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錦瑟完全頓住,她已經太久沒有見到這樣的他了,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眼眶莫名有些澀澀的,心裡突然委屈,既怨他怎麼現下才回來,又慶幸他現下已經回來。

  這一劍而出,浩瀚的仙氣凜冽而去,叫眾人大吃一驚,心中拿捏不清沈甫亭如今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盤旋於天上的七煞攻擊越發激烈,兇殘嗜血,那些神獸已然不敵,一一被打落下來,砸落在地,引得震盪不休。

  人群中自有起鬨之人,膽大包天的有,不甘心的也有,「這等冷血怪物,吾等若是不誅殺,豈不是任由邪祟怪物禍亂六道,與其等到那個時候任人宰割,倒不如我們與這怪物拼……!」

  這話還未說完,沈甫亭隨手抬劍掃去,人群中一人瞬間被擊散了魂魄,連帶著周遭也被一併禍及,瞬間泯滅於眾人之間,如同螻蟻一般輕飄,驚得眾人魂飛魄散。

  沈甫亭抱著錦瑟輕身落地,面無表情收回了劍,一旦視線離開了錦瑟,那眼中的神情如雪山寒風襲來,冷意入骨,「本帝倒要看看還有誰敢放肆妄言?」

  所有人見他突然恢復如常,背脊直一陣陣發涼,往日也不是沒有見識過仙帝的雷霆手段,現下皆是不敢妄動,不僅要護著自己,還要防著周遭誰不要命的說什麼大逆不道的話,連累了自己,一時間靜若寒蟬。

  這麼大的地方,這麼多的人,靜的甚至連一根針落下的聲音都能聽到。

  兼橦見他恢復了原來模樣,想起自己剛頭說的話,心中羞愧難言至極,她甚至沒有臉面再出現在他面前。

  錦瑟一夕之間去了八條半的命,一落地便有些站不住腳,若不是沈甫亭扶著她,恐怕早就倒下了。

  她直勾勾的看著他面上的黑色花紋,若不是他眼中溫暖,或許連她也不確定他究竟有沒有恢復,「你既然已經回來了,那為什麼這痕跡還沒有消失?」

  沈甫亭視線落在她的面上,眼中是壓不住的溫暖笑意,抱得她越發緊,卻沒有回答她,「我一直沒有離開,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得到,每一句話都叫我心生歡喜。」

  這話一帶,便讓錦瑟瞬間想起自己在深淵裡頭和他說的話,一時便轉移了心神,難得有幾分不好意思。

  寂斐想要上前,見狀便也知曉已然沒了他的位置,他也不過是局外人罷了。

  可惜邪氣與沈甫亭並生,又怎麼可能輕易脫離,端看七煞就知有沒有消退。

  七煞本就是禍物,如今被身上的邪氣所引,禍亂的心思越發深重,猛然從上而下,壓的天際宛如夜幕降臨,黑漆漆一團一團,話間卻滿是殺意,「君主,吾等願隨您屠遍六道,留得一絲清靜,也免得這些宵小之輩在您耳邊叨擾。」

  沈甫亭明顯感覺到自己體內的弒殺之意蠢蠢欲動,若不是他強行奪回神智,恐怕如今這裡已經沒有一個活口。

  他抱著懷裡軟綿綿的人滿心不舍,他們做夫妻未免太少,少到讓他不願放手。

  他的視線落在她面上,那神情似乎看一眼少一眼,極為專注認真。

  錦瑟見過他又是這般神情,迷迷糊糊間當即驚醒過來,拉住他的衣袖,難得像個小姑娘般慌道:「你是不是又要走,不行,我不准你離開我身邊!」

  「我壓不住了,若是再拖下去,必然會生靈塗炭,你攔不住我,也攔不住七煞,留著我,就是禍端,早晚蒼生會毀於一旦。」他的聲音很低,低的讓人聽之絕望。

  都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可她卻全是絕望,也沒有法子可以救他!

  錦瑟眼眶瞬間濕潤,就是不願意讓他離開,「我不管,蒼生與我何干,我只要你活下去,只要你留在我身邊!」

  「我愛你。」沈甫亭低聲說道,他眼中太多不舍和留戀,可是有些東西就是註定,強求一分都是不能。

  比起芸芸眾生,個人微不足道,既為仙帝,就該有仙帝要擔負的責任和大道。

  錦瑟心中一窒,她這才明白他恐怕是早已這般打算了,她一時間滿心悲憤,眼眶紅了一片,「我不要,我不在乎你變成什麼樣子,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沈甫亭,我不要你離開我!」

  七煞已然等之不及,受邪氣驅使飛速落下,法力暴漲數倍,一口便吞下了無數仙者,一時間整個極北都是慘叫聲。

  一聲聲的慘叫清晰地傳進耳里,叫人心中越發絕望。

  沈甫亭看來,微微一笑,隱帶苦澀,讓她的哀求都覺徒勞。

  「往後你會是六道之主。」沈甫亭溫和輕道,那話間儘是愛意繾綣。

  錦瑟聞言一怔,心中越發忐忑,連呼吸都有些不暢。

  七煞越來越兇殘,神仙壓制不過,場面越發混亂。

  連他們這處都已經攻來,寂斐和三大護法苦苦支撐,匹相匹獻更是無處可逃,再拖下去所有人都要死,便是連沈甫亭自己也控制不了自己體內的嗜血之意,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沈甫亭不再耽誤,猛然拉起了她。

  「不要!」錦瑟慌而驚叫,可惜她用命換了法力,如今便是想掙脫,都是無力。

  錦瑟的力氣自然抵不過他,被他硬生生拉起,心中越發明白他剛頭話中的意思。

  「沈甫亭,我不要你的法力,我好好的,不需要你多管閒事!」她聲音大的幾乎是聲嘶力竭,可惜周遭狂風大起,風圍繞著他們旋轉,她的聲音完全淹沒在了嘈雜的風聲中,顯得那樣輕飄。

  風沙迷亂了人眼,如同行在沙漠之中驟然掀起了沙塵暴,叫人無法抵抗。

  塵沙越來越大,將七煞都一隻只卷在了一起,被風沙幾經迴轉,繞得暈頭轉向。

  沈甫亭手間劍指,輕挽劍花,凌空在前畫出了一道大符,符字泛起凜冽的光芒,如同禁錮的大咒一般,幻化成了無數字符,卷進了風中,印進七煞厚實的皮囊里。

  七煞一聲接一聲震天動地的怒吼,幾番掙扎皆是無法脫離,如同禁錮的陣法一般,將它們一隻只往下壓去,死死壓進深淵裡頭。

  七煞死命掙扎,引得地龍翻滾,地面裂出了無數道縫隙,引得極北幾乎沒有立足之地。

  封印七煞本就是難事,沈甫亭卻沒有太多時間可以耽誤,他一邊封印七煞,一邊往錦瑟那處傳去法力,連一刻都不能緩之。

  周遭狂風大起,卷著他們衣擺飛揚,或許是九重天的仙帝即將寂滅,天色驟然黑沉,六界為之動盪不已,蟲鳥蛇獸盡數傾巢而出,慌而搬動居所,哀動不休,頃刻間已叫天地失色。

  錦瑟感覺到他的法力往自己體內灌輸,一股巨大的引力壓著她,叫她無法脫身,心中越發急怒,「沈甫亭,你停下,不要讓我恨你!」

  沈甫亭轉眼看來,清潤的眼中隱含水光,那眼中滿是傷感和不舍,讓她心口壓的窒息。

  他的面容已經開始蒼白,面上的黑色紋路漸漸淡去,如同他的生命漸漸被抽離一般,邪氣連帶著他的魂魄一道消散,邪氣存,他存;邪氣亡,他亡。

  錦瑟感覺到他慢慢幻化成為虛影,眼中淚珠大顆往外掉,心中越來越害怕,直崩潰哭道:「沈甫亭,不要這樣,我會想辦法,你不要離開我……」

  可連她自己都知道,無論是什麼辦法,他都等不了,否則也不會這般急著安排後事。

  他面上的笑蒼白到幾近透明,卻依舊讓人心生歡喜,「萬物皆有象,我雖歸於無形,但終究不會徹底消失,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不會離開你……」

  他的聲音淹沒在風聲中,卻清晰的讓她一字一句都聽得見。

  所有的法力在最後一瞬間全部移給了她,那去掉的命重新得來,而沈甫亭已然成了一個虛影,輕輕一碰散作耀眼的碎片,隨風吹散。

  錦瑟想要握緊他的手,卻抓了個空,「不!」

  狂風慢慢停下,七煞封印陣下再無動靜,天光大亮,星辰在陽光下泛起璀璨耀眼的光芒,星星點點落下,一切歸於了平靜。

  天盡頭的大鐘,一聲接一聲的敲著,仿佛哀鳴迴蕩於天際,隨後趕來的仙臣,皆是大驚大悲,不敢置信。

  老神仙大悲哀慟,扼腕不已,「悲乎哀哉,仙帝寂滅,魂歸九天,為六道換得生機,臣等拜別仙帝,星辰隕落,長此哀痛!」

  匹相、匹獻聞言哀哭不已,那哭聲傳去,瞬間引了一片,作為九重天的君主,但凡是仙臣,無論如何懼他怕他,都無可推諉他的能力,九重天第一位仙帝的寂滅就如天際的星辰隕落,九重天氣數也差不多盡了,想要重回往日昌盛,恐怕寥寥無期。

  大勢所趨,餘下的仙者不敢多行不善,皆是跪拜仙帝歸去。

  兼橦看著漫天灑落的零星碎片,滿心失落悲哀,淚流滿面,「仙帝……」

  寂斐緩步走到錦瑟身旁,看著她茫然的臉,「錦兒……」

  這一聲好像喚醒了錦瑟,她的手微微一動,只能觸碰到自己的手,手間已經沒有他掌心的溫熱,音容顏笑明明歷歷在目,可人卻找不到了。

  她看著漫天墜落而下的碎片,不由伸手去接,可那碎片觸碰到了手,便一下碎裂開來,消散殆盡,連一絲痕跡都不存。

  他還說他會永遠陪在她身邊,如今卻連一絲氣息都找不到了,分明就是在騙她!

  她猛然收緊了手,緊緊抓著,唯恐放掉他剛頭僅留著的觸感,心口一陣撕心裂肺的痛,似乎有什麼拽住了她的脖子,讓她無法呼吸。

  她一時悲不自勝,視線瞬間模糊一片,直對著眼前的空氣喊道:「你騙我!你分明就是騙我!你去哪裡陪我,沈甫亭,你這個徹頭徹尾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