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周心中之所以會生出這樣的疑惑，卻不只是因為這個細節本身。
事實上，一直以來，孟周心中都有一層疑惑縈繞。
關於這個世界本身。
對身在五域之中的修行者而言，方圓數十萬里的天地，已經足夠廣袤遼闊。
對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而言，終其一生，連一域之地都難探索完全。
他們根本沒心思去關注更遠處，那些超出自身能力認知範圍以外的世界。
所以，他們對五域的認知有種習以為常的理所當然。
五域之外是什麼？
有什麼？
罕有人去想，更罕有人去關心。
可對有著前世經驗的孟周來說，這種「可知」與「不可知」之間那過於明晰的分界，卻給了他最大的違和感。
他很難不去想一個問題——
五域之外是什麼？有什麼？
第一個幫他將視野拓展到五域之外的人，乃是晏莊。
孟周不僅知道了存在於五域之外，各方面都能對五域造成碾壓之勢的星宿海。
他也從晏莊的記憶中確認，五域之外確實有著更大的天地。
可惜的是，在晏莊築基之前，行為還完全自控自主之時，其所知所見都非常之狹窄，除了星宿海的一些信息之外，並沒有孟周所期望的收穫；
待他成就築基之後，他的命運完全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掌控拿捏，思維和視野並沒有隨著實力提升而跟著提升。
反而逐漸扭曲偏執，完全陷在了一個極其狹窄的範圍內。
孟周也並沒能從他的記憶中解開有關這個世界的疑惑。
孟周心中卻始終記掛此事，一直未曾釋懷。
這一次，借著這個恰當的時機，終於從心底深處沖了出來。
明明白白的呈現在他心中，讓他自己再也無法迴避，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心中記掛著這些的孟周，感覺身心忽然都變得沉重了幾分。
回到極光洞府之後，孟周已經明確了接下來的計劃。
一直以來，孟周的修行都是「以我為主」。
無論外界如何紛雜變化，他都可以「宅進小樓成一統」，不管外界一切變化和紛爭。
若是沒有今天這個發現，孟周大概率還會繼續按照這個模式走下去。
可現在，孟周卻意識到，自己必須做出改變了。
以前，不知道這層隱情，他還可以優哉游哉的自個修行。
可現在——
「我得更主動的做點什麼。」
想到這裡，孟周不由得想到了當初借「宋陽」之口對青玄宗給的建議。
當時，他勸青玄宗在做選擇之前，必須先分清敵我，然後再做決策應對。
孟周赫然發現，這就像是一枚迴旋鏢，在外面兜轉了一圈，最終回到了自己手上。
——那套原則，對現在的他同樣適用。
「五域之中，若還有人對五域的真實現狀有所了解，那大概率非青玄五老、馭靈三祖這些創派祖師莫屬。」
「對這種真實現狀最為憂慮，擁有最堅定敵對信念的，同樣非這群人莫屬。」
當孟周心中明確了這些，根本不需刻意而為，一些新的計劃便已經在心中浮現。
不過，雖然心中已經有了新的考量，但孟周並沒有第一時間展開行動。
他反而再次將全部的心思都沉了下來，全身心的投入到修行之中，仿佛不曾有過這次意外的發現一般。
轉眼之間，時間已經來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初五。
修為進度+330，結丹五層7650/1萬；
三階春水經+3300，宗師7.59萬/24萬；
玄龜負碑真功+3300，宗師6.42萬/24萬。
結束這一次的例行閉關後不久，孟周忽然心念一動，再次將注意力轉回留守在三川塬的冰心血蓮分身之上。
按照他與碧血軍以及藥師分會提前達成的約定，他會在這月中旬再次出面診治一批神魂受創的病患。
所以，孟周已經有了這月中旬暫回三川塬一趟的計劃。
但就在剛才，安置在三川塬的冰心血蓮分身先後收到了藥師分會顧瑞明，碧血劍姚古二人的傳訊。
他們向他通報了同一件事情。
彼時，青玄宗執事堂主玄霖以及其他多位青玄宗高層都將出席。
他們的目的，自然不可能是單純的好奇他妙手回春的醫術。
雖然兩人並沒有告知這行人真正的目的，但孟周心中也不是沒有一點猜測。
別的不說，碧血軍，千島湖，五彩嶺接連多次從自己這裡獲得大量假丹層次靈傀。
即便三方都如其約定的那般，有意識的替他隱瞞，可規模大到這般程度，這已經不是想隱瞞就能隱瞞的程度了。
所以，若是青玄宗因為此事找上來，孟周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
甚至還會覺得其反應速度太慢——你咋才來呀！
另外，還有靈藥酒的事，青玄宗也是知道一些情況的。
青玄宗若是因為此事找上他，同樣不奇怪。
就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時間來到十二月中旬。
……
三川塬。
碧血軍駐地。
孟周將最後一名神魂受創的假丹治癒完全。
這一次出診，愈魂術總共收穫了2.3萬點經驗，使之在大師層次的積累更進一步。
——其中，一百四十位築基傷患平均每位提供經驗150點，十位假丹傷患平均每位提供經驗200點。
「愈魂術大師3萬/12萬」
那些傷愈的病患在被治療好以後，便在碧血軍專人的引導下有序退場，這都是以往慣例了。
不過，和以往慣例不同的是，從孟周開始為第一個患者診治開始，便有一群來自青玄宗的修士在默默的旁觀。
其中為首之人，便是執事堂主玄霖，也就是當初青玄宗九十年慶時贈送了一枚藥師傳承玉簡與孟周的那位。
因為與孟周有過近距離的接觸，看著孟周那行雲流水的動作，玄霖心中的感觸尤深。
待孟周結束診治，前來與他們相見之時，玄霖也已率著一眾青玄宗修士主動迎了上去，臉上的笑容，比當初兩人第一次見面時更加燦爛真誠。
不出孟周所料，稍作寒暄之後，玄霖就主動引出了假丹靈傀以及靈藥酒之事。
但讓孟周有些意外的是，對方雖借假丹靈傀以及靈藥酒將話題引了出來，但落腳點卻在別處，並不在這二者本身。
需要一提的是，孟周提供給藥師分會的那兩萬四千壇靈藥酒，每壇十斤，共計二十四萬斤的量。
能夠如此在很短的時間內銷售一空，除了其本身質量過硬，能夠完美契合許多修士的需求之外，更因其卡在了一個好的時間點上。
彼時，獸潮還沒有正式成勢，但一些見機得快的勢力已經組建起了戰鬥隊伍，源源不斷的往外環區域堆。
在那段特殊的窗口期，相較於妖獸，修行者站在了上風口。
因此也誕生了大量的軍功貢獻。
而在這一階段，青玄宗最主要的任務不是別的，不管對妖獸取得多少戰果，亦或者拉來多少團隊力量入伙，都不是重點。
彼時青玄宗最關注的一點，乃是讓「軍功貢獻」這個由其一手締造的事物的價值受到廣泛的認同。
而要做到這一點，最核心的原則就一個：
能用靈石買到的它能換到，不能用靈石買到的它同樣能換到。
其應用場景的寬泛程度，決定了「軍功貢獻」的價值高低，而這是青玄宗「拿捏」其他勢力的核心。
而為了達成這一目標，青玄宗不僅將自身資源大量開放了出來，任由其他修士用軍功貢獻兌換。
同時，還將其他排得上號的勢力納入體系之中。
而其中一個重點，就是整個職業者協會。
按照職業者協會與青玄宗達成的約定，其他勢力可以用軍功貢獻來職業者協會兌換各種物品。
包括不限于丹藥，法器，符籙，陣法以及藥師的治療等等。
所以，別看自妖獸之患爆發以來，職業者協會每個分會都忙得腳不沾地，但賺到的靈石真心不多，絕大部分都是以軍功貢獻的方式存在著。
當然，青玄宗自不會天真到讓其他勢力幫著青玄宗兜底。
捏在職業者協會手中的軍功貢獻毫無疑問是受到青玄宗認可的。
而且，青玄宗還玩了個很花的操作，話語權，尊重，地位等虛無縹緲的東西，可以用軍功貢獻進行量化。
按照青玄宗的標準，手中軍功貢獻越多，在青玄宗那裡的待遇就越好。
更加的重視，更多的話語權……
因為青玄宗一直在嚴格執行這套標準，因此甚至生出了許多趣談。
其中一個就說，只要手中軍功貢獻足夠多，便是讓青玄宗反過來低眉折腰，笑臉相迎都是可行的。
現在，孟周用自己的親身經歷驗證了，這並不是趣談。
這是真的。
前後兩次出手，診治那些神魂受創的修士，收穫的軍功貢獻折算成上品靈石，大約有四千顆左右。
對尋常勢力來說，這已經是相當於其全部身家的巨款。
可對孟周來說，這只是零頭。
總計二十四萬斤的靈藥酒，總共為藥師分會帶來了價值八萬顆上品靈石的軍功貢獻。
而這還只是他一個人創造的收益。
整個藥師分會，所有藥師，自從妖獸之患爆發開始，便開始了爆肝修行。
他們雖然沒有去往第一線，但若論所做貢獻，所賺軍功，不比任何團體稍差。
可以說，將整個藥師分會包括他這個會長一起算上，所攢軍功貢獻已經相當於上品靈石十五萬顆。
此刻，面對執事堂主那已經逾越了合理範疇的親熱勁，以及他話里話外的意思，孟周也漸漸回味過來。
他們這一行人的主要目的有以下兩個：
第一，玄霖希望孟周以及整個藥師分會，不要兌換太多上品靈石。
作為補償，青玄宗可以向藥師分會開放最頂級權限。
他可以用手中軍功貢獻在青玄宗兌換到各種最頂級的資源。
上限？
沒有上限。
只要是青玄宗有的，且可以用來交易交換的，儘管提！
看玄霖那意思，巴不得他多多兌換一些高級貨。
第二，玄霖卻是希望，在可能的情況下，孟周能夠拿出更多的靈藥酒以及假丹靈傀這樣的物品。
至於孟周為何能拿出這些東西，玄霖卻是根本不關心。
或者說，在他關心的諸多事務中，這件事的優先級太過靠後，根本不值得他為此投入過多時間和心力。
不過，針對此事，玄霖也提了一點「小小」的要求。
若他能夠再次大規模的供應這兩類物品，按照執事堂綜合評估之後的指導建議，無論假丹靈傀還是各種品類的靈藥酒，通通漲價一倍才是合理的。
至於現在這一具假丹靈傀一百五十顆上品靈石，一斤一階極品靈藥酒只要一千顆下品靈石，這完全是在做慈善。
或許，玄霖內心真正想的是，自己這種低價傾銷是在破壞整個市場環境吧？
經過與玄霖的一番交流，孟周很能理解他現在的處境。
或者說，這個修行界，能比自己更能理解他當下處境的人絕對不多。
而自己必然是那不多者中的一個。
當席捲整個青玄外環區域的妖獸潮全面爆發以後，青玄宗這才意識到他們雖然做了許多準備，但對妖獸潮的規模依然預估不足。
有趣的是，這並沒有對青玄宗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威脅。
可對玄霖這位掌管青玄宗經濟大權的執事堂主來說，卻是威脅巨大。
青玄宗效仿宗門內的一些經驗，無中生有，創造了一個覆蓋整個青玄域的「軍功貢獻」。
這給了青玄宗許多方便，以之為抓手，青玄宗輕易就做成了很多事情。
可現在的情況卻是，因為對獸潮規模的預估不足，軍功貢獻也將比青玄宗原本預計的多得多。
已經有快要泛濫的趨勢了。
這對玄霖等人來說，就是一個巨大的挑戰，他們必須想盡辦法將這泛濫的軍功給消化掉。
一方面，他們必須主動引導孟周這些大客戶的軍功兌換方向。
另一方面，他們又要與他們合作，以儘快將市面上的軍功貢獻消化掉。
想明白玄霖現在所處困境以及其來意後，孟周心中卻是豁然明朗。(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