同樣也證實了另一件事，即自從渡劫結束之後，孟周便有種感覺，似乎冥冥中有一雙乃至多雙懷著敵意的「目光」在注視著自己。
只不過，稍稍可以糾正一下的是，那些「目光」中，也是有懷著善意的。
在看明白這一點之後，對於此前那麼多新晉元嬰還有四階真靈在「練子陵」的蠱惑下齊闖星宿海，忽然有了更深的解讀。
每個人的身影，似乎都變得朦朧了些，模糊了些。
他們，真的都是被「練子陵」蠱惑的麼？
按理說，有了這些發現之後，孟周應該更擔心才對。
可恰是這些發現，反倒讓孟周真的安下心來。
這讓孟周明白，「封魔地」雖然處處透風，從星宿海到外域八荒，幾乎已經被各種「亂七八糟」的外部力量滲透成了篩子。
但這也同樣說明，「封魔地」隔絕內外的能力真的非常強。
對現在的孟周來說，只要不是直接的、憑著絕對強勢力量的闖入，那所謂的「滲透」，根本沒有一點的殺傷力。
他只會覺得其「偷偷摸摸」、「小打小鬧」。
而今日「寇沖」分享的那則與星宿宮初祖有關的傳言，還有那同樣與星宿宮初祖相關的猜測，更是給孟周提供了比較有力的旁證。
「若說封魔地是個大型監牢，裡面的人很難出去，可同樣的道理，外面的人也同樣很難進來。」
「既關著裡面，也防著外面，裡面的力量出不去，外面的力量也進不來，事實上其他到了隔絕內外的作用。」
「星宿宮初祖建立起來的星宿宮，如同獄卒一樣，對這監牢內部的一切進行著管理。」
「那無法直接闖進來的外部力量，通過各種手段，對這些『獄卒』進行滲透、污染、乃至坑害。」
那這「監牢」存在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麼呢？
孟周想到了那些正四面體祭壇，想到了那可以在一定範圍內扭曲、覆蓋原有的天地規則的「天池星泥」，想到了那可以在正四面體的雕像群中找到原型的三首三面離恨神像……
「如我，如青燁，只是走出了一條在正道主流看來『離經叛道』的路，就受到了如此明顯的針對。」
「離恨神像的遭遇，不問可知。」
「而這正四面體祭壇之上，卻可以很容易就找到離恨神像的原型……」
孟周想到了當初在清理離恨教的時候，在每處荒域的離恨教的核心總部，除了離恨神像之外，他還會發現其他種類的神像。
除了以恨意為基的離恨神像，還有以殺意、以憤怒、以絕望、以恐懼等極端負面情緒為基的神像存在。
而仔細想想，這些同樣可以在那正四面體祭壇的三大雕塑群像中找到原型。
從這個角度去看，那正四面體祭壇，簡直就像是某種「母版」。
「封魔封魔……這封的，應該就是這些祭壇。」
綜合各種線索和信息，孟周得出這樣的判斷。
而各種亂七八糟的力量向星宿海、向整個外域八荒進行滲透，並做著各種彼此矛盾敵對，甚至互相使絆子的事，又讓孟周確信，真實的情況，遠比這所謂的「封魔」更加複雜。
此前，孟周還沒有意識到法則力量居然分陣營，彼此針鋒相對這一件事。
在那種情況下，他對正四面體祭壇的認識，也就存在一些偏頗之處，還不夠全面。
對於那些定期收割「天池星泥」的存在，也就簡單的理解成其單純是被「天池星泥」的非凡特性所吸引，起了覬覦之心。
話說回來，憑「天池星泥」的特性，有幾個修士能夠不動心呢？
可現在，孟周已經知道，從某種角度去看，正四面體祭壇，簡直就是「萬惡之源」、甚至是「萬惡之癌」。
——孟周自己當然不這麼覺得，他只是站在「封魔」這樣的視角度去解讀，才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在這樣的情況下，那定期收割「天池星泥」的行為，就顯得非常分裂了。
用「貼」禁忌條例的方式，制止對「天池星泥」的使用。
可實際的操作中，卻有人直接用來布設陷阱，在孟周看來，就和執法者用毐品坑人差不多，簡直魔幻。
「管中窺豹，從這個角度去看，星宿宮初祖還真沒說錯，山的那一邊真的一點都不值得期待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