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聖人鐘響,邪不外露

  安平縣,東山。

  一片廣袤的仿佛看不到盡頭的古老城闕佇立在其上。

  青衫飄揚的李修遠面色平靜的推開了稷下學宮的大門。

  有一條白玉石梯鋪就開來,仿佛一路蔓延到了時光的盡頭,李修遠在其上行走,不知走了多遠,來到了一面懸掛在稷下學宮中的古鐘之下。

  這是一口獨特的古鐘,上面鐫刻著各種各樣玄奇而古老的文字,每一個文字都仿佛代表了一段歲月。

  李修遠佇立在古鐘前,恭敬盤坐,雙掌交疊,抵在了眉心,爾後,躬身行了一禮。

  「弟子李修遠,今敲聖人鍾。」

  李修遠道。

  話語落下,整個人身上有一股氣在飛速的凝聚,他再也不是那驅車的普通車夫,而是一位正氣沖霄的大儒。

  那古鐘旁倒掛的銅柱,竟是被他的氣息所攪動。

  氣息高漲到極致,那銅柱便划過了巨大的弧度。

  當李修遠的氣息攀登到了巔峰,像是要一氣可匯聚出正氣長河,青衫寬袖紛飛間揮手。

  咚!

  銅柱狠狠的砸在了古鐘之上,古鐘發生俱顫,奇異的聲波,從古鐘之上擴散而開,朝著四面八方席捲,整個天地都在這一刻復甦。

  「聖人鐘響,稷下學宮招生……啟。」

  ……

  殘陽如血的長街上。

  羅鴻白衣飄揚,背負著的古劍地蛟在不住的顫動,仿佛是遭遇到了什麼大恐怖似的。

  在他的身前,與他面對面的,是一位佝僂的老人。

  老人一席白淨到纖塵不染的白色儒衫,看上去比他羅鴻還要儒雅隨和。

  拔刀的趙東漢被老人看了一眼便暈厥了過去。

  這讓羅鴻心中微微一震,這說明這老人的實力,定然非常的可怕。

  甚至,羅鴻的第六感告訴他,這老人的實力,哪怕是全盛狀態下的陳管家都未必比的上。

  老人與羅鴻對視,氣氛陷入了幾分古怪中。

  許久,還是羅鴻受不住這注視,輕咳了一聲。

  「不知老先生如何稱呼?」

  羅鴻勉強笑了笑,道。

  羅鴻發誓,他這話絕對是沒有半點壞心思的詢問。

  然而,老人卻是眼眸古怪的看著羅鴻。

  「我的姓名,連我自己都忘的差不多了。」

  夫子笑了笑。

  「你便是羅人屠之子?」夫子看著羅鴻,上下打量,此刻的羅鴻,在他眼中,映照出了萬千正陽之氣,璀璨奪目到讓人目眩神迷。

  「難道老先生也是來殺本公子的?」羅鴻道。

  不過,羅鴻沒有在老人身上感受到殺機。

  老人打量著羅鴻,最後,視線落在了羅鴻的腹部,那是丹田的位置。

  隱隱約約似乎要看透些什麼似的。

  滴溜溜的煞珠,在老人眼中無所遁形。

  羅鴻感覺自己仿佛被看穿,丹田中的煞珠,像是毫無遮攔,被老人看的清清楚楚。

  這讓羅鴻不由色變。

  伸出手,握住了背上的地蛟劍柄,劍氣開始在經脈中運轉。

  甚至,心神一動。

  已經打算讓狄山邪影遁入老人的影子中,爆發雷霆一擊。

  老人瞥了一眼自己的影子,嘴角的笑,越發的濃郁。

  「不用施展這些小手段,否則,老頭子我一不小心就會融化那小東西。」

  老人道。

  羅鴻額頭上有汗珠開始滾落。

  趕忙將狄山邪影收回。

  狄山邪影剛鑽入對方的影子中,就發出了悽厲的慘嚎,像是冰雪要被烈陽所消融。

  好可怕!

  「羅將軍讓稷下學宮出京都,遷安平,算是幫了一個小忙,所以,老夫亦是還之。」

  「邪亦非邪,正亦非正。」老人抬起手,輕輕拍著羅鴻的頭頂。

  羅鴻卻是無法反抗。

  「如今世道,邪不外露。」

  「只要不誤入歧途,便一切都好。」

  「明日,稷下學宮招生,記得去,並且努力獲得名額,壓力亦是動力,可莫要浪費了羅將軍的一片苦心。」

  老人說道,爾後,在羅鴻的頭頂上拍了三下。

  便飄然而去,在長街上緩緩行走,可是身形卻如謫仙般模糊看不清。

  周遭的譁然,再度回歸耳畔,叫賣的小販,行走的商客……

  若非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趙東漢,羅鴻還真以為剛才的一切只是南柯一場夢。

  趙東漢很快也從沉睡中甦醒,從地上猛地爬了起來,拎著刀,凶神惡煞。

  羅鴻看著這垃圾護衛,頓時無言。

  「人已經走了。」

  羅鴻道。

  趙東漢深吸一口氣,蹲在地上拍著胸口,抹著額頭上的冷汗:「公子啊,老趙我算是想起剛才那老者是何人了。」

  「那可是夫子。」

  趙東漢後怕道,他居然向夫子拔刀了。

  這若是傳出去,天下讀書人,一人一口唾沫怕是都要將他給淹死。

  羅鴻此刻卻是無暇顧及趙東漢的話。

  心頭則是沉入了丹田中。

  丹田中,邪煞之氣充溢,通過吸收邪修邪煞所凝聚的煞珠本是有些躁動,甚至隱隱約約時會從周身璀璨的正陽之氣中涌動出一抹邪光。

  不過,夫子在他頭頂拍了三下,竟是讓他的邪煞之氣穩固,甚至變得越發的低調和晦暗。

  羅鴻算是明白夫子那句邪不外露的意思了。

  夫子定然是看出了他丹田中的邪煞,知道了他邪修的身份,所以出手幫他壓制邪煞之氣的外放?

  「所以……我現在正陽之氣越來越濃?越來越純正了?」

  羅鴻臉都快要黑了。

  他知道夫子可能是看在老爹的面子上好心幫他。

  但是……羅鴻是真心難受和惆悵。

  「不行,這稷下學宮一定得去。」

  羅鴻眯起眼。

  老爹所留的信中有說,稷下學宮中的各方勢力學子,或許也會對他別有用心,那他的針對對象名額又有了用武之地,罪惡獲取將大有便利。

  因而,羅鴻對於入稷下學宮的名額,勢在必得!

  就在羅鴻這般想著的時候。

  咚!

  有一聲鐘響,仿佛念天地悠悠。

  羅鴻回首,白衣飛揚,眺望東山。

  ……

  咚!

  聖人鐘響的聲音一瞬間傳開。

  像是在平靜的湖面,投入了一顆石子,泛起了不斷擴散的漣漪。

  鐘聲傳過十里,百里,千里……乃至萬里!

  整個天下的書院在聽到鐘響的時候,皆是紛紛敲響了各自書院的古鐘,一時間,整個大地仿佛都在鐘聲中沸騰。

  稷下學宮立址安平縣,並且敲響聖人鍾,開始招生的消息,也如颶風一般不斷的傳開。

  ……

  大夏帝京,古老的城門開啟。

  一輛又一輛的馬車從古城中行駛而出,馬車中,載著的都是各大家族,乃至流淌著皇家血脈的皇家後裔中的天之驕子。

  他們在長輩的帶領下,趕赴往安平縣。

  最壯觀的一幕,莫過於一輛輛出皇城的馬車,馬蹄車輪宛若生雲,竟是騰空飛起。

  不僅僅是皇城,大夏王朝管轄下的各大府,也皆是打開古城門,有馬車徐行而出,亦有俊傑策馬揚鞭。

  古老的山川福地之上。

  亦是許多宗派打開了塵封許久的山門,有傑出的弟子,走出宗門。

  有道人談笑風生,帶著小道士腳下生雲。

  亦有老僧帶著小和尚,步步生蓮。

  甚至更遠一些的大楚,大周,以及金帳王庭……

  也皆有飛天的車輦,凌空而渡,趕赴安平。

  這還是有大手段,大神通之輩。

  那些修為稍弱,沒有大手段的普通修士,則是在安平縣外的官道,策馬飛奔,連夜趕路。

  小小的安平縣。

  幾乎在一夜之間,成為了整個天下起舞風雲的中心。

  ……

  夜深,漫天繁星。

  星斗浩瀚。

  陳管家一席青衫,白髮飄揚,坐在蓮花池畔,仰望著夜空穹頂。

  他眺望著,以他那蹩腳的望氣術,可以看到從四面八方皆是有強橫的氣息,如真龍蜿蜒,飛速向安平縣匯聚而來。

  那都是些身具大氣運,大氣魄的天驕妖孽的氣數。

  這一幕在黑夜裡頗為震撼。

  這一夜,天下間的絕頂望氣師怕是註定難眠。

  陳管家嘴角抽了抽。

  「羅爺,好像玩的有點大,這麼多的天驕妖孽,給的壓力會不會大了些?公子……不知遭不遭的住?」

  ……

  羅鴻盤坐在書房中,運轉著劍氣訣,蘊劍訣,養劍術……

  練了半夜的劍後,便開始運轉《亡靈邪影》,他要將自身的狀態調動到巔峰和極致。

  羅鴻不知道在激動什麼。

  或許是因為明日將是他壞蛋之路,重新起航的開始。

  又亦或者是即將於各方天驕碰面,而內心激動。

  總之,這一夜,難眠。

  當東方泛起魚肚白的時候。

  羅鴻睜開眼,煉了半夜的邪修功法,身上的邪煞之氣半點沒有,正陽之氣卻是如旭日初升,他也是很無奈。

  專門跑去廚房,凶了一句在準備早餐的小豆花,順便順走一根油條後,羅鴻背負著布帛捆束的古劍地蛟,出了羅府。

  一直靠在門外等待的趙東漢自覺的腰間挎刀,跟上羅鴻。

  不知不覺,兩人於朝霞燦爛間,跨過了長街。

  來到了東山腳下。

  青石板旁的雜草上還有未散的晨露懸掛。

  羅鴻負劍,望了一眼那東山山頂之上,迷濛在燦爛朝霞間,猶如仙家宮闕的稷下學宮。

  吐出一口濁氣。

  心中默念一句,為了罪惡!

  爾後於白衣飄揚間踏出一步,踩在了青石板。

  登梯直上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