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郝風樓的猜測沒有錯。
就在他舒舒服服的坐在僉事房署理堆積來的公文的時候,便有太監來了,道:「陛下有請。」
這些公文,早就看得郝風樓煩了,他這僉事其實算是剛剛上任,真正有大事也不會讓他處置,因此多是一些下頭千戶所的奏報,如某校尉病重,百戶薦其子某某代職,懇請准允之類,都是雞毛蒜皮的事,郝風樓連在下頭畫圈圈的精神都提不起,現如今聽到陛下有請,倒是忍不住眼眶中要流出淚來,陛下威武啊。
於是連忙道:「且慢,本官先交代一些公務。」旋即叫來個胥吏,吩咐道:「將這些公文送到劉僉事那裡去,陛下相召,我怕耽誤事,就請劉僉事暫為署理,委實是辛苦了他,不過沒有法子,你也瞧見了,天家來請,咱們做臣子的豈能不應?」
說罷,扯了那太監,急急忙忙的走了。
宮中的氣氛依舊是緊張無比,其實要體會天子的心情,不需去真正看他臉色,只看這宮中氣氛便可管中窺豹,但凡是那些太監一個個低著頭行色匆匆,便可知陛下心情很不好,隨時都可能觸怒龍顏。
郝風樓到了暖閣外頭,裡面便劈頭蓋臉傳出怒氣沖沖的聲音:「如此散漫,這也叫勤於王事?朕陸陸續續已撥了七十萬兩銀子,徵用了這麼多勞力,爾等就一句輕飄飄的殊為不易就打發了朕?」
緊接著便是一陣沉默,太監已經進去通報,朱棣的聲音傳出來:「叫進來吧。」
郝風樓不等太監來請,快步進去,他不但看到了朱棣,還看到了太子朱高熾和漢王朱高煦,除此之外,解縉等人都在,還有幾個。郝風樓有些臉熟,卻不認識,於是乖乖坐在不起眼的角落位置,靜候皇帝老子繼續咆哮罵人。
朱棣的臉色自然是不太好看。不過世上最悲劇的事莫過於皇帝老子罵人,偏偏無人回應,一個個縮頭烏龜狀。就好似一個武林高手,蓄出十成的功力,一拳打出去,結果打中的卻是一團棉花,實在教人難受。
朱棣的心情大致就是如此,他冷冷一笑,左右看了一眼,卻是突然道:「朕……聽說了一些傳聞。」
那些垂頭不語的人。突然聽到陛下話鋒一轉,又如此詭異的說出這麼一番話來,都不由愕然抬頭。
朱棣眯著眼:「朕聽說,這戶部和工部有蹊蹺,只是不知這些事是真是假?夏愛卿。你來說說看?」
頓時,這暖閣里的人的臉色都變了。
蹊蹺二字對尋常人來說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可是當天子親口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意義可就全然不同了。
蹊蹺的背後,潛藏的就是污垢,而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藏污納垢,天子又親口道出來。那得有多少的人頭要落地?
這戶部尚書夏元吉一直坐在這裡,此時一聽,不敢怠慢了,連忙起身道:「陛下何出此言?」
朱棣冷冷地看著他道:「朕不過是風聞,朕現在問的是你。」
夏元吉是個老實人,可是陛下親口問起這種事。還牽涉到了戶部,他這個尚書就不得不打起精神來,甚至要據理力爭了。
他依稀明白,陛下此舉是藉故敲打,至於所謂的風聞。想來是子虛烏有,所以篤定地道:「臣沒有聽說過,戶部所撥付的錢糧,俱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陛下若是有疑問,微臣知無不言,可是坊間流言,多是捕風捉影,還請陛下明察秋毫。」
朱棣卻是冷冷道:「你不要求情,這不是你的錯,朕自會明察秋毫。」顯然受了夏元吉的頂撞,朱棣顯得索然無味。
旋即又道:「朕已經不願再聽你們的推托之詞,明年七月之前,所有的艦船都需備齊,朕從不相信造船就這樣的難,再難有朕靖難難嗎?」
這話顯得有點不太講道理了,不過皇帝素來是不講道理的。
那工部尚書宋禮卻是出來道:「陛下,靖難雖難,可是造船卻不容馬虎,單單就船料來說,這造船所需的木料,就需從嶺南、廣西等地運來,此後,船料要進行加工,卻不能立即派上用場,這船料要抵擋海水腐蝕,還需暴曬三年,如此才能下海,自太祖之後,南京龍江船場、淮南清江船場、山東北清河船場如今俱都荒廢,儲存的船料大多也都挪作他用,所以……」
朱棣端起茶盞,顯是氣著了,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原本想來敲打一下,結果被戶部尚書頂了回去,說幾句狠話,這工部尚書又來談造船。朱棣哪懂什麼造船,即便是罵也下不了嘴,便不耐煩地揮揮手道:「罷,總而言之,加快工期,銀子朕有,人手朕也肯調撥,眼下確實是有困難,朕自是知道,諸卿勉力吧。」
於是大家鬆了口氣,紛紛道:「吾皇聖明。」
眾臣告退,獨獨是朱高熾、朱高煦和郝風樓留了下來。
朱棣的臉色這時才溫和一些,旋即道:「難得你們都在,朕這兒有趙王的一封書信,他如今就藩廣州,特意寫信過來,說是廣州那兒原來竟不是蠻荒,不但人口諸多,而且繁華不下南通,百姓雖有些桀驁,倒也直爽,朕看了之後很欣慰啊,你們的這個兄弟,朕如今是最擔心的,就怕他在嶺南住不慣,對朕抱怨,如今見他如魚得水,除了偶爾惦記著朕和你們的母后之外,卻也快活,朕也就放心了。」
說到趙王的時候,朱棣顯得眉飛色舞,卻全然沒有料到此時的太子和漢王的臉色其實並不好看。
自從改藩之後,朱棣屢屢提及到趙王的時候,都不經意的流露出了舔犢之情,與對太子和漢王的態度區別甚大,這不免讓人有些暗暗擔心。
只是太子朱高熾露出的是警惕,而漢王朱高煦稍閃即逝的卻是那麼一點點的嫉妒。
倒是郝風樓,聽到朱高燧的消息,便要忍俊不禁了。
朱棣便將目光注視在他的身上,道:「你何故發笑?」
郝風樓連忙正色道:「兒臣只是想到一些事,是以笑了笑,父皇勿怪。」
朱棣打破沙鍋問到底的道:「卻不知是什麼事?」
郝風樓只得苦笑:「這個……不方便說。」
朱棣恙怒道:「遮遮掩掩做什麼?速速道來。」
郝風樓只得道:「兒臣突然在想,嶺南那兒多奇木,想來那兒的搓衣板更結實一些。」
「這……和搓衣板有什麼干係?」
郝風樓便吱吱嗚嗚的道:「兒臣近來在琢磨,婦人們洗衣辛苦,是不是該改良一下搓衣板。」
聽了這話,朱棣頓時顯得索然無味,只是訓斥道:「男兒大丈夫,卻是想婦人之所想,正經事不做。」
郝風樓連忙告罪,心裡卻是樂了,論起正經事,自己比那趙王還是正經多了。
說話之間,朱棣便又看向朱高熾,皺眉道:「戶部的帳目,朕讓你看了,有什麼問題?」
朱高熾忙道:「父皇,並沒有什麼問題,兒臣不但親自核算,而且還特意去了一趟龍江船場,確實沒發現什麼不軌之舉。父皇如此看重船工,即便是有官吏不肖,也不敢在這上頭做文章。」
朱棣卻是不信道:「當真嗎?當真一點錯都挑不出?」
朱高熾這時倒是不敢說滿話了,卻是道:「這個……兒臣或許會有遺漏的地方,大致上沒有問題。」
朱棣嘆口氣,才道:「你們啊,辦事總是這樣。」卻也沒有深責下去,逐而道:「今日叫你們都來聚一聚,倒不是非要談這政務,終究是一家人嘛,陪朕隨口聊幾句也好,朕也有不對的地方,方才說了這麼多朝中的事,反倒是讓你們噤若寒蟬了。好罷,現在開始,我們只談……」
郝風樓忍不住道:「風月?父皇,你殺了我罷,風月這東西,兒臣不懂啊,兒臣這兩年殫精竭力,日夜所思所想的都是為君父分憂,風月二字和兒臣實在是搭靠不上。」
朱棣瞪了他一眼,道:「朕說的是閒話,有聽說過父子湊在一起談風月說女人的嗎?再有,你也不要急著自辯,這坊間流傳的那『賊眉鼠眼』可是你?」
郝風樓苦笑道:「賊眉鼠眼其實也是為國分憂,這不是為朝廷效命為父皇聚財才不得不自污嗎?」
口裡這樣說,心裡卻滿是不自信,他自己心知肚明自家的勾當。
好在朱棣並沒有追究,顯然是這幾日沉悶得有些過了,也想忙中偷閒,便領著三人到宮中一處校場,騎著馬,練了一會兒騎射,朱高煦見狀,自是躍躍欲試,也叫了一匹馬,粉墨登場,他弓馬嫻熟,自然少不得賣弄幾下,倒是讓朱棣龍顏大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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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到,新副本開始估計有些沉悶,請大家能耐心的看,第三更,老虎也儘早的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