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錦瑟聞言不語。

  寂斐伸手撫向她的肩膀,「九重天上的第一人也不過如此,四萬年過去,仙者能人盡出,他也不過是往日英雄罷了,如今區區一條魚就能將他殺之,他根本配不上你。」

  這話說的倒是輕巧,可這巨魚卻不是好對付,現下馱著他們的萬年老王八在海中,也不是個好相與的,真發起狂來一樣不好對付。

  更何況是輕輕鬆鬆就能把老王八吞進肚子裡的遠古妖魚呢?

  山龜聞言很是咋舌,卻也不好反駁,逃命要緊,多耽誤一刻,這巨魚說不準就從下頭上來了。

  突然海底一陣動盪,下頭翻湧而起的潮水湍急可怕,幾乎整個海都在搖晃,水面上雖然平靜,可也是死死壓著,那種恐怖的震動靜謐,有一種死亡逼近感。

  須臾之間,震動傳到了海面上,搖晃中的海水掀起了波濤洶湧,海浪巨大無比,輕易就能將山龜吞沒在海水之中。

  它勉力往上游才勉強能浮在海面之上,只多少也被這海浪拍得頭暈腦脹,腦門上腫起來的大包被拍巨浪拍的極疼,一時不住嚎起來。

  遠處一聲衝破耳膜的巨響傳來,聲音震的海水層層迭起。

  那隻巨魚似在海下掙扎,突然間猛然從水面中翻了出來,在水面之中翻騰旋轉,似乎極為痛苦。

  翻起的巨浪震得地動山搖,他們站在龜殼之上,顛簸得幾乎無法站住腳。

  寂斐眸色微微一凝,當即下令,「速速離開!」

  遠處巨魚的肚皮上突然被耀眼的光芒劃破,光芒從口子中刺穿而出,直通天際,引得海嘯震動,連天地都瞬間黯然失色。

  劃開的肚皮間突然飛出了一個人,那人手腕輕轉,猛然揮劍,仙力帶著凜冽的劍光瀚然而下,帶著可怖的悍然之力,急衝而下擊在巨魚身上,爆發出驚濤拍岸之聲,震耳欲聾。

  整條巨魚被瞬間劈成兩半,只餘一聲嘶吼,痛苦的跌回海中,濺起了極大的浪花。

  湛藍色的海面瞬間染滿血紅色,在海水中無盡蔓延而去。

  這種可怖的力量,渾沌初開之前便已然見過一次,現下依舊這個人,四萬年的沉睡並不會改變任何東西,有些人的起點是旁人窮追不捨也得不來的東西,這就是現實。

  錦瑟活了萬萬年,也沒有見過這般場面,她不由看向沈甫亭,極為清晰的看見他眼神里的無盡恨意,似乎要將她拆骨入腹一樣的狠決,極端駭人。

  她微微一怔,只覺恍然。

  寂斐瞳孔微微收縮,完全不敢置信,連這樣的遠古妖獸都能誅殺,心中不由沉下,殺意波動。

  不過根本不需要他動手,他既在這業障海中,即便法力無可估量,也不可能離開,終究還是會被磨死在海中。

  他心中思索,一聲令下,「走!」當即伸手施展法力,助山龜一臂之力。

  山龜的速度本就快,現下根本無法追趕。

  沈甫亭斬魚過後徑直從空中落下,跌落水中,這番惡鬥顯然已經讓他耗盡。

  錦瑟卻沒有動靜,直到再看不見人,眼前只留一片血海,才慢慢收回視線,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般,平靜的跟著寂斐回了妖界。

  這四萬年來所有的東西都在變化,妖界也不如往日那般的成日裡鬥毆打架,現下很有秩序,繁盛一片。

  今日寂斐回妖界,許多上上階的妖侍都在妖宮外頭等著瞅寂斐。

  等錦瑟與寂斐一道走過之時,所有視線全都集中在寂斐身上,帶著極端的崇拜和敬畏,開口吶喊,「恭迎我們的王。」

  寂斐迎著錦瑟進妖宮,宮中還是四萬年前的模樣,彩色的玻璃透過陽光,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影倒映在地面上,美如幻境。

  寂斐將錦瑟送到了往日住的宮殿,還待與她敘舊,可身旁的妖侍急急在旁催促。

  他是突然間感覺到錦瑟的氣息,當即放下了所有事情去找她,現下自然還有許多事務要處理。

  他無法,只得回去處理完再來,「這一路奔波勞累你也辛苦了,進去好好歇息罷,待到晚間我擺宴,好好替你慶賀一番。」

  錦瑟有些心不在焉,聞言點頭,隨手揮了揮,「去罷。」便徑直往裡頭走去。

  寂斐轉身和煦的面色當即一變,對著妖侍吩咐道:「帶人守著業障海,出者格殺勿論。」

  他面色滿是殺意,做事向來確保萬無一失,即便業障海沈甫亭未必逃得出去,他也沒有辦法放心。

  錦瑟回了往日宮中,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她卻沒有半點離開墓穴的歡喜感。

  她靜靜坐在靠榻上,看著映在衣裙上的五光十色,襯得衣裳越發好看。

  這是沈甫亭給她準備的衣裳,和她那件紅裙一樣好看,他還備了很多衣裳給她,最好看的是那件嫁衣,還沒趕工出來。

  她只看了畫,便覺喜歡不已。

  她心中有些茫然,腦子裡想的全都是他的眼神,心口莫名澀澀的,思緒極為混亂,不可控制的想起了他那日拉著自己跑起放風箏的笑,二人你追我趕,就是不願讓了誰先一步,像孩子一般嬉鬧不休。

  錦瑟想著不自覺輕輕笑起,他往日看著這般穩重,沒想到也有那樣的時候。

  她輕笑出聲才反應過來,自己想的儘是沈甫亭,再一抬眼,外頭的天色已然黑沉,她竟然這麼坐著想了整整一日!

  她有些不敢置信,不自覺起身去了外頭,看向掛在天際的圓月。

  妖界這一處是盡頭,又大又圓的月亮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就能摸到。

  她想起沈甫亭落進海里的場面,不由呢喃出聲,「神仙應該不會死罷?」

  「世間萬物皆有盡,便是神仙也會死。」一個帶著笑意的蒼老聲音從一旁傳來。

  她轉頭看去,是裝飾的石柱老妖婆在剪指甲。

  錦瑟瞥了她一眼,不喜道:「誰准你偷聽我說話?」

  年紀一大把的老石妖往日是看著她長大的,顯然不怕她,聞言聳了聳肩膀,「是你自己在我面前說的,怎還怪人家聽了?」

  錦瑟聞言想起她說的話,心中越發不爽利,半點不想理她。

  老妖婆剛剛剪好的指甲不知怎的又變長,她又慢吞吞開始剪著,極為八卦的瞅了她一眼,「小丫頭在外頭鬼混了這麼久,是不是有了意中人?」

  錦瑟聞言不以為然,「什麼意中人,不過是一個中意的玩具罷了~」

  老妖婆仔仔細細剪著指甲,眼裡燃著熊熊八卦之火,「是你剛頭嘴裡的神仙罷,是不是追著你到這處來了?」

  錦瑟聞言不語。

  老妖婆剪完了指甲又開始修,極為壞心的說道:「我可告訴你,妖怪是最喜歡吃神仙肉了,說不定你那個意中人已經被吃掉了~」

  錦瑟聞言氣惱不已,也不知是氣她說沈甫亭是她的意中人,還是氣她說沈甫亭死了,一時心頭窩火不已,當即甩袖將她的指甲變長數十米,「剪你的指甲罷,再多管閒事叫你一輩子矗這兒折騰指甲。」

  那老妖婆好不容易將指甲修短,到頭來又成了無用功,氣得三屍神暴跳,五靈豪氣騰空,「死丫頭,這樣的狗脾氣誰吃得消你,那個神仙腦子十有**被榔頭劈過才會看上你,瞎的不是一點兩點!」

  錦瑟全當做耳旁風颳過,轉身疾步往殿裡去,可心中卻將她的話當回事了。

  神仙也會死的……

  或許那是他們最後一面了……

  錦瑟突然眼眶有些澀澀,有點不捨得,當即轉身風一陣似的跑出了殿門,消失在朦朧夜色之中。

  石柱老妖婆被她這一陣風颳去,手微微一抖,險些剪斷了自己的指頭,氣的破口大罵,「哪來的毛病,一陣風一陣雨,中了什麼邪!」

  錦瑟眨眼間便出現在了業障海旁。

  山龜還沒有回海中,白日裡那一場瘋狂逃命,顯然累著它了,現下正趴在岸上,悠哉悠哉的睡覺。

  海裡頭許多蝦精蟹妖悄咪咪爬上來,從它殼上尋找吃食。

  錦瑟撿了塊石子,往它腦袋那顆大包上砸去。

  山龜本就腦門腫得厲害,也不知哪個壞心的還戳它痛處,一時猛然睜開眼皮瞪向眼前,見是錦瑟不由邪魅狂狷吼道:「幹嘛,沒看見龜兒在睡覺嗎?!」

  錦瑟不以為然一笑,輕飄飄道:「龜兒子,帶我進業障海。」

  山龜氣得火冒三丈,「龜兒不是龜兒子,沒文化的女人,去別處玩,別打擾我睡覺,老子還在長身體!」它說著便將頭縮進了殼裡,連白眼都不耐煩給她。

  錦瑟冷嗤一聲,「老王八,你不帶我進業障海,那我就拿你燉湯~」她眼眸閃過一絲血紅,山龜底下瞬間起了熊熊烈火,帶著妖力極為炙熱,殼子分分鐘就灼燒滾燙了。

  山龜燙的不行,咬牙切齒鑽出了龜殼,「陰險狡詐的小人,無恥!」

  皎潔的圓月高高掛在天際,一閃一閃的星斗綴滿了夜幕,倒映在蔚藍色的海面之上,仿佛漂浮在星海中。

  山龜在海面之中遊了大半夜,不由絮絮叨叨,「你這是大海撈針,根本沒用,都快一天一夜過去了,指不定又被別的吞了,在魚肚裡頭被消化沒了~」

  錦瑟聞言眼眸閃過一絲陰毒,上前一腳踩在它腦門的腫包上,「再給我多說一句,就要了你的命!」

  山龜疼的哀嚎出聲,「哎喲,活久見啊,喪盡天良的連活了這麼久的王八都要殺,沒天理嗚嗚嗚~」

  錦瑟才懶得理睬它,抬眼認真在周遭海面上找著,突然在海面上看見了一道光芒,似乎劍面上的光芒。

  錦瑟當即在山龜的包上直跺腳,「那邊,快給我去那邊!」

  「哎,疼呀,別踩別踩,小祖宗,我求你了,你莫得踩了嘛!」山龜一邊歇斯底里的哭著,一邊飛快打轉方向而去,短腿游的飛快。

  不過片刻,便近前而去,果然見一柄變寬的劍浮在水面上,一人斜靠在劍身上,隨著水面起伏,衣擺在水面之上微微漂浮著,渾身血痕,烏髮浸濕,沾染在皙白的面容上,如此狼狽落魄,那模樣反而另有一番味道,月光灑在他身上有一種驚心動魄的驚艷之感。

  錦瑟以為他暈倒了,卻不想一靠近,便見他眼中神情清明的浮在水面上,靜靜看著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