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從天威深重的劫雲層中衝出,落入下方的三階洞府之內。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可只要是個有眼力見的就知道,那位道友,哦不,前輩成功了!
而且,如此奇異的劫雲變化,天威如此之深,對方結丹的品質一定低不了。
「怎麼也得是個中品真丹吧?」有人低聲喟嘆。
卻有人搖頭,半猜測的道:「不,我覺得還會更高一點。」
「你是說……上品?」
「嗯!」
「嘶~~」
在連串的倒抽冷氣聲中,有人忽道:
「你們說,這位前輩到底什麼根腳?
以他的本事,走到這般高度,總不可能一點痕跡都沒有吧?」
很多人都被這問題問得面面相覷,最終,只有一人感慨道:
「或許,這個問題要去問潘會長吧?」
眾修紛紛點頭,又一人感慨道:「潘會長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這張牌也藏得太深了。」
「從今以後,三川會的地位,算是徹底穩了。」
有人更是將這位前輩的結丹與三川塬的局勢聯繫在了一起。
談及這一點,大多修士的神色都變得輕鬆起來。
只要對三川塬過往有些了解,基本就能得出一個結論,即三川會的變化可以當做三川塬局勢變化的風向標。
三川會穩定,三川塬的大環境也會有基本的保障。
反之,三川塬的局勢就不會太好。
……
距離孟周閉關洞府最近的一處觀摩點,乃是三川會的一眾高層在組團參觀。
雖然,除了潘會長本人,以及他的第一心腹闞越之外,其他假丹副會長對於那位長期在三川會總部地下靜室中潛修的「高人」的情況,了解的並不比外人更多。
但此刻,所有人都向場中實力最低的潘會長或隱晦、或直白的表達著自己謙卑恭順的態度。
對於三川會出了一位前途遠大的結丹真修,一個個臉上都是一副揚眉吐氣,與有榮焉的神色。
而就在這時,忽有人進來稟報,職業者協會、以及翠玉湖城主府都遣人送來了一份賀禮。
很快,雙方的送禮者便一起抵達,並表示這只是倉促間準備的一份薄禮,等到三川會為那位前輩舉辦結丹慶典之時,還有一份正式的賀禮奉上。
等送禮者離去後,在場一眾三川會高層也都感受到了其中變化。
此前,職業者協會以及翠玉湖城主府是三川塬城主府的五方勢力中,唯二的兩家安排了結丹真修來此坐鎮的勢力,至少明面上如此。
因為這個原因,這兩家在城主府的嗓門都要大許多,對三川會和碧血軍以及其他小勢力的話事代表,或多或少都有些俯視的姿態。
因為這樣的原因,三川會雖然名義上和職業者協會擁有同等份額的權力,翠玉湖城主府所擁有的權力更在三川會之下。
但實際上,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隱隱已經有了一種職業者協會以及翠玉湖城主府才是拿主意、定主意的兩家勢力的感覺。
對於這種潛移默化的侵蝕,三川會比任何人都更明白。
但明白又能如何?
可他們更加明白,自今日以後,情況就徹底不同了。
三川會,將回到應該屬於它的位置之上。
……
「你小姨?」
剛聽到這話,孟周都有點沒反應過來,心想,丫丫你一根繩子還有什麼親戚不成。
不過很快,一段多年前的記憶便已浮上心頭。
心中一凜,問:「她是白芷?」
丫丫忙不迭回道:「嗯嗯,大叔,您快救救她吧,她快不行了。」
孟周神識一掃,便已經明白女子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活毒煙羅瘴正在她體內不斷的擴散,攻城略地,她的經脈,丹田,法力,臟腑,骨髓之中,都已經成了煙羅瘴活毒滋生的溫床。
她的識海腦髓區域,還強撐著最後一片淨土。
但這卻並不是她本人的功勞,而是丫丫的功勞。
一方面,它緊緊纏縛於女子身周,避免更多活毒侵蝕進入她的身體。
另一方面,她的纏縛很有技巧,用出了禁錮符陣、屏蔽符陣等相關技巧,儘可能限制活毒在女子體內的繁衍擴散。
通過女子體內的情況,孟周甚至能夠逆推出,真正進入女子體內的原始活毒數量應該很少,之後,女子就被丫丫保護了起來。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女子才勉強保持住了現在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沒有咽下最後一口氣。
孟周心念一動,將女子體內活毒抽取出來一部份,稍微緩解了一下她的狀態。
但卻沒有繼續做更進一步的處理,而是問丫丫:「她偷偷闖進來的?」
「是啊,就在您剛上去不久,我就發現這邊有異常,立刻趕來查看,就見小姨中毒昏迷,躺在這裡。」丫丫回道。
「她如何會在此刻出現在這裡?」孟周問。
「我不知道啊。」丫丫回道。
聽她那懵懂迷糊的語氣,孟周明白,自己很難從她這裡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心中思索的孟周,盯著女子認真打量了起來。
他這才發現,女子此刻的狀態有些……奇特。
……
白芷幽幽醒來。
卻見一個陌生男人正站在旁邊低頭看著自己。
看到這個男人,她心跳莫名加速,而後驚覺醒悟過來,忙問:「你是誰?」
說著,她就想要掙紮起身。
然後,她發現自己除了念頭能動,根本指揮不動這具身體。
她這才發現,自己正被繩索緊緊綁縛著。
那繩索一圈又一圈的纏繞,和她的身體緊貼在一起。
身體表面所有發力點,都恰好有繩索經過,將她所有掙扎的力量都消解在她身體內部。
甚至,因為有些繩索經過的區域過于敏感,她的發力掙扎,最終得來的卻是一種異樣的感覺反饋回體內。
以這樣一種不堪的姿勢在一個陌生男子面前體驗到這種感覺,讓她感覺無比羞恥。
她下意識的想要繃緊雙腿,結果從繩索上傳來的反饋變得更加強烈。
在一種無地自容的極度羞恥感中,她明智的選擇了最合適的做法。
讓自己渾身徹底鬆弛下來,就以這樣一種姿勢躺在這個陌生男人面前。
至於因這一番變化而致心跳加速,胸膛也完全不受控制的劇烈起伏,一次次與那緊縛的繩索來回擠壓,從脖頸到雙頰到雙耳尖都變得酡紅一片等,這一系列的變化,也顧不得了。
「你是誰?我這是在哪裡?你要對我做什麼?」
她一臉問出好幾個問題。
看著這女人在短時間內讓自己的平均體溫上升了一大截,這種「自加熱」的能力讓孟周感覺頗為有趣。
所以,他也沒有打斷,任其施為。
此刻,聽她問出話來,他這才一臉疑惑的反問:
「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這些問題,應該是換我來問你才對吧?」
白芷一愣,孟周便問:「說說吧,你為何要闖入我的洞府?……你又是用什麼手段闖進來的?」
說著,孟周抬頭看了一眼自己親手布設的陣法。
孟周對此,真的是非常好奇。
因為從他預留在陣法中的一些情況推測,她用的並不是破陣符、破禁符之類的手段。
陣法上,沒有留下絲毫相關痕跡。
她的進入,就像是完全沒有經過這一道關隘。
而在經過一陣短暫的愣神,臉色忽紅忽白以後,白芷這才完全想起自己在中毒昏迷之前所做一切。
而後,她沉默了,不說話了。
孟周道:「說吧,你不把事情說清楚,今天這一關,你是過不去的……趁我沖關結丹之時偷入我的洞府,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性質?!」
孟周的語氣神色都變得越來越嚴厲。
面對這樣的指責,白芷無言以對。
最終,她苦笑道:「我要說是我昏了頭,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信嗎?」
孟周淡淡道:「說不說是你的事,信不信是我的事。」
「……」白芷又沉默了一下,道:「能將這繩子解開嗎?」
孟周不說話,只是看著她。
「……那能松一點嗎,我現在這樣,真的無法集中心思想事情。
我說這段時間我昏了頭,並不是騙您,不捋一捋,我自己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孟周伸出手,如蛇軀一般緊緊絞縛在女子身上的繩索忽然鬆了下來,而後從女子身上游開,回到孟周手掌之上,盤成一小圈繩索。
孟周將這繩索收入懷中,但實際上,在他伸手入懷之時,孟周已經將丫丫收入到識海之內。
暫時斷絕了丫丫對外界的感應。
為此,丫丫還不滿的抗議了幾聲。
不過,能夠再次看到活蹦亂跳的小姨,她就已經很滿足了,很快就規規矩矩的聽從了。
在讓白芷甦醒之前,孟周還對丫丫有過交代,讓她不能在白芷面前顯露出太多異常,更不能暴露出她曾是「白丫」這一點。
對此,丫丫也只是小小抗議了一下,也就聽令遵從了。
「說吧。」孟周道。
面前這男人這麼好說話,讓白芷有些錯愕,但更多的,當然還是驚喜。
至少,對自己接下來即將遭遇些什麼的過於悲慘的想像,可以做一番比較大的調整了。
而也正是對方表現出來的好說話,還有醒來第一眼看見這男人時那莫名心跳加速的感覺,讓她選擇了實話實說。
「我原本在洞府中閉關清修,很忽然的,心裡生出了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已經從地上坐起的白芷開始講述,可才開始,她就卡住了,伸手比劃,似乎要表達得更清晰具體一些,但最終卻終是詞不達意。
「就是那種……那種……反正冥冥中就是有種感覺,我要是不遵從心中指引,我……我的道途很可能會斷掉的感覺。」
說到這裡,她抬頭眼巴巴的看向孟周,「我這麼說,您信嗎?」
其實,她那一瞬真正的感覺是,她心中莫名生起一種自己是不完整的,有殘缺的覺悟,且冥冥中有種指引,讓她知道去哪裡彌補這種殘缺。
然後就這麼順著心中指引,一路來到了這陌生男人的洞府,並以那樣一種姿勢出現在對方面前。
但這話讓她當著這男人的面親口說出來,她真的有些說不出口。
因為若是按照合歡宗的理念,無論男子還是女子,生來就是不完整,有殘缺的。必須男女相合,才會讓生命重新變得完整。
此情此境,她只能用一個更加模糊、對修行者來說萬金油式的描述來替代。
對修行者來說,某種情境下生出「道途可能會斷掉」這種感應,就顯得比較稀鬆平常了。
面對她小心的詢問,孟周沒說信或不信,而是道:「繼續。」
「於是,我就立刻出了洞府,數日之內穿越數萬里荒原……」
「等等。」孟周打斷了對方,問:「你一開始不在三川塬?」
「嗯。」白芷。
「繼續。」孟周點了點頭。
「循著心中感受指引,我就一路來到了這裡。」
白芷一句話說完了所有。
「沒了?」孟周盯著白芷。
白芷輕輕點頭。
「那你是如何進來的?」孟周問。
「就這麼進來的啊。」白芷道。
孟周盯著白芷再次打量了片刻,一揮手,一道無形的陣法屏障便出現在白芷身周,將她團團圍住,扣在其中。
然後道:「你出來給我看看。」
白芷頓了頓,便邁步向前。
然後,她就真的毫無阻礙的穿過了這橫攔在她身前的陣法屏障。
心中驚訝至極的孟周,忍不住親自伸手試了試,確認這陣法屏障的品質沒有任何問題,完全達到了三階中品的標準。
他一手按在陣法屏障之上,示意白芷道:「你再走一遍。」
白芷依言,邁步就要穿過陣法屏障到對面去。
可就在她剛走到一半,陣法屏障將她身體截成前後兩截的時候,她那還沒有穿過陣法屏障的左手忽然被孟周抓住。
她驚得就要抽手回身。
「站著別動!」
就這樣,白芷身形定格在一個邁步行走的姿勢,一半在陣法屏障之前,一半在陣法屏障之後。
孟周抓著她的手直接探查了起來。
他發現了很驚奇的一幕。
那將白芷截成前後兩段的陣法屏障,在白芷體內,沒有任何痕跡,就像完全不存在。
而他另一隻按在陣法屏障之上的手,卻感覺陣法屏障完整無缺。
反而是身體正明明白白「鑲嵌」在陣法屏障之上的白芷,若是通過陣法屏障的感應,她根本就不存在。
明明有接觸,有交點的兩方,此刻卻仿佛各自身在互不交錯的平行時空。
而無論是左手抓著的白芷,還是右手按壓感應的陣法屏障,都是那麼的真實無虛。
這就很荒謬了。
孟周心中,升起一股「這世界有bug」的感覺。
剛完成結丹之時,孟周心中還在想,自己已經揭開了這個世界真實的面紗。
可他是真的沒想到,「打臉」來的如此之快,一個明明白白的,現在的他根本無法解釋的「悖論現象」就出現在了眼前。
他在這裡困惑著,殊不知,以這樣一種姿勢被「定身」的白芷也是心中發毛。
忍不住道:「這是我與生俱來的一種天賦。」
「天賦?」
孟周醒悟過來,鬆開白芷,也撤去了這用來試驗的陣法屏障。
「是的,任何陣法禁制,對我來說都是無效的。」
白芷主動坦白。
孟周看著周圍陣法,若有所思的道:「這麼說,憑這些陣法,是關你不住的?」
白芷心中一慌,忙道:
「我的天賦也就在這方面有些特別,其他方面,我和普通修士沒什麼區別……不說別的,就是您那無形無相的劇毒,就是我無法承受的!」
孟周點了點頭,暫時略過了這個話題,問:
「現在你的感覺如何?」
什麼感覺如何?
白芷有些不明白對方的問話,心中甚至還忍不住想,「難道他這時候還關心我的感受不成?」
孟周道:
「你不是說是因為大道指引將你帶到這裡的麼?
你現在人也過來了,那是不是那種道途要斷掉的感覺就消失了呢?」
白芷一愣,這連番的打岔,讓她一時間幾乎將這事給忘了。
這時得了孟周的提醒,這才再次仔細感受起來,然後,她的神色變得越來越古怪。
前文說過,她更真實的感受是忽然覺悟到自己是殘缺,不完整的,在那種狀態下,她如同魔怔了一般,一路來到這裡,然後成為人家的繩下之囚。
可現在,不得對方提醒,她都差點忘了此事。
這其實已經從側面說明,那種宛如魔怔的詭異狀態已經消失了。
此刻,在她更仔細的感應之下,她更加確認,自己,好像,確實變得完整了。
那是一種非常奇怪,無法用言語準確描述出來的感覺。
但她就是知道,原本,攔在自己前方,怎麼推也推不開的前路,已經悄然間變成了坦途。
她可以繼續向前了!
這般想著,她心中充滿了怪異的感覺。
明明也沒做什麼呀!
不過就是主動進了一個陌生男人的家門,然後被藥倒,醒來時被毫無反抗之力的捆綁在地上……
「……」白芷忽又心虛起來,怎麼想這也和「沒做什麼」差的有點遠。
她忍不住偷偷瞥向旁邊這個陌生的、卻讓她莫名感到親近的男子,心中無語的想,「難道大道還真的是指引我來找男人的?」
白芷雖然沒有明確回復,但孟周卻從她神色變化中知道了答案。
正偷瞥孟周的白芷見他輕輕點頭的模樣,忍不住問:「你知道為什麼嗎?」
「你不知道嗎?」孟周反問。
白芷搖頭,道:「我真的很迷惑……咱們以前應該是毫無關係的吧?你能告訴我原因嗎?」
孟周自然不會將心中真正的猜想說出來,輕笑道:「這或許真的是命運的指引吧。」
「什麼意思?」白芷問。
「白芷。」孟周道。
「啊——啊?!」白芷下意識的應了一聲,然後,忽然尖叫一聲,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仿佛渾身都要炸開一般。
她一臉見鬼的看向孟周:「你……你……你剛才叫我什麼?」
孟周沒有直接回話,手中出現一本書,扔向白芷。
白芷接過,低頭一看。
而隨著她低頭查看,典籍的封皮之上,恰好顯出一段文字。
……
【水養訣系從完整功法水養潤身訣中拆分而出,因其本質有缺,無法以之築基。
能見此信息者,天賦必與水潤訣相契,以之築基,更易成功。
有意者,可來翠玉湖白月灣尾第五古井屋面議。
小店經營,誠信為本,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白芷留與有緣人】
……
看著這段文字,白芷心中天雷滾滾,久遠的記憶從心底勾起。
孟周見她神色恍惚,戲謔一般的道:
「我就是你的『有緣人』啊。」
「……當初,就因為你的隨手所為,給我的修行路平添了許多障礙。
或許連大道都看不過眼了,在我沖關結丹的關鍵時刻,將你主動送到了我面前。」
「我……¥%」
白芷張了張嘴,簡直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
連她自己都迷糊的半信半疑了起來。
「真的是這樣?果真如此?」
即便她自己也覺得這非常扯,但硬要說兩人之間的「緣分」,也就這一點了。
不是這個原因,也只能是這個原因了。
在這樣的狀態中,白芷對孟周如何知道自己「真名」這件事都不是太在意了。
修行界中,各種奇奇怪怪的秘法手段不要太多。
更何況,雙方還曾有過這麼一段「因果」,對方或許就是借著這點聯繫,追溯到了她的真名也說不定。
……
孟周忽地又問:「還有個問題,你生出感應的時間是哪天?」
恍恍惚惚的白芷不假思索的道:「去年十二月二十一,上午。」
孟周點頭,然後道:「我要繼續閉關……我會將你安置在旁邊一個靜室,你可以在裡面自由活動,不過,不能出門,不然,被毒死了別怪我。」
主動送上門來的白芷沒有回應,任憑擺布。
將白芷所在靜室的石門關上以後,孟周也沒弄什麼陣法,而是將已經重新變化成螞蚱的丫丫喚了出來,道:
「你看著點,別讓她跑了……這次讓她跑掉,你就別想再把她找回來了。」
孟周最後還小小的威脅了一下。
根本不需要提醒,在這件事上,丫丫可比孟周上心多了,在他心中道:
「大叔,您放心吧,這次我再也不讓她跑了,她要再跑,我……我就立刻將她綁的結結實實的!」
「嗯,不錯,就該如此。」
孟周誇讚了一句,便返身回了自己的靜室。
孟周立刻以後,螞蚱丫丫趴在白芷的靜室外頓了一會兒,一對纖長的觸鬚左右搖擺了一陣,仿佛在思考。
而後,她輕輕一蹦消失不見。
靜室內,白芷心中正胡思亂想著,忽覺左臉頰有些異樣。
扭頭看去,卻見一隻螞蚱正蹲在自己肩頭,用一對觸鬚輕輕觸碰她的臉頰。
她心中驚訝:「哪裡來的螞蚱?」
不過,很快她就想到,這裡可是一位結丹修士的閉關地,怎麼可能無緣無故闖入個不相干的東西。
這很可能是對方監視自己的手段。
對此,有身為階下囚覺悟的她並不反感,反而伸手將肩頭螞蚱捧在手上,低聲詢問:「你是來監視我的嗎?」
螞蚱丫丫將一對觸鬚在她手心輕點了兩下。
……
回到靜室之中,孟周意識再次沉入識海,看向那掛在明月宮殿牆壁之上的畫軸。
看向那畫中只有一個背影的女子。
雖然只有一個背影,看不到五官容貌,但孟周此刻卻莫名覺得,在白芷身上,有一絲淡淡的、與畫中仙子非常神似的氣質。
孟周收回了目光,又在「契誓:繩靈、畫靈」這項信息上停留了許久。
現在,他基本可以斷定,這莫名出現的「畫靈」,就是白芷。
可一個有血有肉的活人,怎麼就變成「畫靈」了呢?
孟周剛才抓住白芷的手,仔細探查陣法屏障對她效果的時候,也將她的狀況里外里檢視一遍,並無任何異常之處。
就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再正常不過的築基九層修行者。
可恰是如此,反倒將她身上的詭異處凸顯了出來。
因為一個「貨真價實、在正常不過」的築基九層修士,是無法做到如她那般穿越三階中品陣法屏障的。
她說這是她與生俱來的一種天賦。
孟周並不認為她在說謊,她心裡應該真的就是這麼認為的。
但這不是巧了麼,對於「天賦」、「靈體」的研究,孟周早就走在了整個修行界的前列。
他不排除這世上真的存在一種「可以無視一切陣法禁制的天賦」的可能。
但可以肯定的是,擁有這種天賦的修士,在他手把手的檢視探查之下,還是正穿越三階中品陣法屏障的當口,一定會顯出一些異常的、可以被他捕捉到的痕跡出來。
而不會表現得如白芷這么正常。
她的過分正常,就是最大的異常。
這已經超越了天賦所能涵蓋的範疇,而應該是更高級的「概念規則」。
現在的他,可是一位結丹修士,還是一位結成了擁有一絲不朽真意的金丹修士!
能讓他都窺不破的手段,鐵定低不了。
而且,白芷產生感應的時間,也恰好就是丫丫甦醒,打通二階通往三階關隘的時間。
這也更進一步印證了孟周的猜測。
孟周不由得對丫丫和白芷的身份,或者說存在本身,產生了疑惑。
他心中閃過許多亂七八糟的聯想。
但在察覺白芷本人也在琢磨這個問題的時候,他莫名想到了當初丫丫和她婆婆莫名其妙的暴斃。
於是,他給了白芷一個讓她自己都半信半疑、無言以對的答案,直接將她的思維帶偏。
「可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在她本人毫無所覺的情況下,通過丫丫這層紐帶,與我締結了本命契約?」
「她與丫丫到底是個什麼關係?」
「她們真的是人嗎?」
「……」
釋清了一些疑惑,可緊接著更多疑惑就浮上心頭。
苦思無果的孟周搖了搖頭,決定暫時按下這些疑惑。
可因為這件事的出現,讓才結成高品質金丹的孟周心中生起濃濃緊迫感和危機感。
因為丫丫和白芷過於奇特的關係和存在本身,讓孟周再次想到了當初回溯喬欣庭院時見到的場景。
那位出自星宿宮的「晏使尊」,同時也是當年星宿宮安排到翠玉湖坐鎮的晏莊,在臨消失前曾給喬欣發布了一個在她看來有些不明覺厲、又有些莫名其妙的任務。
——讓她去翠玉湖轉一圈,帶一雙眼睛,將那裡的一切事無巨細的記錄一遍,然後上報給他。
現在,孟周卻基本可以肯定,那位出自星宿宮的晏莊「晏使尊」,其真正的目的,很可能與丫丫和白芷有關。
若是換一個角度去想——
「我這是不是截了他的胡?」
有了這種明悟的孟周,怎能不感到緊迫,不心生危機?
心中有了這層思慮之後,原本因為結成高品質金丹而稍微有些放鬆下來的心境,再一次緊緊的繃了起來。
「不夠,不夠,還要變強,還要繼續變得更強!」
除了這一條路,孟周找不到第二個解法。
……
被這麼一打岔,孟周也沒心思繼續閉關了。
他又想起了此前進入劫雲層後遭遇的「毒手」,「也不知道丁道友有沒有抓到那背後搞鬼之人。」
心中這般想著,孟周便打算出去走一遭,一探究竟。
但就在他即將外出之時,孟周忽然頓住了。
此刻,他是「莊勝」的形象。
可現在,他卻覺得讓這個身份升級成結丹並不妥當。
因為,這個身份和喬欣,以及喬欣之前的盧全,都能扯上關係。
間接的,和那星宿宮的「晏使尊」也就扯上了關係。
喬欣可是抱著任務來的,她當初剛來三川塬之時,還曾明里暗裡、正面側面了解試探過身為「莊勝」的自己。
後來,因為自己表現得過於低調,以及「晏使尊」對她任務的調整改變,她才沒再繼續糾纏自己。
孟周不敢保證,要是讓她知道自己不聲不響變成結丹修士後會作何感想。
產生一些聯想是很自然的事情。
而這,是很沒有必要的一件事,說是自己給自己挖坑都不為過。
所以,現在結成「上品真丹」的自己,最好不要以「莊勝」的身份示人。
好在,迄今為止,除了闞越、潘會長、丁寧三人外,其他人都還不知道這次在三川城中結丹,破了三川塬結丹首記錄的修士就是莊田莊的莊勝。
「但也不能是個完全陌生的素人。」
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會讓人產生疑惑,生出繼續深入追究的欲望。
念頭轉動間,孟周很快就有了想法。
他的身形悄然間發生變化,最後,他從「莊勝」變成了「葛平」。
孟周回想了一下,只有自己出現在這處洞府外,與闞越短暫交接時,以及進出劫雲層的兩次勉強出現在了其他人的視野之中。
但一來他本就做了偽裝,再加上劫雲天威給自己做遮掩,外人根本不可能看得真切。
「沒有問題。」
「不過,既然要以這個身份現身,還有些首尾需要先處理一下。」
這般想著,孟周意識再次沉入識海。
魂潭明月已經悄然變成月鏡,在他念頭變化之下,月鏡一分為二,將此刻正位於三川城中不同區域的兩人同時納入鏡中。
一位是在碧血軍駐地遙觀此處變化的塗柏耀,一位是與三川會一眾副會長待在一起,同樣在遙觀此處變化的潘會長。
「你們現在來我這一趟。」
孟周直接衝著月鏡中的兩人傳出這樣的意念。
瞬間,被月鏡鎖定的二人都明顯身形一僵。(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