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 ♗😈
過了十一月,紛紛揚揚的大雪洋洋灑灑下來。漫山遍野,乃至於遠處城牆的輪廓,俱都是銀裝一片,官道上的積雪足有半尺厚,這裡是重要的糧道,每日不知多少糧車經過,早將積雪碾碎,道路泥濘不堪。
一隊人馬朝向那巍峨的城池徐徐前行,馬上的騎士全身包裹,除了露出眼睛,其餘地方俱都被厚實的棉衣裹住。
迎著那豆大的雪絮,騎士們護著馬車,艱難前行。
馬車裡有冒著白煙的手爐,使整個車廂溫暖如春。
漢王朱高煦病了,他的身子一向不錯,可是這一次,卻病的頗為厲害,車廂在搖晃,他的整個人,卻是懶洋洋的,額頭上冒著汗,邊上一個小婢蜷在車廂里,小心翼翼的為他擦拭。
朱高煦的臉頰已是通紅,似乎身體之中,有一股火熱,他的嘴唇有些乾涸,身上蓋著虎皮,卻依舊覺得冷。
這樣的環境,他本不該冷的,可是現在……他不只是身體感覺到寒意,便是這心,也似如被萬年堅冰覆蓋。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感瀰漫在他的全身,金陵的消息越來越可怕,使他立即意識到,自己已經無路可走了。
朱高煦從未想過,尊貴如自己,會到今日這個地步。
先是楊士奇告了御狀,原本,朱高煦並沒有當一回事,他深知父皇對自己的溺愛,父皇即便動怒。最後也會原諒和體諒自己。
私藏兵器……這是有的,他酷愛刀劍,而且知道。遲早有一日,若是做不成太子,到時也要就藩,神武造作局的兵刃,他一向喜歡,私藏一些,也算是為將來就藩。ღ(¯`◕‿◕´¯) ♫ ♪ ♫ 6❾𝓈ĤỮⓍ.c𝕠𝓜 ♫ ♪ ♫ (¯`◕‿◕´¯)ღ做個儲備。必竟藩王有三衛的護衛,朱高煦一向認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
至於有些人亂嚼舌根。那也無妨,父皇對自己信任有加,難道會認為自己當真要做李世民?自己雖然倨傲,雖然野心勃勃。可是朱高煦自己清楚。他不會反這個父皇,他既沒有這個膽量,也沒有這個心思。
等到楊士奇獲罪,拿下了詔獄,朱高煦反而有些沾沾自喜,那個姓楊的,算是什麼東西,也敢離間我們父子。以為如此,就可以得到皇兄的青睞。如今,也算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由此可見,父皇對自己,還是絕對信任的,斷然不會因為一個外臣,而懷疑自己。
因此,朱高煦依然故我,甚至比之從前,更加囂張數倍。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以往他的行徑再如何惡劣,再如何不懂事,在天子眼裡,他也只是個桀驁不馴的兒子,就如一隻野馬犢子,父皇有足夠的包容之心,去寬容他。可是現在,一旦起了疑心,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加大這種不信任,朱高煦在大同的每一件事,都通過急報的方式送到了朱棣的案頭,而任何一樁看上去不起眼的小事,在天子的眼裡,或許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王府被圍,世子被拿,朝廷的欽差,眼看就要到大同,這一下子,朱高煦完全慌了神,他萬萬想不到,事情會惡化到這個地步,等到金刀、黃袍被搜出,大量的『黨羽』紛紛拿捕,一份份證據和口供公諸於世,朱高煦再粗心大意,也能聞到危險的氣息。
他不能留在大同,大同雖然也有許多自己的心腹,可是單憑一個大同,是不可能抵抗欽差的,所以朱高煦決心來北平,回到這個舊地,因為在這裡,囤積了諸多的糧草,在這裡,足以割據一方,他已經無路可走,眼下,也只能硬著頭皮,在北平與父皇分庭抗禮了。
這一路來,他病的越來越重,心裡有不安,有焦躁,甚至有羞愧,有憤怒,各種情緒,走馬燈似地湧上他的心頭,最後,他感覺到了無以倫比的疲憊。
睜開眼睛,一邊的小婢還在躡手躡腳的為他擦拭額頭上的冒出來的虛汗,朱高煦虎目一張,那眼眸中,似乎有了幾分神采:「去,叫紀綱。」
小婢頜首點頭,屈身叫停了馬車,下了車去。
後隊的紀綱騎著馬,一深一淺的到了馬車前,騎馬與馬車並行,紀綱顯得有幾分疲憊,不過精神還算不錯,只是那雪絮像刀子一樣打在他的臉上,使他感覺到生痛,他舔了舔嘴,道:「殿下有什麼吩咐?」
馬車裡,朱高煦的聲音顯得有那麼幾分有氣無力:「紀綱,你在外面?你來了,來了就好,本王……本王再問你一遍,前些日子,你到北平,那北平都指揮使,到底是怎麼說的?他就這樣對本王死心塌地……」
聲音之中,帶著幾分不放心。
選擇來北平,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整個北平,是邊鎮的核心,周邊是大同、薊縣、山海關一代,周遭又是平原,進可攻、退可守,糧秣充足,當年的父皇就是在這裡,登高一呼,立即得到了各鎮的響應,這才有了靖難的資本。
而現在,自己似乎要重蹈父皇的覆轍,現在自己要謀劃 的事,不到北平,而只偏安於大同一隅之地,斷然不能成功。
紀綱道:「殿下請放心,卑下去北平的時候,劉碧拍著胸脯保證,太子構陷殿下之心,天下皆知,陛下被太子和姦臣迷惑,咱們這些老兄弟,哪個不是心裡有憤然不已,北平這邊,悉數聽命殿下調遣,當年若無殿下,就沒有他劉碧的今日,現在殿下遭難,劉碧豈會坐視不理。北平數萬軍馬,願從殿下節制。」
「這……」朱高煦終於放心了一些,連臉色都紅潤了許多,道:「若如此,本王就放心了。」
紀綱道:「殿下,北平馬上就要到了,卑下已發現了北平左近的斥候,與命人和他們打了話,料來用不了多久,劉碧就要來迎接殿下,殿下且好生歇一歇,莫要傷了身子,沒了殿下這主心骨,卑下人等,那可真要手足無措了。」
朱高煦在車裡點點頭:「你說的不錯,本王要養好身子,北平就要到了麼?好,好極了,只要北平這邊,肯死心塌地,各鎮的將軍,都是本王的老兄弟,本王在北平號令各鎮,他們……就不會再觀望了,數十萬精銳之師………或許……足以讓父皇回心轉意,不得不廢黜了太子……本王要讓父皇看看,那些老兄弟都是什麼心思,讓父皇知道,誰才最得人心……」
說著說著,朱高煦已是昏昏入睡,這一覺,睡的極為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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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半個時辰,北平承天門一時洞開,無數穿戴著甲衣的官兵列隊出來,在這天寒地凍的天氣里,大家吐著白氣,面部僵硬,卻如一桿杆標槍一樣,站的筆直。
都指揮使劉碧親自騎著馬出了城,延伸數里外的管道上,已經可以依稀看到,遠處的黑點。
一個斥候快馬而來,大聲道:「漢王殿下到了。」
尾隨劉碧的佐官們,一個個表情凝重。
馬車徐徐過來,到了門洞這裡,帘子由一個武士打開,朱高煦拖著病體,搖搖晃晃在人的攙扶下踩著高凳下來,紀綱已是下馬快步過來接應了,劉碧也一步步跨上前,單膝行禮:「卑下劉碧,見過殿下。」
朱高煦要去扶他,一面道:「劉將軍不必多禮,快,快快請起。」
劉碧倒也利落,大喇喇的起身,他露出微笑:「殿下旅途勞頓,卑下已卑下薄酒,為殿下接風洗塵。」
朱高煦露出溫暖的笑容,道:「好,好極了,劉碧,本王就知道,你是本王的好兄弟,當年咱們在白溝,若不是你護住本王的左翼,本王早已死無葬身之地了。這一次,想不到本王還要依仗你,你放心,他日,本王若是能克繼大統,你便是國公。」
劉碧抿抿嘴,眼睛去看紀綱。
紀綱在一旁,按刀而立,卻是神情冷漠,突然道:「殿下,此言不妥,殿下為人臣子,今上身子素來康健,為何卻要出此大逆不道之言,莫非殿下盼著皇上早日駕崩麼?更何況,即便如此,我大明早有儲君,也早有太子,殿下何故有如此非分之想?」
聽了這話,朱高煦愣住了,他不可思議的去看紀綱。
紀綱的臉,僵硬的猶如一塊磐石,臉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只有那一對眼睛,凜然無懼的與朱高煦相對,鋒利如刀。
「你說什麼,紀綱,你說什麼?」
紀綱冷笑,一字一句的道:「卑下說的是,殿下大逆不道,讓人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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