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凡胎肉骨渡劫飛升上神,仙鳥飛旋起舞,仙樂慶賀不休,整個天界喜氣洋洋,兆頭極好,這樣的盛事已經許久不曾出現,一改天庭冷冷冰冰的氣氛,四海八荒的仙家道友皆收到了請帖,紛紛往天界趕來。

  似玉醒的正是時候,恰恰趕上了這次大宴,也只能說是命中注定罷。

  這樣的命數未免太過捉弄獅了,根本沒有時間讓她反應,便一出接著一出來,打得她不知所措。

  可這個中的關係即便叫她頭痛欲裂,她也始終能保存著理智,權衡一下時間便也明白什麼才是真真切切的東西,什麼才是過眼雲煙……

  一個是她自小傾慕崇拜了萬年的白月光;而另一個不過是短短几日的虛幻夢境,又怎麼可能分辨不清楚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仙家下凡歷劫繁不可數,可誰又會將歷劫種種當成了真的,顛倒了夢境和現實?

  她努力了這麼久就是為了嫁給天帝做天后,怎麼能在關鍵時候亂了心緒?

  她很理智,也清楚自己該端端正正地做好長輩的樣,為他接風洗塵,而不是一味逃避,可即使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這腳也依舊邁不出去。

  她站在庭外高聳入天的巨柱後頭,看著玉階上步步往上行去的仙家們,靜立著不動彈。

  罄衣站在似玉身後許久,才小心翼翼開口問道:「玉姬,時辰也不早了,天帝快到了,咱們不上去嗎?」

  似玉面色緊繃,到如今都還是接受不了,姑嵩怎麼會突然間成了天帝的兒子,這就像是穹蒼突然和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在一旁故意看她笑話。

  她沉靜了半晌才開口道:「再等一會兒。」

  她話音才落,便聽玉階下的仙家一邊往這邊走來,一邊議論,

  「我記得姑嵩當年與葉容決裂,成了墮仙入了魔道,後頭還將葉容一併從拉下了墮仙門,現下竟又回仙門,真真是叫人看不透。」

  「帝仙當年墮仙震盪三界,收盡天下煞氣,不知渡了多少亡魂鬼胎,可惜自己如今卻還被煞氣所困,永墮仙門。

  這二人結怨可是極深,據說是姑嵩險些害死了帝仙在凡間的妻子,以他的妻子為引子,引得帝仙墮仙,後頭帝仙開了七煞陣欲毀魔界,姑嵩為護魔道甘願墮落凡塵為凡人,生生世世輪迴悲苦,才有了這麼一出……」

  「這樣說來也是造化弄人,這對師徒莫不是天生的宿敵冤家,做神仙做膩歪了,便互相狠扯絆子調劑調劑?」

  「調劑不調劑的吾等就不清楚了,如今姑嵩已是天族的殿下,天族面前謹言慎行,莫要多生事端。」

  似玉站在原地,黛眉微蹙,心底越發沉。

  等他們離遠,後頭噪雜聲才傳進耳里,一轉頭周遭已經圍了許多仙鳥,滿眼稀奇興致勃勃地瞅著她,頗有幾分眼巴巴,想要偷這稀有的上古凶獸回去養。

  罄衣在後頭驅趕了半晌,這群鳥兒倒是會耍心眼,她趕到這處它們便翅膀一揮落到那一處,到了那一處它們又飛快地回了這處,很是會逮空子。

  似玉看著這一群鳥兒,腦中里全是它們的鳴叫聲,現下卻沒多少氣力和它們折騰。

  罄衣氣得不行,直惱道:「你們還不飛去跳你們的空中舞,若是再在這處,看我稟明了天帝,將你們的毛兒都拔光,做了菜品供各位仙家好生品嘗!」

  這群仙鳥可是傲得很,本來就是上神歷劫賀喜慶的鳥兒,尋常日子它們可不來的,自來天生天養,現下偷一會兒懶自然也沒人管得了。

  一時間七嘴八舌地衝著罄衣叫喚,鳥脖子一伸一伸的,硬生生擠過罄衣的攔阻又靠近了似玉幾分,引得來往仙家紛紛往這處看來。

  似玉見動靜實在太大,一揮袖便將這群鳥兒吹了出去,一時惹得群鳥怒瞪。

  蕭柏憫見了她腳下一頓,身旁的施梓漆一改往日素淨打扮,玉簪珠履盛裝出席,引得周圍仙家紛紛側目。

  她見狀也沒做停留,自己一個人往上走去,和蕭柏憫沒什麼交流,似乎鬧得不小的彆扭。

  蕭柏憫也沒像往常那樣叫住她,繞過巨大的柱子走到這處,開口問道:「你身子可好了?」

  似玉微微頷首,「沒什麼大礙,多謝仙君掛牽。」

  蕭柏憫面上頗有幾分不自然,「我也才剛回來沒多久,這一聲仙君還有些不習慣,先前在下頭實在多有得罪,改日必定登門向玉姬賠不是。」

  「仙君不必放在心上,歷劫之事皆為命薄所致,與我等本心不一,無需太過自責。」似玉面色平靜回道,說得字字在理。

  這天界神仙哪一個不曾歷過劫,下凡湊巧遇到的事何其多,回歸了己身便算不得什麼,畢竟萬載年華都過來了,這一點小小波折自然不值得放在心上。

  蕭柏憫聞言訕笑,微一拱手,「玉姬所言極是,是柏憫混淆了。」

  「無妨,仙君現下分清了便好。」似玉點頭別過,轉身看了眼天宮,終是帶著罄衣轉身步上玉階。

  蕭柏憫站在原地看著她一步步上了玉階,說不清心頭滋味如何,似玉已經做回了玉姬,而姑嵩也像是完全沒有發生過歷劫之事一樣……

  或許他們四個人中只有他一個人入戲太深,回了天界還是脫離不出來罷……

  他默站了許久,等似玉慢慢消失在視線中,才提步與周遭四處趕來的仙家一道往上走去。

  玉階通天,盡頭被飄渺的煙雲籠罩著,煙雲飄散眼前,進了大殿裡頭已經仙家滿座,數十根巨柱延綿而去,各雕著栩栩如生的金龍,殿中比之凡間的宮殿要高聳威嚴數倍,如天際罩下一般。

  似玉進了殿中引來不少側目,無論是幾日前的觀仙台上一度失態,還是後頭即將要成為天宮的天后,都使她成為眾仙中的焦點,更何況本身就是一隻稀有罕見的上古凶獸。

  似玉早以習慣了這樣的注視和場合,她緩步上了殿中玉石階,轉身看向眾仙,面色平靜寒暄道:「今次姑嵩歷劫回天界,乃是天界一大盛事,諸位仙家不必太過拘謹。」

  眾仙連忙起身回應,「謹遵玉姬吩咐。」

  一陣客套寒暄之後,殿中已經坐滿了陸陸續續而來的仙家,天際忽而傳來聖樂聲響,由遠及近,是天帝到了。

  似玉起身離了自己的玉座,轉身與眾仙一道站立相迎,一陣耀眼金光自殿中閃過,眨眼間,天帝出現在玉案前。

  眾仙齊齊拱手俯首,「恭迎天帝陛下。」

  天帝見似玉已在,沖她微微頷首,在玉案前坐下,伸手請道:「眾卿平身,免禮落座。」

  「謝天帝。」似玉與眾仙一道謝過之後,重新坐下。

  「今次邀諸位仙家遠道而來,是為賀吾兒姑嵩渡九重天雷,飛升上神,天界已經許久不曾有這樣的喜事,理應熱鬧熱鬧。」

  凡胎**渡劫飛升上神,九重天上又有幾個神仙能做到,確實值得天帝為之驕傲,更何況這個人是他的兒子,兒子都這般厲害,他作為姑嵩的父,在眾仙心中自然更是深不可測。

  但如果姑嵩沒有這般出挑耀眼,甚至被九重天雷打得魂飛魄散,泯滅於六道輪迴之外,恐怕根本不會這一出……

  甚至即便知道他是天族血脈,也會刻意避之不談。

  禮官一聲喝起,鐘鼓之樂湊響,鏗鏘悠揚,傳出了偌大的宮殿,在九重天際迴響,宏亮之聲連擺到外頭的宴席都能聽見。

  殿外玉階之上,一人緩步而來,一步步踏上玉階,行走間的衣擺都是賞心悅目。

  雲層中萬道金光穿行,瑞氣籠罩縈繞天界,彩虹躍於雲層之上照映出五光十色,仙鳥圍繞殿前起舞,鳴叫悅耳動聽,如聞仙樂。

  殿中眾仙靜待,施梓漆一眼不錯等著,滿目歡喜。

  蕭柏憫坐在她對面,看著她神情越發落寞。

  似玉靜坐玉座上,一動不動,繃緊了一根弦,動一下便可能一下子崩了去。

  殿中緩步走進來一人,眉目清雋,玉姿天成,清冷疏離不敢直視,氣度不凡驚為天人。

  似玉看著他一步步走近,歲月仿佛突然重疊在了一起,年少決絕離去的他,歷盡悲苦之劫的他,慢慢變成了現下的他,仿若璞玉數經雕磨,溫潤通透,內斂低調卻還是讓人不由自主的注意到他,就像他送給自己的玉鐲,清潤古樸,乾淨剔透。

  他的視線根本沒有落在她這處過,可她卻突然壓抑得很,壓得頭皮都繃得死死的。

  天帝見狀面露讚許,可謂是春風得意,他想要一個子嗣,現下便突然有了,且還是心愛之人所生,那段往事倒也沒有那麼遺憾了。

  更重要的是,這個兒子很強,完全可以成為他的左膀右臂,往後天界於他還有何憂患可言?

  姑嵩緩步走到殿前,站定在玉階前抬眼看向他,天帝連連含笑點頭,起身舉杯迎道:「今日吾還有一事要向眾仙宣布,相信諸位仙家早已知曉,幾日前歷劫之時,逆轉星辰,顛倒日月,可證姑嵩實乃我天族血脈,今日亦是吾與吾兒相認之日,從今往後他就是天界的大殿下。」

  姑嵩拱手俯身施禮,言簡意賅,聲音清冽乾淨,若珠玉落盤悅耳好聽,「兒臣見過父皇。」

  眾仙當即起身舉杯恭賀,「吾等恭賀陛下大殿下相認,恭賀殿下歷劫歸來。」

  天帝笑逐顏開,干下了手中酒,伸手搭在似玉肩膀上看向姑嵩,「吾兒來,這是似玉,你們往日有舊,現下再重新認識一下。」

  姑嵩聞言才抬眼看來,眼神平靜如古井水波瀾不驚,沒有了年少的溫潤和善,也沒有了決絕時的極端偏激,沉穩從容,清冷依舊,謫仙風度顯露無疑。

  時間似乎有一瞬間的凝固,甚至連殿中的聲響都靜了幾分。

  似玉下意識頓住呼吸,慢慢站起身後便不知該作何反應了。

  仙侍端著玉壺酒盞走到姑嵩身旁。

  他伸手端過托盤中的玉杯,一手撩起衣擺,淡定自若步上玉階,緩步走進她面前,伸手端起杯中的酒敬向她。

  似玉不曾想他會這般走近,強作鎮定伸手拿過罄衣端來的酒回敬他,視線卻沒有落在他面上,而是微微垂下落在他的衣襟上,腦中不可遏制地想起了往日那些親昵,一時連杯中的酒都險些端不住。

  姑嵩似乎完全沒有在意先前歷劫之事,視線落在她面上,如朱墨漸染的唇角噙一抹淡到看不出的笑,語調低沉穩重,有禮有節喚道:「姨母。」

  作者有話要說:不是真的姨母,沒有血緣關係的,後面會解釋到,你們懂得,我們奶獅就是喜歡占人祖宗便宜,哈哈哈哈哈,隔著屏幕感覺到了姑嵩的殺氣哈哈哈哈哈,這一根筋的呆頭獅怕不是要被揍哭哦,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