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眾籌」

  孟周自己的修行生涯,基本可以用「平淡如水」來形容。

  他不僅不會主動去掀起波瀾,若是有波瀾出現了波及到他本人的徵兆,他還會主動的、隱秘的將這波瀾提前消弭掉。

  這更是造成了他這一路行來,總是風平浪靜的假象。

  譬如至今都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滅在誰的手上的離恨教。

  又譬如宋陽與他背後的明心閣,連帶著另外四域的明心閣;

  虞橋與他背後的喬氏,連帶著其他幾家忠誠於星宿宮的暗子眼線;

  他們甚至都沒能與孟周這個正主真正的打個照面,在確定了他們很可能會擾亂自己平靜的修行生活之後,孟周便開始用自己的方式將這種種可能提前扼殺在萌發之前。

  而一些隨著修為的提升無法迴避的布置,換個人來處置,很容易就掀起驚濤駭浪。

  但在孟周手中,卻給人一種水到渠成的自然平淡。

  譬如他以一個以前從未現世、對五宗來說絕對陌生的「岐黃門主」「岐黃子」的身份成為職業者協會的會長,堂堂正正出現在五宗面前。

  雖然也激起了不小的波瀾,可這相比於事件本身的鬨動性和衝擊力,卻只能算是濺了個小水花。

  至於在青玄宗山門腹地硬摳出一座齊雲峰作為自己修行之地,那更是這種行為邏輯之下的完美發揮了。

  這就是他孟周的行事風格,在有可能的情況下,他總是會下意識的懷揣一顆溫柔的心,做出對自身、對外界驚擾最小的那種選擇。

  但這也只是他選擇。

  這並不是五域的主流。

  自有修行者以來,修行界就從來不曾真正「風平浪靜」過。

  自孟周踏上修行之路這些年來,更是如此。

  青玄域的風起雲湧,激盪不休,從他在白江邊的小院中睜眼那一天開始,到現在為止,就從來沒有停止過。

  大事件一件接一件。

  其他域同樣不曾有過真正的平靜祥和。

  在五宗層面,馭靈宗更是接連多次「露大臉」。

  在五宗分別據有五座三階靈脈,「承平」百年之後,第一個出現「老祖」隕落的;

  ——本來合歡宗大概率要與馭靈宗一起分享這個記錄,不過他們運氣好,這時候冒出來個藥師達人「岐黃子」。

  出現了老祖層面的宗門內鬥,整個宗門因此從上到下被一剖為二,馭靈宗同樣是第一個,也是現在唯一的一個。

  因此激起的波瀾,不僅馭靈宗上下俱被捲入,無一倖免,整個馭靈域都受到了劇烈的衝擊。

  這衝擊甚至沒有止步於馭靈域,還在向其他四域擴散,並因此產生新的激盪。

  到這一步還沒消停。

  山門內僅有的一位老祖,也就是廣成老祖,或是貪婪壓過了理智,或是對大道追求的執念壓過了其他,在五宗一起行動、探索祭壇期間,他率先做出了勇敢的嘗試。

  對他本人來說,結局無疑是暗淡的。

  可對除他之外的所有人來說,結局卻是光明的。

  廣成老祖用自己的犧牲,驗證了現場劫奪虛神晶的可行性。

  同時也揭示了這種行為的巨大風險。

  這是大家此行行動的基礎。

  同時,「流浪」在青玄域的明南老祖也因此得到了重返馭靈宗的機會。

  不是打回去,而是被堂堂正正的迎接回去。

  一件比較奇妙的事情是,廣成老祖雖然把自己搞廢了,但馭靈宗老祖層次的戰力卻沒有變少。

  這是因為明南老祖使用了馭靈宗的獨有秘法,與廣成老祖實現了「心連心」。

  原本相看兩厭,只有內耗的兩人,變成了可托生死的夥伴,戰力上反而有了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說得明白一點,廣成老祖變成了一頭完全受明南老祖操控的、「人形馭獸」。

  這種行為,在孟周看來,無疑是非常「魔道」的做法。

  這同樣衝擊了修行界的基本價值觀,要是做下此事的不是明南老祖,而是別的某個馭靈師。

  這種「以人為獸」的做法,早就死無葬身之地。

  可無論是馭靈宗內,還是其他四宗,對此卻都是默認中隱隱持讚許的態度。

  對其他馭靈宗修士來說,馭靈宗連遭打擊,與其他四宗的差距已經變得非常大。

  而宗門老祖的數量多寡和戰力表現,就是一個宗門的核心競爭力。

  而對其他四宗老祖來說,他們的默許,只因明南老祖曾對他們承諾:

  「廣成老祖不是我一個人的,是大家的,以後他就是我們的先鋒!」

  總之一句話,以後大家一起行動,若是有危險性大的工作,廣成老祖都將勇敢的承擔起來。

  譬如現在。

  隨著離恨神像虛影降臨在即,明南老祖喚出廣成老祖。

  丹器宗奉丹老祖將一顆丹藥遞給明南老祖,叮囑道:

  「你到時候讓他相機服用,這顆暴血壯神丹可以讓他的神魂強度臨時提升一倍以上,若是再次遭遇上次那種打擊,有了這顆丹藥的助力,他可以支撐得更久。」

  明南老祖接過丹藥,問道:「可有什麼副作用?」

  奉丹老祖頓了頓,道出實情。

  「神魂強度的極具提升,是以燃燒精血,透支生命本源為代價的。

  這顆丹的作用就像是火種,具體燃燒多少,由你自己決定,只不過,燃燒的精血,透支的生命本源越多,對大道根基損傷就越大。

  若是透支過度,甚至可能出現修為倒退,當場隕落的情況。」

  聽著奉丹老祖的講述,明南老祖一臉的平靜,神色之間,沒有一點驚訝。

  ——他當然不驚訝,反正服用丹藥的人又不會是他。

  聽完介紹後,明南老祖平靜的點頭道:「我會讓他在最合適的時機使用的。」

  就在這時,金鼎宗的摧山老祖手中也多出一物。

  他將此物拋到明南老祖手中,那是一套色呈古銅,卻極其柔軟的皮衣。

  明南老祖接在手中,自然垂落的皮衣呈現出上佳絲綢一般的質感。

  看到此物,明南老祖滿臉驚喜,「你將這東西給我?這次怎麼如此大方?」

  在五宗之中,金鼎宗相對來說是非常寒酸的。

  一方面是法體雙修的消耗更加巨大,另一方面,金鼎宗又沒有如丹器宗的丹藥法器,馭靈宗的馭獸、傀儡這種拳頭產品。

  所以,明南老祖本來對金鼎宗並沒有抱有太大的指望。

  不過,從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此物的珍貴。

  摧山老祖雙眼翻了翻,道:

  「想什麼呢,借的!這東西只是暫借,待會用完之後,記得還回來!」

  明南老祖點頭,「好。」

  說著,他便已將手中這件皮衣向著旁邊的廣成老祖輕輕拋去。

  柔軟的古銅色皮衣在空中迅速展開,呈現出一個完整的人形輪廓。

  當其完整展開之時,活脫脫一個古銅色皮膚的魁梧真人站立虛空。

  這是一張完整的人皮。

  下落的古銅色人皮迅速落下,與廣成老祖完整的貼合在一起,然後,迅速融入廣成老祖體內。

  當這張人皮完整融入之後,廣成老祖看上去沒有絲毫異樣。

  可若仔細去看,就會發現,他皮膚的色澤似乎稍稍變深了一些。

  就在這時,陰攸宜將兩枚玉佩拋出,落在明南老祖掌中。

  這兩塊玉佩,一塊純白,線條多弧線,給人一種曼妙婉約,輕靈至極的感覺;

  一塊純黑,多尖銳的折角,給人一種寧折勿彎,堅硬至極,鋒芒畢露的感覺;

  可將兩塊玉佩合在一起,它們卻是可以完全重疊的。

  也就是說,它們的輪廓形狀,其實一模一樣。

  陰攸宜介紹道:「到時你倆分別佩戴一塊,你可以代他承受一些傷害。」

  明南老祖聞言,眉頭卻皺了起來。

  陰攸宜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淡淡道:

  「你掌握了絕對主動權,到底分攤多少傷害,自然全都由你決定。

  只要沒有傷重到危及生命,損傷根基的程度,你有什麼可擔心的?」

  說著,他眼神朝「岐黃子」所在方向看了看,那意思再明白不過,有這位在,只要沒死,你還擔心受傷?

  明南老祖想了想,將那塊白玉遞給廣成老祖祭煉,而他則將黑玉珍而重之的收了起來。

  現在,廣成老祖是他的「私產」,要是有可能,他當然還是要儘可能將他的命保下來,不能一次就廢。

  最後,明南老祖的目光看向青燁幾人。

  青燁、青湛、青鋒、青棠、青垚五人此刻盤坐在一起,呈五方五位,氣機相連,首尾相接。

  有氣機在他們五人之間流轉醞釀。

  其他人看得或許還有些不明覺厲,孟周卻看得非常透徹。

  這和他使用五具繁露星蓮分身布置的提純星力的陣法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不過,在他們五人之間流轉純化的不是星力,而是五行之力。

  當明南老祖向他們看來之時,青燁伸出手指,朝著廣成老祖遙遙一點。

  一道如有實質的光圈從他指尖飛出,朝著廣成老祖頭頂落去。

  這光圈色呈五彩,流動變化。

  當其落在廣成老祖頭頂之時,仿佛給他戴了一個頭環。

  很快,這五彩光環便沒入廣成老祖頭顱之內,消失不見。

  青燁對明南老祖解釋道:「此環專門增加神魂防禦,在一定時間內,能讓廣成道友的神魂防禦能力在現在的基礎上再增一倍。」

  這麼說來,效果和丹器宗提供的暴血壯神丹差不多。

  而且,還不需要付出燃燒精血、透支潛力、損傷根基的代價。

  且因為此環的作用原理和暴血壯神丹完全不同,兩者效果可以重疊。

  這意味著其神魂防禦能力短時間內將得到極大地強化。

  這是好事,可無論是丹器宗的幾位老祖,還是明南老祖,都感覺有些淡淡的不爽。

  丹器宗幾位老祖有這種心理,卻是感覺自家隱隱被壓了一頭。

  明南老祖有這感覺,卻是覺得相較於其他幾宗實打實的資助,青燁等人一個簡單的「技能加持」實在是有些過於廉價。

  雖然效果也不差,可感覺上都會有種「青玄五老在耍滑頭」「占了便宜」的感覺。

  心中如此想,明南老祖面上卻並無任何不妥,眼神已經很自然的看向「岐黃子」。

  孟周攤了攤手,笑道:「我倒是沒做什麼準備,不知道能夠提供什麼幫助。」

  明南老祖趕緊擺手道:「不不,您不需要考慮這些……您只需要在旁看著就好。」

  相比於其他四宗給與的助力,這位才是真正的定海神針。

  關鍵時刻,他還指望對方能夠搭手救命呢。

  可不敢讓對方將心力用在這些上面。

  孟周自然也明白,剛才也是隨口一說,只是很隨意的點了點頭,便也不再說話,安靜的坐在一邊。

  丹器宗一位老祖打出一張符籙,青燁五人再次一指點出一個光環,戴在飛船之上,再加上飛船本身自帶的能力,這艘飛船悄然隱沒於虛空之內。

  沒一會兒,注視著祭壇變化的所有人都是齊齊一震,各自屏息凝神。

  只見祭壇頂處香爐忽現異象,如煙氣升騰,如光芒散逸。

  很快,這從香爐口內升騰而起的煙氣,散逸而出的光芒顯化成一道所有人都非常熟悉的離恨神像虛影。

  不過,讓人驚訝的是,這一次顯形而出的「祂」沒有如以往那般,第一時間便探手進入香爐,將虛神晶撈取出來。

  「祂」很是機警的左右觀察了一圈。

  特別是那長在恨意相和快意相這兩張臉上的四隻眼睛,顯得靈活又有神。

  與此同時,整個離恨神像虛影給人的感覺也更加危險。

  就像是準備進食的野獸忽然想起此前的遭遇,先是小心翼翼,又有些齜牙咧嘴的向四周觀望了一圈。

  見沒有什麼異常之後,祂這才將注意力放在身下香爐之上。

  就在旁邊不遠處飛船內的眾人見狀,都是長長的舒了口氣。

  「嚇死我了,我都以為這次行動要黃了。」有人汗流浹背,心有餘悸。

  「這麼看來,祂的能力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誇張。」有人道。

  「也不能太樂觀,或許祂只是視力不太好。」

  就在眾人在識海中念頭溝通之時,孟周忽然加了進來,幽幽道:

  「現在你們要考慮的是,單靠一個廣成道友,便是把命搭進去,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小。」

  這話如同一盆涼水澆在眾人心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