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高有四五層,中間大堂無頂,直通外頭天際,天際瀰漫著一層色彩變幻的罩子,時而半透明,若隱若現。
大堂裡頭坐滿了人,一口一個大包子,吃得滿臉兇殘,可惜再大的包子也堵不住嘴,那七嘴八舌的喧鬧聲兒,比之外頭街上的不相上下。
客棧裡頭的老闆娘生的美艷妖冶,時不時攬鏡自照,偶爾撥弄算盤,跟玩兒似的,待塗著艷紅色的指甲象徵性撥弄完了算盤,才抬頭看向眼前付帳的漢子,鮮艷的紅唇輕吐,「你的靈石不夠。」
大漢聞言目瞪口呆,一開口卻是一個嬌滴滴的姑娘音,「這麼一大塊靈石還不夠,你這分明就是漫天要價,徹頭徹尾的黑店!」
老闆娘隨手一清算盤,理直氣壯道:「你還真說對了,我這就是黑店,你進來的時候沒看見外頭的招牌嗎?」
大漢怒氣沖沖衝去了外面,偌大的黑店二字,歪歪扭扭寫在招布上,迎風飄揚,很是乖張醒目。
他一臉眼傷頭疼的迴轉來,伸手摸出的小錢袋,極為肉痛道:「還差多少?」
「再添二兩。」
「放屁,吃一頓飯要這麼多靈石,你怎麼不直接去搶,你把我吃的一清二楚的給我寫出來,我到要看看你這靈石要在何處!」大漢氣的唾沫星子直飛,手指頭在案上死命戳戳戳。
客棧裡頭拼命吃飯的紛紛扭過頭來,作壁上觀。
老闆娘抹了一把臉,嬌媚不屑,「既是黑店,價格自然是隨心意定,哪有寫明白的道理?」
大漢勃然大怒,拿著狼牙棒猛地砸在了案上,「我今日就砸了你這勞什子黑店,吃人不吐骨頭也要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能耐!」
「怎麼,想吃霸王餐呢,你有幾條命來吃?!」老闆娘扭著水蛇腰,猛地往後一退,艷紅的指甲當即瞬間剝開了自己的皮囊,瞬間變成了一朵花。
花莖極為粗壯,平地而起,高高躥起直頂房梁,花朵大張,裡頭儘是唾液和鋒利的牙齒,是一朵食人花。
那大漢也不甘示弱,揮起狼牙棒,張開大了四五倍的嘴,對著那食人花尖利嘶吼。
二妖正準備大打特打,外頭的街上突然打了起來,幾群人你來我往的對毆。
「今個兒這片是我來管,別給我鬧出太大的事兒,有些個精力旺盛,可以現下出來發泄一下,別到了夜裡又發癲,吵得妖睡不著覺,還有打架的時候不要破壞公共財物,去空曠點的地方打,不然又要重新蓋!哎,臥槽,房頂上那兩個混蛋給我滾下來,那些全都是瓦片疊的,脆的很,踩踏了我要你們兩個的狗命,還不滾下來!!!」
外頭巡邏的捕頭打扮,拿著個比半人高還大的巨型大喇叭,脖子青筋暴起的吼著,極為費力的在管治安。
喇叭伴隨著妖力,聲音巨震耳欲聾,才這麼幾句話便差不多聾了,內容也就不重要了,因為根本聽不見。
客棧裡頭看熱鬧的,當即抄起了傢伙,熱血沸騰的衝到了外頭,不知道還以為上戰場拋頭顱灑熱血去了……
食人花見狀氣急敗壞,「你們還沒有付靈石呢,我頂你個肺啊,做妖這麼沒品啊,下輩子你們都是撲街!」食人花破口大罵,扭著花莖往外頭衝去,大漢當即拖著狼牙棒追了出去。
不過幾句話功夫,偌大的客棧瞬間清空,只有錦瑟一人坐在客棧裡頭慢悠悠的吃飯,但吃完之後,才起身往外頭去尋樂子。
才走幾步,客棧里卻突然靜了下來,外頭的喧鬧聲瞬間消失,仿佛有人在這處結了結界,無聲的靜謐過後,空中浮現出似煙黑霧,繚繞而起,片刻後一個人顯在面前。
一身暗繡繁複花紋的黑色衣袍,俊逸乾淨的面容,襯得黑衣不陰沉,看上去安靜美好,是個徹頭徹尾的美人。
美人不分男女,眼前這個人,無疑是美人中的翹楚。
錦瑟唇角微微彎起,笑盈盈道:「你來了?」
寂斐幾步走到她面前,伸手拉過了她的手,微微俯身,以自己的額間貼向她的手背,行了一個親昵而又恭敬的禮節,才微微抬頭看向她,「恭迎你,我的王。」
錦瑟聞言一笑,「你來得正好,我正閒的無趣呢,妖界可有什麼新鮮事?」
「妖界無事,倒是天界有事,九重天已經將我們辛苦安插在其中的人,全都拔了出來,一個沒留。」
錦瑟聞言倒沒意外,那日收到他的信,心中就已然有數,她慢慢笑起,「不用擔心,我拿到了惡靈,待到人界鬼節一至,惡靈孵化而出,人界便歸我所有,我們妖界會成為六道先驅……」她伸手而出,掌心慢慢浮起一顆流光溢彩的珠子,映著她的眉眼精緻如畫。
寂斐伸手作了一揖,「那麼寂斐在此先恭賀我的王坐上六道之主。」
錦瑟笑眼彎彎幽幽笑起,看起來像個就要得到玩具的小姑娘一般,滿是天真浪漫。
寂斐俊逸的面上也露出了笑容,伸手往外請道:「宮中一切已經準備妥當,就等著迎你。」
錦瑟擺了擺手,「不用了,過不了幾日便要回人界,不必如此麻煩。」
寂斐聞言微有疑惑,「那你這次回來可是有要事?」
錦瑟微微一頓,面上有些不自然,總不能說自己被一個玩具逼的落荒而逃罷……
她本是沒有放在心上,還打算在凡間慢慢悠悠逛著,可沒想到沈甫亭這般有能耐,她隱了氣息去,他還能查到,硬生生將她逼得如一隻喪家之犬四處逃竄,每每都險些被他抓到,那架勢好像要生吞了她。
她只得先逃回來妖界,等他消停了再回去,想著一時也難掩窩囊煩躁,只能隨口道了句,「惹上了些許麻煩,回來避避風頭。」
寂斐聞言一頓,實在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理由。
畢竟錦瑟是個從來不怕麻煩的人,麻煩越大她就越興奮,這次竟然淪落到要避一避,顯然事有蹊蹺,他想了想開口道:「既如此,那我就在這處陪你幾日,伺候你左右。」
「你現下是妖尊,可沒有這麼多時間浪費在這些小事上,我有小妖怪伺候著,你不必擔心。」
「我會將事務都處理好,再來陪你。」寂斐堅持道。
錦瑟見他沒有問題,也不反對,反正她也不耐煩管事。
翌日,寂斐便帶著一籠五顏六色的小妖怪去尋錦瑟,一路走過,皆是各色各類的妖,有的人形已成,有的卻因為妖力低微,或露出尾巴,或鑽出耳朵。
寂斐正到客棧,隱約間瞥見了一個人。
他腳下一頓,當即瞬移而去,卻發現什麼都沒有,剛頭好像只是他產生的幻覺一般。
他心中微微沉下,快步進了客棧,尋著錦瑟的氣息,穿過客棧,去了一處荒僻的土地上。
這一處極為空蕩,集天地陰氣,平時鮮少有妖敢來這裡,是以極為清靜。
錦瑟靜靜坐著,陰森森盯著眼前黯然失色的珠子,面色陰沉。
寂斐見她安然無恙,心慢慢鬆了下來,行至她身旁,看向讓她皺眉的珠子,「惡靈怎麼了?」
錦瑟聞言面色越發森然,「這珠子倒是嬌慣,還給我弄水土不服這一套,習慣了在人間,現下讓它在妖界,便開始絕食了,餵它血都不吃。」她說著,想起了沈甫亭,越發惱怒的吐槽了句,「果然和那個人一樣難伺候!」
寂斐驟然聽見一句,一時頓住,抬眼看向錦瑟。
往日她回來都會和他說些在外頭的趣事見聞,可這次回來卻每日心不在焉,除了養珠子,便是一個人靜靜坐著繡花,像丟了玩具的小姑娘一般,每天都不高興。
他面色微微凝重,錦瑟已然收起了黯淡的珠子,拿過他手上的一籠小妖怪。
籠子裡的小妖怪一隻挨著一隻趴著,說圓不圓,說扁不扁,只有腳掌大小,毛色卻很是殺馬特,顏色鮮艷出挑的刺人眼,見她看來,一隻只像個驕傲小公主,眼兒斜了她一下。
錦瑟見狀伸手亂揉了一通,小妖怪們被破壞了辛苦弄起的造型,很是生氣,「嗷嗚」一聲,很是兇殘張嘴咬她,奈何生得幼小,連牙齒都是軟的,咬上來連印子都沒有,白蹭了一灘口水。
錦瑟頗為壞心腸的將手背上的口水,擦在它們毛髮上,徹底弄塌了它們的毛髮,瞬間惱得嗷嗷直叫,眼兒直瞪,似乎要撕碎錦瑟。
錦瑟被逗得笑起,「這些毛球倒是有趣~」
寂斐見她歡喜,開口道:「當初見著了就知道你喜歡,特地給你抓來的,這些小妖怪野性難馴,愛亂跑,先關上幾日,待知道了規矩再放出來。」
「難為你花的心思,我很喜歡。」錦瑟看著籠子裡的小妖怪齜牙咧嘴的,很是滿意。
寂斐思索再三還是沒有開口問,畢竟錦瑟不喜歡太過探究她的人。
他想起剛頭恍惚看見的人,到底心頭難安,開**代了一句,「我還有事情沒處理完,先回去了,你自己要小心。」
錦瑟眼露滿意,點了點頭,「去罷。」對於寂斐,她自然是滿意的,要不然忙成狗的那就是她自己了……
錦瑟幽幽然一笑,提著一籠子炸毛小妖怪,慢悠悠往客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