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縣,東山。
一片廣袤的仿佛看不到盡頭的古老城闕佇立在其上。
青衫飄揚的李修遠面色平靜的推開了稷下學宮的大門。
有一條白玉石梯鋪就開來,仿佛一路蔓延到了時光的盡頭,李修遠在其上行走,不知走了多遠,來到了一面懸掛在稷下學宮中的古鐘之下。
這是一口獨特的古鐘,上面鐫刻著各種各樣玄奇而古老的文字,每一個文字都仿佛代表了一段歲月。
李修遠佇立在古鐘前,恭敬盤坐,雙掌交疊,抵在了眉心,爾後,躬身行了一禮。
「弟子李修遠,今敲聖人鍾。」
李修遠道。
話語落下,整個人身上有一股氣在飛速的凝聚,他再也不是那驅車的普通車夫,而是一位正氣沖霄的大儒。
那古鐘旁倒掛的銅柱,竟是被他的氣息所攪動。
氣息高漲到極致,那銅柱便划過了巨大的弧度。
當李修遠的氣息攀登到了巔峰,像是要一氣可匯聚出正氣長河,青衫寬袖紛飛間揮手。
咚!
銅柱狠狠的砸在了古鐘之上,古鐘發生俱顫,奇異的聲波,從古鐘之上擴散而開,朝著四面八方席捲,整個天地都在這一刻復甦。
「聖人鐘響,稷下學宮招生……啟。」
……
殘陽如血的長街上。
羅鴻白衣飄揚,背負著的古劍地蛟在不住的顫動,仿佛是遭遇到了什麼大恐怖似的。
在他的身前,與他面對面的,是一位佝僂的老人。
老人一席白淨到纖塵不染的白色儒衫,看上去比他羅鴻還要儒雅隨和。
拔刀的趙東漢被老人看了一眼便暈厥了過去。
這讓羅鴻心中微微一震,這說明這老人的實力,定然非常的可怕。
甚至,羅鴻的第六感告訴他,這老人的實力,哪怕是全盛狀態下的陳管家都未必比的上。
老人與羅鴻對視,氣氛陷入了幾分古怪中。
許久,還是羅鴻受不住這注視,輕咳了一聲。
「不知老先生如何稱呼?」
羅鴻勉強笑了笑,道。
羅鴻發誓,他這話絕對是沒有半點壞心思的詢問。
然而,老人卻是眼眸古怪的看著羅鴻。
「我的姓名,連我自己都忘的差不多了。」
夫子笑了笑。
「你便是羅人屠之子?」夫子看著羅鴻,上下打量,此刻的羅鴻,在他眼中,映照出了萬千正陽之氣,璀璨奪目到讓人目眩神迷。
「難道老先生也是來殺本公子的?」羅鴻道。
不過,羅鴻沒有在老人身上感受到殺機。
老人打量著羅鴻,最後,視線落在了羅鴻的腹部,那是丹田的位置。
隱隱約約似乎要看透些什麼似的。
滴溜溜的煞珠,在老人眼中無所遁形。
羅鴻感覺自己仿佛被看穿,丹田中的煞珠,像是毫無遮攔,被老人看的清清楚楚。
這讓羅鴻不由色變。
伸出手,握住了背上的地蛟劍柄,劍氣開始在經脈中運轉。
甚至,心神一動。
已經打算讓狄山邪影遁入老人的影子中,爆發雷霆一擊。
老人瞥了一眼自己的影子,嘴角的笑,越發的濃郁。
「不用施展這些小手段,否則,老頭子我一不小心就會融化那小東西。」
老人道。
羅鴻額頭上有汗珠開始滾落。
趕忙將狄山邪影收回。
狄山邪影剛鑽入對方的影子中,就發出了悽厲的慘嚎,像是冰雪要被烈陽所消融。
好可怕!
「羅將軍讓稷下學宮出京都,遷安平,算是幫了一個小忙,所以,老夫亦是還之。」
「邪亦非邪,正亦非正。」老人抬起手,輕輕拍著羅鴻的頭頂。
羅鴻卻是無法反抗。
「如今世道,邪不外露。」
「只要不誤入歧途,便一切都好。」
「明日,稷下學宮招生,記得去,並且努力獲得名額,壓力亦是動力,可莫要浪費了羅將軍的一片苦心。」
老人說道,爾後,在羅鴻的頭頂上拍了三下。
便飄然而去,在長街上緩緩行走,可是身形卻如謫仙般模糊看不清。
周遭的譁然,再度回歸耳畔,叫賣的小販,行走的商客……
若非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趙東漢,羅鴻還真以為剛才的一切只是南柯一場夢。
趙東漢很快也從沉睡中甦醒,從地上猛地爬了起來,拎著刀,凶神惡煞。
羅鴻看著這垃圾護衛,頓時無言。
「人已經走了。」
羅鴻道。
趙東漢深吸一口氣,蹲在地上拍著胸口,抹著額頭上的冷汗:「公子啊,老趙我算是想起剛才那老者是何人了。」
「那可是夫子。」
趙東漢後怕道,他居然向夫子拔刀了。
這若是傳出去,天下讀書人,一人一口唾沫怕是都要將他給淹死。
羅鴻此刻卻是無暇顧及趙東漢的話。
心頭則是沉入了丹田中。
丹田中,邪煞之氣充溢,通過吸收邪修邪煞所凝聚的煞珠本是有些躁動,甚至隱隱約約時會從周身璀璨的正陽之氣中涌動出一抹邪光。
不過,夫子在他頭頂拍了三下,竟是讓他的邪煞之氣穩固,甚至變得越發的低調和晦暗。
羅鴻算是明白夫子那句邪不外露的意思了。
夫子定然是看出了他丹田中的邪煞,知道了他邪修的身份,所以出手幫他壓制邪煞之氣的外放?
「所以……我現在正陽之氣越來越濃?越來越純正了?」
羅鴻臉都快要黑了。
他知道夫子可能是看在老爹的面子上好心幫他。
但是……羅鴻是真心難受和惆悵。
「不行,這稷下學宮一定得去。」
羅鴻眯起眼。
老爹所留的信中有說,稷下學宮中的各方勢力學子,或許也會對他別有用心,那他的針對對象名額又有了用武之地,罪惡獲取將大有便利。
因而,羅鴻對於入稷下學宮的名額,勢在必得!
就在羅鴻這般想著的時候。
咚!
有一聲鐘響,仿佛念天地悠悠。
羅鴻回首,白衣飛揚,眺望東山。
……
咚!
聖人鐘響的聲音一瞬間傳開。
像是在平靜的湖面,投入了一顆石子,泛起了不斷擴散的漣漪。
鐘聲傳過十里,百里,千里……乃至萬里!
整個天下的書院在聽到鐘響的時候,皆是紛紛敲響了各自書院的古鐘,一時間,整個大地仿佛都在鐘聲中沸騰。
稷下學宮立址安平縣,並且敲響聖人鍾,開始招生的消息,也如颶風一般不斷的傳開。
……
大夏帝京,古老的城門開啟。
一輛又一輛的馬車從古城中行駛而出,馬車中,載著的都是各大家族,乃至流淌著皇家血脈的皇家後裔中的天之驕子。
他們在長輩的帶領下,趕赴往安平縣。
最壯觀的一幕,莫過於一輛輛出皇城的馬車,馬蹄車輪宛若生雲,竟是騰空飛起。
不僅僅是皇城,大夏王朝管轄下的各大府,也皆是打開古城門,有馬車徐行而出,亦有俊傑策馬揚鞭。
古老的山川福地之上。
亦是許多宗派打開了塵封許久的山門,有傑出的弟子,走出宗門。
有道人談笑風生,帶著小道士腳下生雲。
亦有老僧帶著小和尚,步步生蓮。
甚至更遠一些的大楚,大周,以及金帳王庭……
也皆有飛天的車輦,凌空而渡,趕赴安平。
這還是有大手段,大神通之輩。
那些修為稍弱,沒有大手段的普通修士,則是在安平縣外的官道,策馬飛奔,連夜趕路。
小小的安平縣。
幾乎在一夜之間,成為了整個天下起舞風雲的中心。
……
夜深,漫天繁星。
星斗浩瀚。
陳管家一席青衫,白髮飄揚,坐在蓮花池畔,仰望著夜空穹頂。
他眺望著,以他那蹩腳的望氣術,可以看到從四面八方皆是有強橫的氣息,如真龍蜿蜒,飛速向安平縣匯聚而來。
那都是些身具大氣運,大氣魄的天驕妖孽的氣數。
這一幕在黑夜裡頗為震撼。
這一夜,天下間的絕頂望氣師怕是註定難眠。
陳管家嘴角抽了抽。
「羅爺,好像玩的有點大,這麼多的天驕妖孽,給的壓力會不會大了些?公子……不知遭不遭的住?」
……
羅鴻盤坐在書房中,運轉著劍氣訣,蘊劍訣,養劍術……
練了半夜的劍後,便開始運轉《亡靈邪影》,他要將自身的狀態調動到巔峰和極致。
羅鴻不知道在激動什麼。
或許是因為明日將是他壞蛋之路,重新起航的開始。
又亦或者是即將於各方天驕碰面,而內心激動。
總之,這一夜,難眠。
當東方泛起魚肚白的時候。
羅鴻睜開眼,煉了半夜的邪修功法,身上的邪煞之氣半點沒有,正陽之氣卻是如旭日初升,他也是很無奈。
專門跑去廚房,凶了一句在準備早餐的小豆花,順便順走一根油條後,羅鴻背負著布帛捆束的古劍地蛟,出了羅府。
一直靠在門外等待的趙東漢自覺的腰間挎刀,跟上羅鴻。
不知不覺,兩人於朝霞燦爛間,跨過了長街。
來到了東山腳下。
青石板旁的雜草上還有未散的晨露懸掛。
羅鴻負劍,望了一眼那東山山頂之上,迷濛在燦爛朝霞間,猶如仙家宮闕的稷下學宮。
吐出一口濁氣。
心中默念一句,為了罪惡!
爾後於白衣飄揚間踏出一步,踩在了青石板。
登梯直上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