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行穿過有著強大的腐蝕能力,以及神識隔絕能力的濃霧,孟周正在快速接近峽谷深處那片區域。
他的遁速雖快,但他所經之處,那些濃霧卻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正常情況下,若有高速物體從這樣的濃霧區域經過,一定會給這片濃霧區域帶來巨大的擾動。
速度越快,擾動越大。
可孟周所經之處,前後左右的濃霧都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仿佛穿過這片濃霧區域的他,是一個真身根本不存在於此世界的虛影。
就在這時,疾行的孟周忽然停住了身形。
就在前方,一道高品質防護陣法攔在前方,如同鍋蓋一般,將下方整個隱匿在濃霧之下的峽谷靈地與煞氣深重的濃霧隔絕開來。
若這只是常規的陣法,任它如何高端,只要沒有達到四階層次,疾行中的孟周都可以徑直穿過,並自信不會給陣法帶來任何擾動。
眼前這道陣法有別於常規陣法的地方,是孟周從中感受到了淡淡的、與離恨神像同根同源的神意氣息。
若是忽略了這點,抱著破解常規陣法的思路破解此陣,不知不覺間就會著了離恨教的道。
至少,自以為悄無聲息的潛入也會變成「眾目睽睽」之下的表演,讓陣內之人早早驚覺警戒。
不過,這層偽裝對孟周來說並沒有效果。
以「五行遁」讓真身潛在現實界與真實界的夾層中的他,盯著這層陣法仔細打量了一陣之後,身形便再次動了起來。
就在他的身形穿過陣法屏障,那附著在陣法之上的神意氣息就要如同浮在水面的油污一般向他悄然貼來之時,以「五行遁」維持著身體此刻狀態的孟周忽地往真實界深處下沉而去。
那本來就要貼上身來,難以洗脫的「油污」就這麼從他頭頂滑過,很輕易的就避免了被油污沾身的處境。
當孟周的身形從真實界深處重新上浮到現實界與真實界的夾層之時,已經將那布置精巧的陣法屏障甩在身後。
無聲穿過陣法之後,孟周並沒有立刻行動,而是站在原地緩了一陣,直到因潛入真實界過深而有所波動的狀態重新穩定之後,這才開始繼續行動。
——自從有了五行遁這門小神通之後,孟周就可以在現實界與真實界之間自由遁行穿梭。
這也讓孟周對真實界的感受越來越鮮明。
它像是無垠、無底的幽寂深海,深邃無垠的浩瀚星空,又像是不知會通向何處的黑暗深淵。
哪怕通過五行遁,他可以在現實界與真實界之間自由穿行。
但如眼下這種有意識的、較長時間的深潛,孟周卻是很少去做。
一方面是潛入真實界越深,難度就越大。
另一方面,潛入越深,距離現實界越遠,孟周就會沒來由的感覺異常恐慌。
那和心志是否強大、決心是否堅決沒有絲毫關係。
那是生命的本能。
他本能的知道,潛入真實界越深,距離「非人」就越近,漸漸地,他將不再是「我」。
「以後,這種事還是要少做。」
站在原地恢復狀態之時,孟周心中如此想著。
待狀態重新恢復以後,孟周這才打量起眼前這峽谷靈地。
有小神通「通明月鏡」存在,這片靈地內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沒有絲毫秘密可言。
他看到,在峽谷靈地深處,有一棟幾乎與周圍山石融為一體的石砌殿宇。
殿宇的面積不是太大。
孟周的目光,幾乎全被殿宇中央空曠大廳中的一座祭壇吸引。
這座祭壇,讓孟周感覺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地方在於,這與那些深藏在其他三階煞脈中的祭壇實在是太像了。
看到的第一眼,孟周就很自然的與其他祭壇聯繫在了一起。
可仔細看去,卻又和那些祭壇大不相同。
……
他處祭壇,三層,最下層為黑色的土質,第二層為白色的石質,第三層為紅色的玉質,祭壇頂處、血玉最中心為一尊小小的三足香爐;
眼前祭壇,三層,最下層為紅色的土質,第二層為白色的石質,第三層為黑色的玉質,祭壇頂處、黑玉最中心為一尊四足青銅方鼎。
……
通過通明月鏡,孟周看得非常仔細。
眼前這處祭壇,與其他地方發現的祭壇,有許多不同的地方。
可這些不同,卻又不是毫不相干,內里反而隱隱有著某種深層次的關連。
就在孟周心中思索這處祭壇與他處祭壇到底有什麼區別,又有什麼關聯的時候,一件事情發生讓孟周暫時停止了思考。
只見青銅方鼎內,忽有瑩瑩的、暗紅色的光輝閃爍,就像是青銅方鼎內出現了一個暗紅色的燈泡。
青銅方鼎內自然沒有燈泡,有的,只有一顆正在從無到有生成的暗紅色「寶石」。
這是孟周親眼所見。
這也是他處祭壇之上的香爐與此處祭壇之上的方鼎的一大區別。
哪怕他有通明月鏡,香爐他也是窺不破的,他不知道裡面到底有沒有虛神晶,到底有多少,在離恨神像虛影降臨並將親手從香爐中撈出來之前,他都是不知道的;
可眼前這口方鼎,在通明月鏡之下,他卻是一眼就可看穿。
他甚至非常清晰的看到了一枚暗紅色的虛神晶從無到有誕生的過程。
而就在這口方鼎有暗紅光輝向外散出的第一時間,便有三道身影出現在祭壇上。
他們聚在祭壇中心方鼎的周圍,低頭看著鼎內虛神晶的慢慢成型。
三人的表情都很平靜,仿佛對這樣的事情已經習以為常;
他們每個人的眼神卻又非常灼熱,如饑似渴,這似乎表明,哪怕「習以為常」,他們對此物的渴求卻沒有絲毫衰減!
方鼎四壁不斷有淡淡的、如同血霧一般的紅色滲出。
它們不斷向中心匯聚、凝結。
顏色越來越深,質地越來越真。
虛神晶從無到有的凝結,過程並不是太久。
當暗紅的光芒消失,一顆暗紅色的虛神晶便已安安靜靜的臥在方鼎之內。
候在方鼎周圍的三人抬頭目光碰撞了一下,其中一人笑吟吟的道:
「按照順序,這顆虛神晶該我拾取。」
旁邊一人卻插口道:
「按照特性,這顆虛神晶與我最為契合,用在你那,完全就是糟踐了!」
最先開口之人還沒有說話,第三人便已開口道:
「按照進度,這顆虛神晶歸我才最合適。」
三人互不相讓。
臉上都是笑吟吟的,可三雙撞在一起的眼神,就差迸射出火星子來。
最後,第二位說最與鼎內虛神晶契合的那位忽然伸出雙手,雙手中心分別臥著半顆虛神晶。
其中,左手握著的那半顆是黑色,右手握著的那半顆是乳白色。
這兩枚「半顆虛神晶」從他掌中飛起,分別設想另外二人。
兩人伸手一抄,各自將向自己飛來的那半顆虛神晶握在掌中。
手握半顆虛神晶的兩人盯著另一人看了一眼,都不再多話,後退一步,遠離方鼎,而後,身形一閃,消失在祭壇之上。
至此,祭壇上只剩最後一人。
那位說與這枚虛神晶最契合的修士。
他將手伸入鼎內,掌心下翻,五指呈抓握狀,安安靜靜躺在下方鼎底的虛神晶「嗖」的一下便飛入他掌中。
很快,他也從祭壇上離開。
孟周的目光,也跟隨著此人一同離去。
離開祭壇後,此人來到殿宇主廳旁邊一處所在。
這裡是一個比主廳小很多,但同樣空曠幽靜的空間。
在這空間深處的石砌供台之上,並列盤坐著兩尊神像。
其中一尊神像,是孟周非常熟悉的「老朋友」,三首三相的離恨神像。
另一尊卻非常陌生,那是一個看上去非常普通,普通到仿佛要與周圍虛空融為一體,相貌也是平平無奇的神像——或者稱之為雕像更合適一些。
取了鼎內暗紅色虛神晶的修士來到此處後,將暗紅色虛神晶彈向這尊平平無奇的「雕像」。
就在暗紅色虛神晶即將撞在這尊平平無奇「雕像」的臉頰之時,「它」那張似開似閉的嘴巴忽然傳出一股奇異的吸力。
暗紅色虛神晶在這股吸力之下,仿佛一下子變成了麵條,變成了煙霧。
最後,化作一縷長長的暗紅色煙氣沒入「雕像」嘴中。
變化並沒有因為整顆暗紅色虛神晶都被這尊雕像吸食而結束。
只見兩道暗紅色的氣流從「雕像」鼻孔雙竅之中噴出,在空中兜了個圈子之後,又再度被「雕像」的嘴巴吸食。
如此九次。
那出沒於平平無奇雕像嘴巴、鼻竅之間,原本暗紅色的氣流越來越精純。
見此處沒有更多變化出現,另兩位更早離開祭壇的修士更是早早就盤膝坐地,仿佛在參悟什麼。
在那兩位修士所在的地方,同樣有兩尊神像存在。
其中一尊,都是離恨神像的形態。
而另一尊,則各不相同。
自此,整個峽谷靈地都再次變得一片靜謐。
這一番觀察下來,孟周心中有了很多猜想,也有了很多新的疑問。
他卻已經下定決心,不再等待。
「該行動了。」
這般想著,他的部分注意力先是落在「演繹世界」中,關注了一下其他四域的情況。
在丹器域、金鼎域、馭靈域、合歡域這四域之內,離恨教結丹修士隱秘聚集之處,一面面「通明圓鏡」攜著一柄柄特殊飛劍已經悄無聲息的完成了集結。
每面「通明圓鏡」都有半徑一千里的觀察視野,大量「通明圓鏡」集結在一起,再加上「通明道心」高效率的甄別梳理,讓所有待打擊目標在茫然無知的情況下,早早就成了「期貨死人」。
在確認了這四處布置沒有疏漏之後,孟周便下達了「動手」的命令。
瞬間,相距遙遠的四域之地,一柄柄奇異飛劍從一面面「通明圓鏡」的卡槽中飛出。
這些全都有著三階上品品質的本命活毒飛劍在正式行動之後,並沒有傻不愣登的直接向目標飛去。
而是迅速虛化,融入虛空。
很快,一點點白色冰晶在虛空出現,而後緩緩墜落,向著下方大地覆蓋而去。
好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
丹器域內某地。
一位盤坐在山峰之上吐納修行的離恨教修士感覺有清涼的寒意從頭頂滲入體內。
他好奇的抬頭向天空看去,驚訝的發現,前不久還是萬里澄澈的天宇,現在卻被漫天大雪取代。
「咦,居然下雪了?!」
他發出一聲驚訝的感嘆。
就在這時,已經有更多雪花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沒來由感到一陣心悸。
他想要做點什麼,他想要起身遁離此地,可是已經遲了。
他有起身遁離的念頭,但他那盤坐在山峰之上的身體卻根本不受他念頭的驅使,如同冰雕一般。
更多的寒意滲入體內。
從頭頂、從臉頰、從肩頭……
那滲入體內的寒意也沒有止步,滲入皮膚,滲入血肉,滲入骨骼……
這一刻,修士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一起寒了。
不僅僅是嚇的。
而是真的寒了。
他那位於識海之中的神魂,也已經變成了冰雕一般,一動不動。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遭遇並不孤單。
就在離他不遠處的一個有著陣法防禦的洞府之內,陣法防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雪花直接在洞府內降落,在有人的房間內降落。
凡是被這雪花沾到的修士,無不以極快的速度,從外到內的變成一具具凝固的冰雕。
這場覆蓋範圍並不是太大的冰雪,並沒有持續多久,就如其忽然而來一般,忽然而止。
留下的就是一具具化作冰雕的修士身影。
而後,一股風無端而起,從這些有冰雕存在的區域吹拂而過。
這風似乎有靈一般。
那些修為低微、卻數量最是眾多的練氣境、築基境冰雕,被這風一吹,其身體血肉迅速化作一蓬粉末散落在大地之中。
他們的各種物品,特別是那些離恨神像,在這股風的吹拂下,分門別類的進入一個個儲物袋中,然後挾裹著被風吹著一起帶走。
而那些從肉身到神魂都凍成冰雕的結丹修士,並沒有被風吹散成粉末,而是被吹進一個個特殊的儲物空間中。
類似的一幕,在丹器、金鼎、馭靈、合歡四域同時發生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