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瘋了

  北鎮府司已經做下了布置,一切就待紀綱一聲令下,各處錦衣衛便可立即動手,而滋事的讀書人也確實已經鬧將起來,顯然時機已經成熟,紀綱的心情並不輕鬆,顯而易見,漢王這是冒險,殺人固然容易,可是殺完了人如何讓人相信這些人罪該萬死,或者說是讓天子相信,這才是至難。固然是漢王自信自己得了聖寵,寧願相信陛下會相信他的一面之詞,又或者漢王自信自己布置的計劃天衣無縫,人證物證俱在,可是紀綱卻並不這樣以為,陛下對他來說終究是可怕的存在。紀綱其實是讀書人出身,和那些丘八不同,考慮事情更加周全,可是他又知道,有些事他不得不這樣做,因為從一開始,他的身上就打上了漢王的烙印,他沒有選擇。

  「但願……能一切順利罷。」紀綱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他不是一個習慣將命運交給老天爺擺布的人,他深信這個世界,人只能靠自己,可是現在,他竟是動搖了。

  「大人……大人……」有力士如旋風一般衝進來,完全壞了鎮府司的規矩。

  紀綱的臉色驟冷,顯然他並不喜歡,不耐煩地道:「怎麼?」

  力士拜倒在地,道:「有錦衣衛,不,是東華門百戶所百戶郝風樓,帶著人衝進了漢王府,襲擊了漢王,還自稱……自稱是奉大人之命,要搜查亂黨……」

  嗡……

  紀綱腦子一片空白。

  怎麼……會這樣!

  後果可想而知,漢王是主心骨,一旦有絲毫差錯,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費,紀綱沒有猶豫,立即道:「來人,備馬,調集一隊人馬,要快!」

  「大人……各千戶所那邊,還等著大人……」

  紀綱冷冷道:「讓他們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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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漢王府已經亂成了一鍋粥,郝風樓帶人圍住了漢王朱高煦,外頭的護衛們又將郝風樓等人圍住。

  正堂里,朱高煦臉色陰沉,坐在椅上,一動不動地看著郝風樓,語氣緩慢的道:「郝風樓,你可知道,你這樣做是什麼後果,這世上從未有人敢得罪本王,從來沒有!」

  郝風樓心平氣和地道:「卑下是職責所在。」

  「屁的職責所在!」朱高煦一聽到這半截話,就惱火不已,暴怒地道:「你到底是受誰的指使,是誰讓你這樣做?」

  郝風樓道:「紀指揮使啊。」

  朱高煦忍不住要抓狂,其實他隱隱懷疑,這根本就是他那個皇兄的『指使』,只是有些話,又不能擺在台面。

  郝風樓鎮定自若地道:「漢王殿下,我來,其實是來追查縱火亂黨的,現在外頭滿城風雨,有人懷疑這是漢王府里的人動的手,卑下身為錦衣校尉,少不得要來查問一下。」

  朱高煦有些緊張起來:「是誰說縱火之事和本王有關?」

  郝風樓撇撇嘴道:「卑下的意思並非是和殿下有關,而是和王府有關,王府這麼多人,龍蛇混雜,有幾個兇徒也是理所當然。」

  朱高煦冷笑道:「你是燕山北衛出來的?哼,吃裡爬外的東西!」

  好端端的成了吃裡爬外,郝風樓覺得自己冤枉得很,不過郝風樓倒也無所謂,他淡淡一笑,權當沒有聽見。

  只是朱高煦卻是急脾氣,拍案道:「你現在滾出去還來得及,孤王看在姚先生的面上,也饒你一命。」

  「不急,不急。」郝風樓的表現讓朱高煦有吐血的衝動。然後郝風樓輕輕闔上眼睛,閉目養神,嘴皮子輕動,補上一句:「殿下再等等。」

  等不了多久,便有烏壓壓的錦衣衛將整個漢王府包圍。

  紀綱此時正親自帶著一隊錦衣校尉進去。

  聽到了外頭的動靜,郝風樓神色如常地站了起來,道:「殿下,時候到了,卑下告辭。」

  這傢伙話音落下的時候竟是一腳踹翻了身前的桌几,桌上的瓷瓶落下來,砸了個稀巴爛,看上去一片狼藉。

  朱高煦氣得七竅生煙,幾乎要衝上去和郝風樓拼命。

  好在他心裡存著理智,還不至於如此不曉事,反正人已到了,送去了南鎮府司,這傢伙也是吃不了兜著走。

  郝風樓帶著人走了出去,外頭的侍衛紛紛挺刀對他,紀綱已經抵達,郝風樓向紀綱行禮:「卑下見過大人。」

  紀綱鐵青著臉,道:「拿下,送南鎮府司!」

  數十個校尉將郝風樓制住,郝風樓也無所謂,任由他們解下自己的繡春刀,押送出去。

  曾建等人也都解下了武器,統統送走。

  「殿下……」

  紀綱小跑著衝進廳堂,看到裡頭一片狼藉,再看呆呆的漢王,竟有點驚慌失措。

  漢王壓壓手道:「這個人,瘋了。」

  紀綱呆立著不動。

  朱高煦沉默片刻,又道:「他是真的瘋了。可他是姚先生的弟子,怎麼可能會是瘋子?」

  這一句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的話,一下子點到了問題的中心,紀綱臉色驟變。

  朱高煦嘆口氣,苦笑道:「他若不是瘋子,那就是本王瘋了。」吸了口氣,繼續道:「事情怎麼樣?」

  紀綱道:「南鎮府司自然會追究他。」

  朱高煦搖頭道:「本王說的是那些讀書人。」

  紀綱道:「卑下準備動手,只是被眼下這事耽誤了。」

  朱高煦嘆口氣道:「先不急動手,讓他們先鬧一鬧,南鎮府司那邊怎麼處置郝風樓也不必過問,本王不問,你也不要問,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本王算是看出來了,事有反常即為妖,就讓南鎮府司自己去辦,藉此來揣摩聖意吧。」

  身為王子,朱高煦絕不是一個只知蠻幹的傢伙,郝風樓突然找麻煩讓他生出了警惕,或者是說戒心,如果你只當郝風樓是個瘋子,可是朱高煦不相信姚廣孝也是瘋子;那麼問題出在哪兒呢?

  朱高煦決定索性拿郝風樓做餌,試探一下父皇的心意。

  父皇若是知道有個錦衣衛百戶衝進了王府襲擊了自己,還打砸了王府會如何反應?會暴跳如雷麼,又或者……

  朱高煦奇怪地看了紀綱一眼,道:「姚先生一向置身事外,這一次,卻不知到底是什麼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