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一隻只金甲靈蟲全都淹沒在一片霞光之中,進行著渡劫成功之後最重要,也是此次渡劫的最後一次蛻變。
代入到這些金甲靈蟲的孟周,也有了一種奇妙至極的體驗。
這瀰漫在金甲靈蟲周圍的霞光,就像是來自於更高維度的投影。
亦可以說,是來自真實界的投影。
只不過,這個「真實界」,卻要比孟周平日裡時常往返、借道、藏身的那個「真實界」要深邃得多。
是以往的他,一直沒有觸及,也在刻意避免去觸及的深度。
——「真實界」不是一塊簡單的「幕布」,而是如宇宙星空一般,有「深淺」之分。
離現實界越近,便謂之「淺」,離現實界越遠,便謂之「深」。
據孟周了解,至今為止,修行界對於真實界「到底有多深」都是沒有定論的。
而凡是修行的問題,一旦不斷向上探尋,向源頭追溯,都將無法避免的遇到這個問題。
有說,真實界就像是一個沒有邊界、也沒有底的「海」。
現實界就是浮在真實界最表層的一層「浮沫」,而這些「浮沫」折射出來的五彩斑斕,便是現實世界的紛繁萬象。
也有另一種說法,真實界並非真的沒有盡頭。
它的盡頭就是「道」。
在真實界潛入得越深,便離「道」越近。
當然,深入真實界,並不存在所謂的「下潛」。
「下潛到底」也好,「上升觸頂」也罷,都只是為了方便理解,修士用自身在現實界中某些相似體驗的挪移借用。
此前,因為自身修為境界太低,為了避免「化道」的危險,孟周主動遠離了對真實界更深處的好奇心。
現在,這將一隻只金甲靈蟲沐浴其中的霞光,就像是真實界深處直接向他打開了一扇「窗」,將奇妙霞光投送過來的同時,也讓他得以直觀而清晰的看見「窗前之景」。
他不僅能「看到」,甚至還能透過金甲靈蟲清晰無比的「感受到」,「觸摸到」。
從金甲靈蟲的視野,看到的「景象」本身,也很奇妙。
孟周先是看到,仿似有一隻只金甲靈蟲出現在「窗前」。
其中,又夾雜著一些明顯和金甲靈蟲有差異的蟲群,甚至是某些奇特,自帶各種甲冑,乃至是外骨骼一般的奇異生物。
經過最初一陣愣神之後,孟周這才注意到,他最初以為的那些金甲靈蟲,其實也不是真正的金甲靈蟲。
至少,和他培育的這批金甲靈蟲還是有著極大差異的。
它們只是一群群看起來和金甲靈蟲非常相似,且能力特性也都和金甲靈蟲有著許多相似點的蟲群。
而這奇異的一幕,只在「窗前」出現了短暫的片刻。
一個恍惚之間,就過去了,消失了。
若非孟周對自己的洞察力和記憶力都有著十足的自信,他都要懷疑剛才那奇異的一幕是不是自己眼花看岔了。
取而代之,是一條條似綢帶,似流水一般,縱橫交錯、纏繞盤旋的「線」。
這些動感的、立體的、奇異的「線」,對一隻只金甲靈蟲全都有著神妙無比的吸引力。
當他的目光在這「線」的不同位置移動時,也會有不同的奇異感受。
譬如,在其中一段,他感受到的是靜穆平和中的剛強堅毅;
視線稍稍移動一下,堅強剛毅的表象下忽然多了一股血腥狂野的底色;
將視線跳遠一點,他便又能從中感受到一種近乎瘋狂的貪婪,仿佛要吞盡萬物;
而緊挨著的,同樣傳遞給孟周一種吞噬的感受,但卻沒有了瘋狂貪婪的濃烈情緒,反而有種刺骨的冰寒冷漠。
孟周已經意識到,自己透過這「窗」看到的這些「線」,便是「法則」。
度過真靈之劫後的金甲靈蟲所涉及的、所能接觸到的全部法則,全都集中在了這一個小小的「窗口」之內。
他驚訝的,並不是此刻看見了「法則」——這件事本身,本就在預料之中。因為這本就是度過真靈之劫的金甲靈蟲將要領取到的最珍貴「獎賞」。
真正讓孟周感到驚訝的,是這「法則」的呈現過程本身。
這與他想像中的、代表了大道的某個側面的「大道法則」,差得實在有些遠。
不僅有點「感性」,而且第一印象給人一種亂糟糟的感覺。
遠沒有孟周想像中的那麼高大上。
說實話,這讓孟周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在他原來的想像中,「大道法則」應該如同一個個數學公式那般,自帶一種簡潔、精確、秩序、不明覺厲的美感。
可實際呢?
他設想的這些全部沒有,反倒給人一種自然生長的隨意潦草,強行堆砌在一起的刻意生硬。
不過,這些念頭在孟周心中都是一閃而過。
他非常清楚,此時此刻,真正重要的事情是什麼。
眼前這個「窗口」,可不是什麼時候都會出現。
隨著金甲靈蟲的血脈徹底穩定下來,它就會徹底消失不見。
……
出現在「窗口」的這些「線」,其實已經將金甲靈蟲的道路全都點出來了。
孟周的目光在不同的「線段」上移動。
現在,出現在「窗口」前的法則,基本囊括了金甲靈蟲未來道路的所有可能性。
他不可能「全部都要」,他必須做出選擇。
這並不需要任何指導,即便剛剛渡過真靈之劫的大妖真靈,毫無經驗,靈智乾淨如赤子,也能遵循自身喜好與傾向,迅速做出最適合其血脈能力的選擇。
反倒是修士更容易在這一步被迷了眼,陷入左右為難,或者「都想要」的陷井之中。
「所以,應該專注於防禦呢,還是側重於攻擊呢?亦或者兩者兼顧?」
此念才起,孟周心中當即便有了確切的答案。
金甲靈蟲最拿得出手的就是防禦,而防禦之道,並非小道,有著無窮潛力可以挖掘,沒道理走到這一步忽然丟棄一路積累下來的優勢,「轉職」它途,再次從零開始。
而就在孟周心中替金甲靈蟲拿定主意的瞬間,奇妙的一幕發生了。
乍看上去,像是「窗口」縮小了。
原本縱橫交錯、密密麻麻的「線」瞬間少了大半。
全部集中在了他「目視」的那片線段區域。
再細看去,又像是「窗口」抵得更近了,甚至探入到了他「目視」的線段區域的內部。
「不要血腥殺戮。」
「不要野性瘋狂……」
「……」
孟周一次又一次的做出選擇。
孟周直觀的感覺就是,隨著他一次又一次的選擇,本來就瞄準真實界極深處的「窗口」,還在繼續往更深處深入。
最後,當孟周無論如何選擇,「窗口」再也不動,裡面的景象,只有一片淡淡的金色薄霧。
孟周當即明白怎麼回事。
「『行動力』用盡了。」
這「行動力」,是金甲靈蟲渡過了七九六十三道天劫攢下來的。
渡過的天劫越多,攢出來的「行動力」便越多,便越能藉機深入到真實界的更深處,觸摸到更純粹、也更強大的法則之力。
若是沒有他的介入,金甲靈蟲原本只會渡過五九四十五道天劫,積攢下來的「行動力」,遠沒有現在這般充裕,根本別指望看見這片金色薄霧。
……
「窗口」消失了。
將一隻只金甲靈蟲沐浴其中的神妙霞光也消失了。
最後出現在「窗口」前的金色薄霧也消失了。
又仿佛沒有消失。
孟周分明感覺到,在每一隻金甲靈蟲的血脈最深處,似乎都忽然多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觸不可及,卻又揮之不去。
像是大道法則在金甲靈蟲血脈深處留下的烙印,又像是方向的指引,時時刻刻都讓他明白正確的前進方向。
當孟周靜下心來去感應之時,卻就像是再次站在了那「窗口」處,再次看見,甚至是觸摸到了那淡淡的金色薄霧。
一起感悟到的,還有蘊藏其中的種種神妙真意。
孟周在很短的時間內就領悟到,只要催動這股力量,原本就已經強到恐怖的防禦力,將再次增幅數倍。
防禦從物理防禦、到法力防禦,到神魂防禦,甚至是心靈層面的防禦,沒有任何缺漏。
這樣的防禦力,在面對同層次對手時,幾乎和絕對防禦一般無解。
而這,還只是最淺顯,最直接的一種運用方法。
可以說,自此以後,金甲靈蟲幾乎可以「不假外求」,從戰鬥到成長,只需要遵循血脈的指引,向內挖掘,繼續向「下」探索即可。
「真靈血脈,這就是真靈血脈。」
孟周悟了。
與之相比,什麼靈體道體,都是弟弟。
與此同時,孟周心中甚至生出了些許異樣的情緒。
「我的成就,應該不會比它們差吧?」
畢竟,自己正在遭遇的天劫,從哪方面來看,都比金甲靈蟲遭遇的強出太多。
念及於此,孟周來不及分心關注外域八荒更多的變化,讓金甲靈蟲找地方隱蔽起來,便再次專注於自身。
現在的他,可還在渡著劫呢。
雖然,自從找到正確的應劫方法後,天劫對他就已經造不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
可也不能真的不把天劫當一回事。
……
星宿海。
靈明島附近海域。
「大師兄」三人此刻情緒異常的穩定。
即便他們手中正拿著從外域八荒鎮守結丹處緊急傳回的最新消息,讓他們知道,同時發生在八處荒域之中的真靈天劫幾乎同時消失。
且綜合各方面的情況基本可以確定,八個渡劫處無一失敗,全部成功。
與此同時,黑煞迷霧陣也在最後一道天劫打擊下全部潰散,原本被他們封印起來的四階煞地再次向所有修士乃至大妖敞開了大門。
原本被他們用殺戮才清理乾淨的地方,馬上,就會再次「訪客爆滿」。
要是他們不趕緊出手,說不得不久後的將來,他們就將見證「元嬰滿地走」的盛景到來。
可就是手握這些玉簡的三人,心態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在「四師妹」的建議下,「大師兄」甚至心平氣和的給觀察殿發了一道新的諭令。
——從即刻起,外派外域八荒的鎮守結丹可以全部撤回。
不管了。
撤了撤了。
發完這道諭令後,「大師兄」看向靈明島方向。
看了一會兒,輕輕點頭道:「嗯,那邊看來也已經結束了……結果似乎很不錯。」
說著,他似乎回憶,又似詢問一般輕聲道:「我們這位同門,渡了多少波天劫來著?」
「四師妹」輕聲道:「應該是三十六道。」
「大師兄」點頭,「和咱們一樣……」
說著,他又仰頭看向就浮在身前天空之上的巨大劫雲團,怔怔出神了片刻,才問,「你們說,這位會渡多少劫?」
二女聞言,也都是輕輕一怔,而後,又輕輕搖頭。
「比咱們那位初祖如何?」
二女再次一怔,臉上露出思考回憶之色。
星宿宮的初代老祖,傳說是成功渡過了七十二道天劫的存在,那是可與四階巔峰真靈平輩論交的存在,距離九九圓滿也就只差了最後一哆嗦。
師兄拿面前這位,和這種傳說中的大佬相比?
兩人的第一反應都是有些不敢相信,可仔細一想,卻發現,面前這位的表現,完全有資格與星宿宮的初祖相提並論。
想了一會兒,「二師姐」輕聲道:「我覺得,即便比初祖遜色,也不會差太多。」
對於這個回答,「大師兄」不置可否,反而看向「四師妹」,似乎好奇她有什麼不同的見解。
「四師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一會兒,才緩緩道:
「師姐,你注意到了嗎,直到現在,除了不斷降下的天劫之外,咱們再也沒有感受到任何一絲別的力量!」
「二師姐」一怔,不解道:「這說明什麼?」
「四師妹」還沒回答,「大師兄」便已開口道:
「這說明,對方沒用任何手段對抗、削弱、減緩天劫的威能。」
「二師姐」先是神色一滯,而後,一臉驚色,語音高亢,脫口而出:
「你們是說,從開始到現在,那位沒有採取任何手段,一直在硬抗天劫?」
「大師兄」點頭。
「這……這怎麼可能!」「二師姐」不敢置信。
但她已經明白,這「不可能」很可能才是正確的。
「轟!!」
「大師兄」看了眼遠處天空轟然落下的天劫,自嘲道:「虧得我們還想著如何出手阻止。」
二女默然。
是啊,面對這樣的妖孽,他們早在不知多久之前就已經沒有了真正屬於自己的選擇。(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