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風樓從來沒有指望過這些叛軍受挫之後不思悔改。
他面對的,乃是訓練有序的官兵,雖然反叛,可是官兵就是官兵。
他們呼著號子,推動箭樓前行,這箭樓與關隘的城樓平齊,假若是在如北平、南京那樣的大城上,或許沒什麼作用,可是諒山關畢竟不是雄關,也不過數丈而已,更遺憾的是,諒山關並沒有斜面。
所謂斜面,其實也是城牆的某種設計,一些大邑的城牆往往會有一些斜角的設計,這種斜面雖然不大,不足以讓人攀爬,可是卻能阻止箭樓上的賊軍直接抵達城牆。只是這種設計自然不會出現在諒山關上,諒山關上的城牆是直角。
上百個巨大的箭樓開始推進,上頭有專門的擋板,並沒有弓手手持弓箭射擊,而是龜縮在厚重的木板之後,任由下頭的叛軍推動前進。
如潮水一般的叛軍則是擁簇著簡陋,一齊前進,這一次他們學乖了,並不密集,而是保持一定距離,持續衝擊。
城樓上的火銃手開始射擊。直接開始射擊箭樓。火銃能輕易地穿透簡陋上的木板,每一發火銃都能射下一個叛軍。
不過箭樓上的平台碩大,烏壓壓的藏著不少人,三百個火銃手顯得有些吃力。
當第一個箭樓靠近的時候,木板突然一撤,隨即開始引弓射擊,弓箭的威力顯然比起火銃差了許多,殺傷力更是可憐,卻是給了銃手們極大的困擾。
如此一來,箭樓下的叛軍反倒輕鬆下來,因為城牆上的火銃手受了一些壓制,大家一起帶著雲梯衝殺上前,這一次他們學到了教訓,不再是一窩蜂的衝到城下,而是以小隊的形式,一波波的抵達城下架起雲梯。
轟轟……
擲彈手們開始發威。一枚枚的手榴彈扔下去,抵達城下的叛軍頓時血肉模糊,無數人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相對於昨日一枚開花彈下去直接炸死炸傷一片人,這一次死傷雖大,但和昨日相比卻是少了不少。
一隊隊的叛軍開始填補進去。沖在最前的叛軍顯然都是死士,理應是那陳勤讓最精銳的人馬,這些人前仆後繼,在開花彈的轟炸之下,持續不斷地架起雲梯。
上頭箭樓,下頭雲梯。城樓上人員稀少的劣勢便暴露了出來。雖然依舊在大規模的殺傷叛軍。一個時辰過去,叛軍並未登上城樓,就已傷亡慘重,可是叛軍人多。又不是一窩蜂的衝鋒,而是採取一營一營的方式,一營崩潰,另一營則是補充,而新上陣的叛軍並沒有受此前的影響,士氣高昂。
如此輪番下來,城樓上的火銃手們和擲彈手們卻是疲於奔命,險象環生。
正午的時候,朱棣和郝風樓親自帶著一隊民夫提了大餅上了城樓。許多人只能一邊啃著干硬的油餅一面還擊。
傷亡也開始出現,早已預備好的大夫零星地將一些傷者抬下城樓去救治。
朱棣已經感到不妙了,事實上,郝風樓比他更為憂心,藉助著開花彈。雖然暫時沒有叛軍能夠登城,箭樓上的叛軍也不可能壓得住火銃手,叛軍一直都在傷亡,而且傷亡越來越大,可是如此消耗下去,不說將士們能否支持得住,即便是能夠勉力支撐,可是開花彈的儲備也消耗極大,叛軍攻城的方式十分有效,他們猜測出諒山的火藥必定儲備不足,於是採取輪流衝擊的辦法,一波波地上陣,明顯是想借著這些『死士』消耗掉城樓上的火藥儲備。
朱棣親自在城樓上,手持著弓箭射倒了對面箭樓上一個個叛軍。卻也是險象環生,一枚利箭直接從他的面頰划過去,臉上多了一道血痕,郝風樓見狀,只得將他拉下城樓,紅著眼道:「父皇這是要做什麼?叛軍的目的就是要父皇的性命,父皇若是沒了,我們守在這裡又有什麼意義?」
朱棣撲哧撲哧地喘著粗氣,眼睛看著郝風樓。
郝風樓一跺腳,吩咐後頭幾個壯丁道:「看著皇帝陛下,不要讓他登上城樓,無論是什麼辦法,他若是強行要登上去,你們若是拉不住,我便唯你們是問。」
郝風樓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再看朱棣,直接箭步衝上城樓,繼續觀戰。
好不容易熬到夜裡,叛軍終於消停下來,幾乎累癱了的將士們一個個恨不得趴在城牆過道上歇息,許多火銃由於連續發射,過熱之後,導致銃管變形,好在長銃倒是有不少的儲備,可以隨時輪換。
城樓上冷風陣陣,靜籟無聲,只有夜風颳過和粗重的喘息聲。隨軍的大夫們登上城樓,開始分發一些草藥,飯食也全部送了上來,城牆過道上升起一堆堆的篝火,所有人顯得幾分麻木和濃濃的疲倦。
郝風樓也是倚在城牆的過道上,整個人累得一丁點都不想動彈,他突然發現自己過於天真,嚴重地低估了叛軍的意志。
這些叛軍不但訓練有素,而且被稱之為亡命之徒也不為過,他們無路可走,除了狗急跳牆之外已經沒有了任何選擇。面對這樣的軍馬,郝風樓大大地高估了開花彈和火銃的作用。
幸好,火銃手們的戰鬥意志十分堅強,而擲彈手們也還算勉力,夜裡的時候,許多人並未進食就已累得睡了過去,郝風樓亦是疲憊不堪,打了個盹,不得不站起來,帶著幾個親衛開始巡視城牆道上的官兵。
次日清早的時候,叛軍不出所料,又是開始進攻了。
今日的進攻比昨日還要犀利。那陳勤讓是何等人,他已漸漸摸透了城樓上的底細,雖然一開始還在錯愕,可是現在已經有了應對方法,漸漸變得信心十足,他今日親自觀戰,帶著一隊隊的親兵出現在了城下。
隨著鼓聲響徹天地,一營的叛軍率先衝鋒了。
依舊是昨日的戰術,關樓上的官兵也是依葫蘆畫瓢般的反擊。
守關之戰變成了鏖戰,雙方顯然都已經有些不耐煩,可是都在勉力支持,就看誰能堅持到最後。
箭樓推上,今日起了大風,所以弓箭的作用大大地減低,許多箭矢射出去,在半空中搖搖晃晃,可能還沒靠近城牆就已被風吹開。
至於火銃,自然不受大風的影響,照舊不斷地射殺箭樓上的叛軍。
叛軍們似乎並不以為意,畢竟箭樓的作用對他們來說只是掩護攻城的叛軍而已,只要能使關樓上的明軍不敢明目張胆地探出頭來即可。
開花彈在叛軍們抵至城下的時候一如既往地開始拋下,只是由於開花彈有些不足,不得已之下,擲彈手們開始節省起來,他們儘量不使用開花彈,大多時候,只是潑下硫酸或者大石,實在到了萬不得已時的險象環生之時,才用開花彈來解圍。
一個上午過去,關樓上開始出現了危險,一隊叛軍居然趁機攀爬上來,郝風樓一看,立即大吼:「殺,殺回去。」
郝風樓親自帶隊,身後十幾個親衛飛快上前,人手兩柄短銃,啪啪啪之後,僥倖攀爬上來的叛軍直接倒在血泊中。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下午的時候,已經出現了十幾撥叛軍登上城牆的狀況,郝風樓不得不讓一部分火銃手放棄長銃,開始持著短銃巡視關隘的過道。
唯一能讓郝風樓鬆一口氣的就是這關隘並不長,不過半里,上頭都是密密麻麻的官軍,倒不至於輕易讓叛軍鑽空子。
第三日……第四日過去……
諒山關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城下的叛軍固然也已損傷慘重,死傷之人超過了萬人,也已經疲乏到了極點,甚至士氣低落。可是關樓上也好不到哪裡去,鏖戰已經從城下越來越多地出現在了城牆的過道上,攀爬上來的叛軍雖被短銃輕易壓制,可是冷不丁有人攀上來,卻也造成了極大的困擾。
第五日。
開花彈已經徹底地消耗一空了,除了十幾個備用之外,所有的擲彈手們開始分發了短銃。
短銃使用極為簡便,在此之前,他們雖此前進行了一個時辰的操練,一旦實用,倒是沒出什麼岔子。
肉搏戰正式開始。
郝風樓親自帶隊不斷地清理著攀上城牆的叛軍。冷不丁,朱棣也上了城樓,他手持利刃,雖沒有用短銃,可是卻也無人能夠近身,幾個擲彈手們隨行保護他,倒也如入了羊群的老虎,無人敢當。
郝風樓嚇得出了冷汗,前去與他會合,朱棣只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道:「郝風樓,你當朕是三歲稚兒嗎?不必怕,這個世上能殺得了朕的還沒有出生。」
另一邊,有人攀上城牆,卻是一支長劍飛過去,直接將冒出頭來的叛軍斬為兩截,出劍的主人正是一直沉默寡言的朱智凌,朱智凌本是負責為將士們送飯食,如今見情況緊急,也顧不上這許多了,手持長劍,不理會郝風樓的勸說,硬是登城鏖戰。
郝風樓一看,最後哈哈大笑道:「殺吧,我也不信世上誰能殺得了我。」
一隊叛軍衝上來,郝風樓頓時噤聲,本要發出短銃,誰知咔嚓一聲,竟是忘了短銃沒了彈藥,他忍不住大叫:「美女姐姐救命……」