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魅靈龜這個身份上解脫出來之後,孟周開始考慮接下來的行事安排。
潛入星宿海只是計劃的第一步,距離藉助這處四階靈脈破丹成嬰,卻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而且,現在又有一個絕大的障礙橫在面前,這是他在制定計劃之初,根本沒有預料到的。
「星宿天池!」孟周心中輕聲低語著。
……
為了儘可能的不露痕跡,孟周雖然借著女修范苓潛入了星宿海,但他卻刻意的沒有藉助她來窺探星宿海。
他與此女惟一的交集,就是借著她的回歸搭了一趟「順風車」。
反倒是寇沖那邊,孟周倒是經常藉助猴妖的視野,觀察寇沖的生活,增進對星宿宮的了解。
而通過寇沖這些日子的著意探求,孟周也對「星宿天池」有了深刻的了解。
……
靈明島上。
一棟石砌大殿之內。
大殿內部,空間非常大。
採光極佳,通透明亮。
空曠的大殿中,矗立著一個又一個由質地如黑玉一般的石材一體塑成的書架。
每個書架的間距都非常大,每個書架都自帶防蟲防蟲防潮等功能。
書架上,分門別類的擺放著一冊冊紙質的藏書。
除了紙質藏書之外,另還有以竹簡木牘,絲絹布帛,甚至獸皮乃至樹皮承載文字亦或者圖畫的特殊書籍。
這些藏書之中,絕大多數都有著悠久的歷史,它們能夠留存到現在,得益於星宿宮妥善的保存以及所有星宿宮人自覺的維護。
雖然,這些藏書中記錄的內容,星宿宮早就不知道暗中用玉簡複製了多少備份。
若是想要查詢什麼信息,直接對著玉簡神識搜索,效率也遠比來此處一本本翻書查找來得更高。
但當星宿宮修士想要將心中疑惑找到一個答案之時,這處大殿依然會是他們的首選之地。
埋首在汗牛充棟的書海中,透過時光,與這些星宿宮人一代代積累起來的典藏直接對話,與那一本本典籍中的深藏的智慧交流切磋。
當他們翻閱這些書籍時,看到的,不僅僅是書籍文字承載的內容。
還有著書者親手書寫的那每一個文字本身。
那一個個著書者用心力、用智慧書寫出來的文字,如同凝固的樂章,又如綿綿不斷的潺潺流水,筆畫的輕重的停頓,乃至某一筆線條的顫抖,很可能就隱藏著著書者當時心境思緒的某個悸動……
若能完全沉浸其中,深入到這些書籍文字中去,真的能夠觸摸到著書者的靈魂、智慧甚至其並沒有真箇記錄成文字,隱而不露的某些幽微思緒。
這種體驗,是觀看玉簡信息所不能給予的。
只有直接翻閱著書者親手書寫的第一手文字筆記,完全沉浸其中,甚至設身處地,才有可能觸發的情境。
這也是前來此處為心中某種困惑尋求答案的星宿宮門人內心真正的期望。
他們企圖從這如恆沙河數的文字中,尋找到某段讓他們眼前一亮,甚至能將心中陰霾盡數驅散的文字。
曾經的晏莊如此。
現在的寇沖亦如此。
此刻,寇沖正隨意盤坐在大殿光潔冰涼的地面,身周堆著一摞摞書籍。
那一堆堆書籍的高度,超過了他身體的高度。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從遠處走來,停在那由一摞摞書籍形成的「迷宮陣」外圍。
這是一個身形乾瘦的老者,此刻的他,板著一張臉,面帶怒色的看向對外界一切渾然不知的寇沖。
「寇沖!」老者按捺下心中怒氣,直接沖埋首在故紙堆中的寇沖喊道。
寇沖沒有任何反應。
「寇沖!」
老者再喊,這一次,老者的聲音中帶上了毫不掩飾的怒氣。
除了怒氣之外,更夾雜著一股奇妙的力量。
當這聲音進入寇沖耳中,宛如一根根牛毛細針刺入寇沖耳膜。
原本沒有任何反應的寇沖當即發出一聲驚叫,甚至想要原地蹦起來。
卻被一股無形巨力死死的按在了地面之上。
他除了能將腦袋勉強抬起之外,再也做不了任何動作。
「啊,鄭伯!」
被稱作「鄭伯」的老者是此處大殿的現任管事,雖然,按照星宿宮的規矩,只要修為處於同一大境界,彼此都以同輩論處,以師兄師弟,師姐師妹相稱即可。
但老者的年紀實在太大,真要論起來,他甚至比當年那位壯年隕落的元嬰老祖還要年長一些,如寇沖這樣的「毛頭小子」可不敢真的大咧咧喊對方「鄭師兄」,漸漸地,鄭姓老者也就有了「鄭伯」這個約定俗成的稱呼。
「鄭伯」輕嗯了一聲,算作回應。
當即就注意到了寇沖那一雙通紅的眼睛,繼而又看到了他那張因長期透支而顯得過分憔悴的面色。
老者見此,心中怒氣當即就消了八九分,聲音也悄然柔和下來。
「我給你說了幾次?看書就規規矩矩的看書,一次最多只能取十本,看完之後,歸還原處,才能再取!」
說著,他看了隨意盤坐在地的寇沖一眼,目光又掃向那將他環繞在中心的一摞摞書籍,聲音再次提高:
「再有,我這裡沒有給你們提供桌椅嗎?
要看書就端端正正的看,你現在這成什麼樣子!
要是人人都如你這般亂來,要不了多久,大家都沒得看!」
聽著老者這一通訓斥,寇沖面色訕訕的站了起來,一邊對老者打躬作揖,一邊解釋道:
「鄭伯,您相信我,剛才應是看入了神,不想來回跑,就直接在這書架邊翻看,我也不知道怎地,就坐了下來,身邊的書也越堆越多……我真不是故意的!」
老者哼了一聲。
「你是不是故意的不重要,做了就是做了。
……這是我第三次警告了,你要是再把我的話當耳旁風,我真就直接趕人了,這裡以後你都別來了!」
寇沖聽了這話,面上終於露出緊張神色,也收起了心中所有的小心思。
「鄭伯您稍等,我這就改正,立刻改正!」
說著,寇沖伸手輕輕一攝,地上所有書籍都在一股輕柔力量的托舉下輕輕的飄了起來。
然後,這些書籍迅速分散,如同倦鳥歸巢一般,回歸一個個不同書架的不同空位之中。
整個過程,寇沖都是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因自己的粗魯將它們磕著碰著。
待所有書籍都歸位之後,寇沖看向老者,一臉邀功的神色。
仿佛在說:「看,我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全做好了。」
老者滿意點頭,卻再次告誡道:「記住,下不為例!」
「誒,我記下了……那您忙您的。」
說著,寇沖就轉身向其他書架區走去。
就在這時,老者忽然出聲喊道:「等等。」
寇沖聞言,停步,轉身,看向老者,面有疑惑。
老者盯著寇沖,道:「你現在的狀態很不好。」
寇沖點點頭,沒有回話,繼續看著「鄭伯」,臉上的疑惑之色沒有消失,反而更濃了幾分。
「若是我沒有記錯,自從半年前,你從巨野荒域回歸之後,很快就來了這裡。
這一呆就是半年,再也沒有出去過,沒錯吧?」
「嗯,是的。」寇沖回道。
老者點頭,想了想,道:「我大約明白你想找什麼,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如你這般找下去,你在這裡待上一百年,都不會有任何結果。」
寇沖聞言,神色一怔,而後喃喃道:「您是說,這裡並沒有我想要找的東西?」
老者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是個管事的,你問我,我問誰去?」
寇沖對他這回答顯然並不滿意,嘟噥道:
「那你為何這般肯定的說,我在這裡呆一百年也不會有結果!
既然你不知道,就不該無端說這樣的話,滅人心氣很好玩嗎?!」
老者再次搖頭,「我說的是這個嗎?我說的是你做事的態度和方法!」
「你把看書當什麼?以為下了力氣就指定有回報嗎?笑話!」
「聰明的大腦,充沛的精力,活躍的思維,博覽群書之後的靈光一現……沒有這些前提,你看到的,不過是一段段死的文字記錄罷了。」
「你看了,也就只是簡單的看了,除此之外,你還指望收穫些什麼?」
聽老者說完這話,寇沖無言以對。
「那……我現在應該怎麼做?」
「你現在應該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等回去養好了精神之後再來吧。」老者道。
寇沖沉默,神色之間,卻有些猶豫。
老者見狀,忽然道:「你要是聽我的,我可以再給你一些有用的建議。」
寇沖聞言,眼睛陡然一亮,眼巴巴的看著老者,就像是嘴饞的等著主人投餵的小狗。
「你現在完全在漫無目的的瞎找,這麼多書,難道你還真打算一本本找下去啊?」老者問。
寇沖卻道:「鄭伯,您一定知道些什麼,對吧?」
說著,他的臉上顯出肯定的神色,點頭道:
「這裡你負責打理了幾百年,咱們宮裡面,再沒有人比你對這裡的情況更熟悉的了!
所以,您一定是知道些什麼,對不對?!」
老者搖頭道:「我不知道。」
寇沖卻不失望,反而一雙眼緊緊盯著老者,仿佛再說,您編,您接著編!
「不過,我卻可以指點你在哪片區域去尋找,你成功的可能性會最大。」老者慢悠悠的道。
寇沖臉上露出半年來的第一個笑容,仿佛再說,看吧,您自己露出來了吧?
都到這份上了,您還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這合適嗎?
「鄭伯」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搖了搖頭,道:
「你以為,想要尋找那個答案的人,只有你一個人嗎?不要把自己想得太特別!
我見過太多如你這樣的,他們一開始也是如你這般漫無目的的瞎找,可最終,那些一直堅持著沒有放棄的,他們都會長時間的停留在某一片區域。」
聽了這話的寇沖兩眼放光,道:「所以,答案很可能就藏在那片區域的藏書中?」
「鄭伯」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這也是我的猜測,究竟是不是這樣,我也不知道。」
寇沖卻是一臉的不信,「飯都餵到嘴邊了,您還能忍住饞?我不信您沒有親自求證一下!」
「鄭伯」搖頭,嘆道:
「我求證什麼啊?對我來說,便是真箇求證出來,又有什麼用?
我不比你們,能夠走到今天,靠的完全是活得久,修為是一點點磨上來的。
以我這樣的年紀,能保持修為不墜就謝天謝地,根本沒有再進一步的指望。
你說,我去求證個什麼?
沒求證出來也還罷了,萬一真求證出來個什麼,平添無數風波,那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麼?!」
寇沖被「鄭伯」這般坦誠的言語給噎住了。
他也意識到,不能把自己的感受等同於所有星宿宮結丹的感受。
星宿宮的門人雖說都是天才,可是,能夠一路修到結丹九層,還有心氣、有能力繼續向前沖的,又有幾人呢?
而這些人中,基本都已經在上一次長達近兩百年的封山期間嘗試過了。
有的成功了,更有不少已經失敗了。
「所以,我才是那『少數的例外』。」
想到這裡,寇衝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原本,在從其他人口中知道「星宿天池」會對星宿宮結丹帶來多大的後果之後,寇衝下意識就覺得,自己正與所有星宿宮結丹站在一起。
而新晉的四位元嬰老祖,則站在了這個整體的對面。
這樣的想像,給了寇沖莫名的底氣。
可現在,「鄭伯」的話卻忽地讓他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和所有星宿宮結丹站在一起。
自己很可能是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四位新晉元嬰老祖的對面。
這樣的想像,讓寇沖一時間都有些呼吸不能。
很快,寇沖將這些念頭強行鎮壓在心底,岔開話題問道:
「那您能告訴我那片藏書區域的具體位置麼?」
「鄭伯」卻笑著搖頭道:「忘了我要求了?」
寇沖「呀」了一聲,臉上露出恍然之色,忙道:「我這就回去休息,我這就回去休息。」
說著,就要轉身出殿的寇沖忽然朝「鄭伯」鄭重致謝,道:「謝謝您的關心。」
「鄭伯」擺手道:「我只是不想你猝死在這裡,到時候免不得還得我這老頭子來給你收拾。」
說著,他搖了搖頭,踱步遠去了。
寇沖愕然。
等到老者遠去之後,這才搖頭輕笑:「這個鄭伯。」
說著,寇沖也出了這棟有著海量藏書的大殿,向外走去。
此刻,他的心情頗為不錯。
甚至可以說,自從半年前從巨野荒域回歸之後,他的身心就從來沒有這麼輕鬆過。
自他從巨野荒域歸來,從其他人口中知道「星宿天池」開啟之後會對星宿宮結丹帶來什麼樣的影響,他整個人就處於一種近乎窒息的壓抑情緒之中。
他不甘。
他不甘心自己道路僅止於此。
雖然,理智告訴他,即便通往元嬰的路向他敞開著,他能夠衝過去的機會也非常之小。
但是,能不能衝過去,那是我的事。
便是沖不過,甚至撞死在關卡前,那也是我自己的能力問題。
可這不能成為你們「封路」的理由啊!
他不忿。
憑什麼?
憑什麼你們四個成了元嬰之後,還要封死我們這些後來者的路?
這樣的你們,有什麼資格稱「老祖」?
他想要對「星宿天池」有更多的了解。
他甚至想要找到破解之道!
其實,經過這半年漫無目的的尋找,他自己對此都已經沒了多少信心。
他甚至偶爾會從自己的體內跳出來,從一個旁觀的視角盯著那個瞎忙活的自己,無情的嘲笑他:「呵,看你還能堅持多久。」
隨著最初那充斥在心中,沸騰得仿佛快要如火山噴發的情緒在徒勞的尋找的慢慢消磨。
寇沖發現,他的心中已經沒有那麼多的不甘不忿了。
要是再沒有任何曙光,他甚至懷疑自己到底還能這般徒勞的折磨自己多久。
而「鄭伯」的出現,他言語中透露的一些信息,就如同甘霖灑在了乾涸的大地之上。
他的心,一下子有了生機復甦的徵兆。
這讓他緊繃了半年的心,一下子放鬆了下來。
不過,也正是這忽然的放鬆,原本靠著強大的修為和心志強壓著的諸多負面狀態齊齊涌了上來。
現在,寇沖剛走出大殿,就感覺強烈的睏倦感如山呼海嘯般向自己拍擊而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洞府中狠狠的睡上一覺。
至於他這次回歸的本來目的,將修為突破結丹後期,早就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這半年來的狀態,也確實不適合幹這個就是了。
此刻,寇沖忽地再次想起了這件「正事」。
「突破?……咦,突破?!」
……
三個月後。
修為從結丹六層巔峰變成結丹七層的寇沖,再次踏上這棟藏書大殿的台階。
此刻的他,狀態比之三個月前從這裡離開之時,好了太多,簡直判若兩人。
憑著令牌,進入空曠安靜的大殿後,寇沖並沒有第一時間發現「鄭伯」的身影。
他在一排排書架中轉了許久,才在一個隱秘的角落發現了正安靜的靠在一張躺椅上閉目小憩的「鄭伯」。
一束陽光從斜上方的一個並不是太大的窗孔照射進來,投射在「鄭伯」身側不遠的地方,這強烈的明暗變化,反倒讓「鄭伯」身在的區域越發難以察覺,很容易讓人忽視。
這也是寇沖花了不少時間才找到他的原因。
「鄭伯。」
寇沖開口沖躺椅上的老人輕聲喊道。
「嗯?」
小憩「鄭伯」睜眼看向寇沖,驚訝道:
「是你小子啊,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這都幾個月了?」
寇沖笑道:「您不是讓我好好休息嗎,我就想著趁這機會把這次回來的正事也一起給辦了,就多花了一些時間。」
「鄭伯」點頭,眼睛在寇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擺手道:「那你去吧。」
寇沖站在原地沒動。
「鄭伯」疑惑的看他,似乎在說,你還杵在那裡幹什麼?擋我曬太陽了!
寇沖無奈道:「我應該去哪裡?」
「鄭伯」哎喲了一聲,拍腿道:「哎喲,老糊塗了,你讓我想想,我想想……」
「鄭伯」的大腦似乎剛剛開機重啟,一副正在努力檢索記憶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他才道:
「地寅區,對,你去地寅區的第一排到第二十排的書架上去找找看。
對了,記得我上次說的,一次最多只能取十本,取好了找位置端端正正的坐好了,規規矩矩的看,你要讓我再看到……呃,人呢?」
指點完之後,「鄭伯」也想起了自己的職責,將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的話再次順嘴說了出來。
可話還沒有說完,這才發現前一刻還恭恭敬敬站在面前的寇沖,此刻已經不見了人影。
他當即想到了是怎麼回事,罵道:「這個小兔崽子……」
罵過之後,他的心氣也就順了,再次閉上了眼睛。
閉目休憩中,他的嘴角彎起輕輕的弧度,似乎在為自己盡到了管理的職責而感到愉悅。
……
時間回到三個月前。
寇沖全部的心思都被「星宿天池」給勾住了,根本沒有心思去理會別的。
沉睡在獸袋中的那些妖獸,他也沒有想著回到星宿海之後把它們放出去耍耍。
那隻由太歲之體轉化而來的猴妖自然也就得以一直在獸袋之中安穩沉睡。
這倒也在無意間給孟周提供了方便。
孟周也因此知道了寇沖從五域回歸星宿海之後的半年間的活動軌跡。
對於那個「星宿天池」,自然也有了清晰的認知。
寇沖看書的時候,他也跟著一起看書。
按理來說,兩人從那大殿藏書中攝取到的信息是相同的。
但兩人汲取信息的能力完全不再同一個量級上,寇沖看了也就只是看了,凡是與「星宿天池」無關的記錄,他都是看了就扔,根本沒有入腦。
而凡是被寇沖翻閱過的所有書籍,全都通過猴妖一字不落的儲存進「演繹世界」之中。
——因為一些特殊的設計,那些藏書尋常時候都是處於封印的狀態,只有在觀閱者動手將某一頁翻開的時候,其中內容才會進入觀閱者的視野。
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儘可能保存書中神意,避免在漫長時間洪流的沖刷下,那些蘊藏在字裡行間的幽微真意散逸一空。
但這也同時帶來了另一種效果,即修行者不能憑藉強大的神識直接攝取書中信息。
若非如此,孟周早就想辦法通過猴妖將大殿中所有藏書全部「打包」進入「演繹世界」,並用自己那遠超其他修士的信息處理能力將之吃干抹淨。
——另外,還需一提的是,孟周並沒有直接通過猴妖觀察寇沖所在的環境,包括他身周的人與事。
限於猴妖真身三階中品巔峰層次的實力,孟周取用的太歲之體也是同樣的品質,這樣的情況下,猴妖本身能夠發揮出來的實力,自然會受到極大地限制。
即便他能夠讓猴妖的力量得到更有效率的發揮,以實現超越本身實力的力量輸出,但這無疑是主動將猴妖置入一個更加險惡的境地。
他對寇沖及其身周人事的了解,其渠道完全來自於寇沖自身。
藉助的正是那化入猴妖體內的血色肉丸,這本是契約者控制契約妖獸的手段,但經過孟周的處理後,不僅進行了完美的「移植」,而且將本是契約者控制契約妖獸的「單行通道」變成了「雙向通道」。
借著這連接,寇沖看到的,猴妖也能看到。
甚至,就連寇衝激烈的情緒變化,猴妖也能反向感應到。
在星宿海這種結丹遍地走,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元嬰出沒的所在,直接以猴妖向外窺探,無疑是非常作死的一種行為。
隱在寇沖身後,無疑是更加隱蔽,更加安全的做法。
……
孟周能夠感覺出,經過半年近乎發泄式的「折騰」之後,寇沖驟聞「星宿天池」,心底猛地生出的許多負面情緒,已經不知不覺消解了不少。
按照這樣的發展,最多半年之後,寇沖就會從這種「瘋狂」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從頭到尾,都用不了一年的時間。
他不可能真的因此就自個兒把自個兒給廢掉。
「鄭伯出現的好呀!」
孟周心中生出了和寇沖相同的感慨。
只不過,蘊藏在其中的深意,卻是完全不同的。
在寇沖眼中,「鄭伯」的出現,簡直就如同及時雨一樣。
在他最迷茫,最需要幫助,最需要提點的時候,「鄭伯」出現了。
因為「鄭伯」的出現,本來有些迷茫動搖的心境,一下子得到了穩固滋養。
我又行了!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可這看在孟周這個冷靜的旁觀者眼中,卻完全是另一種意味。
甚至,他從中品味出了某種似曾相識的韻味。
好熟悉的感覺!
可是,對於這位「鄭伯」,孟周與他明明是初見。
甚至,最多只能算是「半見」。
「有古怪!」
「這個鄭伯有問題!」
這是孟周直覺的判斷。
所有與星宿宮相關的記憶,在孟周的腦海中快速的檢索。
終於,孟周發現了那直覺判斷背後的源頭。
當年,晏莊忽然意識到,「血嗣洗靈秘法」對他的根基造成了根本性的損傷。
他再也無法靠自己走到結丹的巔峰,更別說突破元嬰了。
「代嬰秘法」成為他唯一的出路。
在翠玉湖在一代代血脈中洗鍊了一百多年的「古畫真靈」,成為了他更進一步的唯一指望。
於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重返五域(即巨野荒域)。
但彼時,星宿宮還處在封山的狀態中。
他根本沒有偷偷潛出星宿海,降臨五域的方法。
最終,他做出了和寇沖同樣的選擇,帶著這樣的疑惑,他也來到了那藏著海量藏書的大殿之中。
功夫不負有心人。
在花了大約半年的時間後,終於讓他從某本古籍中找到了在星宿海封閉期間偷偷潛出去的辦法。
原本,孟周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現在,與寇沖的經歷一對比,問題自然而然就浮現出來了。
第一,寇沖苦尋半年,沒有任何收穫,面對茫茫書山,心中反而漸漸生起了動搖退縮之念。而晏莊卻在半年辛苦之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並借著尋找到的秘法,成功潛出星宿海,比星宿宮其他人提前很多年降臨五域。
是晏莊運氣太好,寇沖運氣太差,還是晏莊要尋找的答案確實更加好找?
當然,孟周當年就有懷疑,晏莊自以為運氣好尋找到秘法的過程,其實並非源於運氣,而是有人故意將之「餵」到晏莊面前的。
只不過是讓他自以為是自己找到的。
後來,在確認晏莊背後之人是練子陵之後,孟周自動將那個背後動手之人當成了練子陵。
原本,孟周沒覺得這裡有什麼問題。
可現在,與寇沖一起沉浸式的在這大殿中呆了半年,問題就出來了。
按照「鄭伯」幾次及時的出現,對逾越了管理規定的寇沖的警告制止。
以及他出於善意給出有效的建議之前的「合理解釋」,是因為對過往許多與寇沖有著相似心態的修士在藏書大殿中的行為軌跡分析出來的。
「鄭伯」的行為以及他對寇沖的那番說辭,其實都說明一個事實,即他這個管理者對這座藏書大殿的管理是非常到位的。
別看他老眼昏聵,看似無所事事,可事實上,凡是進入這處藏書大殿的修士,其一舉一動都在他掌控之中。
這是他的主場。
那麼,假使當年有練子陵在暗中動手腳,才讓晏莊在適當的時機「恰好」找到了能夠解決他當時困境的秘法。
這種事,能夠瞞過「鄭伯」麼?
換據說,要是沒有「鄭伯」的默許,那秘法能夠那麼「順理成章」的出現在晏莊的手中麼?
第二,在晏莊的記憶中,基本沒有對「鄭伯」這個人。
當然,這並不是說「鄭伯」就不存在,而是「鄭伯」這個本來就非常低調,只在藏書大殿活動的「鄭伯」在星宿宮中本來就近似於傳聞一般的存在,再加上晏莊大半時間和心力都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中,對於「鄭伯」這等人物,他根本就不關心。
這也是孟周一開始雖然憑直覺感到「鄭伯」有蹊蹺,但卻找不出具體原因的重要原因。
因為在晏莊的記憶中,他從來沒有與「鄭伯」打過照面。
晏莊沒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孟周當然也不覺得這裡有什麼問題。
直到與寇沖的遭遇橫向一對比,問題就自動浮出來了。
「鄭伯」雖然確實低調,在別處基本見不到他就不說了,即便在這藏書大殿這個屬於他的「大本營」中,要正面碰上他一次,同樣很不容易。
可即便如此,在短短半年的時間內,寇沖與「鄭伯」也是有過四五次照面的。
若是加上寇沖以往與「鄭伯」有過照面的次數,那只會更多。
可在晏莊的記憶中,他確實一次都沒有與「鄭伯」照面過。
這就太奇怪了。
若說「鄭伯」出現在寇沖面前,都是因為他做出了違反大殿規則的行為,「鄭伯」出面警告制止。
孟周對晏莊的記憶進行了更加仔細的檢索,他赫然發現,當年,晏莊為了尋到潛出星宿海的秘法,因為心中急切,在尋找的過程中,也難免出現心急火燎的行為。
直接取出在書架旁觀看,甚至乾脆弄一大堆書就地翻閱,這種違規的行為,他也是做過的!
那麼,如此盡職盡責的「鄭伯」,彼時怎麼沒有出現呢?
難道在自己的地盤上「執法」,是選擇性的,挑人下菜碟?
將這些矛盾出堂堂正正的晾出來,孟周很容易就得出兩個結論。
第一。
「這個『鄭伯』在刻意避免與晏莊有任何直接的接觸。」
第二。
「這個『鄭伯』對寇沖有特別的想法。」
最後,經過分析,孟周覺得,這兩個結論可能同時存在。
「鄭伯」為什麼會刻意避免與晏莊有任何直接的接觸?
孟周心中這麼問自己。
很自然的,孟周想到了藏在晏莊背後的那個「提線人」,練子陵。
很快,孟周心中有了一個想法。
「『鄭伯』迴避的,或許並不是晏莊,而是晏莊背後的練子陵!」
很久以前,孟周心中就有猜測,如同練子陵在背後操控晏莊一下,在練子陵背後,可能還藏著一個存在。
當時,他還對這位存在的實力做了儘可能強大的預測。
甚至不排除對方是個隱藏元嬰這樣的可能性。
他是真的沒想到,進入星宿海後,他都沒有主動去尋找答案,「答案」主動蹦了出來。
還是這麼一個「糟老頭子」。
「鄭伯」雖然也是結丹九層巔峰的修為,但他那一身衰朽遲暮之氣,是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的。
這真就是個行將就木的「老朽」。
這和他想像的幕後大佬差得實在有些遠。
甚至為此連心中猜測都有所動搖。
不過,在想到晏莊用了大半輩子,最後把命都搭進去的「代嬰計劃」,他卻又一下子想通了。
對於「鄭伯」來說,這不就是最完美的解決方案嗎?!
結丹九層巔峰,就是他這輩子能夠走到的終點。
憑他自己,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到下一關的!
早在幾百年前,他就已經開始在走下坡路了。
而掌管藏書大殿幾百年,他可能是整個星宿宮中見聞最廣博,對各種「歪門邪道」了解得最深,了解得最透的存在。
有時間,有精力,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加之背靠這麼龐大的「寶藏」……
沒跑了,便是換了我在他這個處境,又有他這樣的便利,必然也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一通分析下來,孟周已經百分之百的確定,「鄭伯」就是晏莊事件中,藏得最深的那一個。
他甚至都找不到不是他的理由。
至於其真實狀態及實力都和他原本預想中差距懸殊這事,孟周倒是覺得當時的自己過於「浪漫主義」。
「要是真的有存在已經強大到可以為所欲為,各方面的實力都遠遠高出其他人,又哪裡需要躲在背後偷偷摸摸的做事,堂堂正正站出來不爽嗎?」
「什麼幕後大佬,真拆穿了,其實都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罷了。」
「只要避開其最強大的正面,就可以發現他們同樣虛弱的本質。」
「『躲在幕後』就是他們最強大的盾牌。
只要撤掉這張盾牌,讓其暴露在陽光下,不過就是一頭紙老虎,連唬人都有些不夠格。」
孟周自己都沒有想到,會有這樣意外的收穫。
至於他到底對寇沖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孟周倒是暫時還不得而知。
但他基本可以肯定的是,這不外乎是「一計不成,再生一計」。
因為他孟周的介入,其對晏莊的謀算全面失敗。
這樣的情況下,尋找別的出路自然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而這一次,或許是寇沖恰好撞到了他的槍口上,也或許是晏莊計劃的失敗也給了他巨大的打擊,距離死亡線越來越近的越來越心浮氣躁,有限的生命也不允許他用一兩百年的時間去布局。
讓他這一次的操作直接了很多,親自下場直接當「老爺爺」。
有了一些急不可耐的意味。
當然,他這般行事,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因為晏莊背後練子陵的存在,他對晏莊的所有操作都必須小心翼翼,甚至假練子陵之手。
而寇沖背後很「乾淨」,並沒有練子陵這樣的存在。
相比於晏莊,寇沖反而好糊弄很多。
這應該也是他敢於直接下場的原因。
想到這裡,孟周忽然感覺有些好笑。
「寇沖背後沒有練子陵,但他背後有我啊!」
「這算什麼?命運用最近似於黑色幽默的方式,給了『鄭伯』一個最恰到好處報應?!」
孟周心中想通了很多事情。
其實,不僅在寇沖事件上,命運給「鄭伯」開了一個惡意的玩笑。
在晏莊事件上,即便沒有他孟周的存在,他其實也有很大的可能栽個大跟頭。
「練子陵可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好拿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